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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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是那里。”诸伏高明淡声回应。
北川清眉头微蹙，手指在上面轻轻抚过，能感觉到被缝合的痕迹。
坚硬的铁棍击打后脑，喷溅出鲜红的血液，当时那一股强烈的疼痛仿佛顺着指尖传到了心里，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他胸膛轻轻起伏，不由得用很低的声音骂道：“翠川尚树那个王八蛋。”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诸伏高明的语气寡淡，仿佛从火海里死里脱险的经历仅仅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我小时候真以为您死了，”北川清的声音里混杂着叹息，“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在心里反复祈祷这不是真的。”
“你还会哭啊......”诸伏高明慢悠悠地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北川清略略感慨，“喜欢的叔叔就这样死了，实在受不了。”
“那时就喜欢上了？”
“嗯，”北川清颔首，“但儿时的喜欢和现在的喜欢，应该不是同一种喜欢。”
“何时转变的？”
“未可知也。”
诸伏高明的呼吸平稳而均匀，过了少顷，薄唇微微一张，“阿清喜欢年上的类型么？”
“我只是喜欢您。”北川清垂着眼皮，看着诸伏高明的脸。
“动漫中的您有几个阶段，穿着水手服的十三岁；坐在咖啡厅里看书的二十岁；穿着警察制服的二十三岁；还没留胡须的三十岁；寂静藏锋芒的三十五岁。”
“哪个阶段，都令我倾心。”
“还有书中的那位孔明同学，高中生侦探，十七岁，我也同样喜欢。”
他的声音宛若浮云，片刻后，轻轻呢喃：“那么，您呢？从何时起对我产生好感的？”
客厅内静默着，温柔的微风飘过窗帘，徐徐而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诸伏高明的回复。
北川清无声地扬起了唇，端详着诸伏高明安睡的面容，眼角眉梢漾开了一抹笑意，似水般温柔。
关键时刻睡着了，谁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但不管真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好感，或许在很久之前就产生了。
去墓园见家人的那天早晨，他抱住他，叫了声“高明”，又加了个“哥”的后缀。
中午回去享用午餐和豆腐汤时，他说“高明哥要是不介意，也可以直接叫我‘阿清’”，诸伏高明回答“好啊，阿清，很好听的称呼”。
从那一天开始，他便明白了，若是没有好感，怎么会这么亲昵地叫他“阿清”？
而诸伏高明那么睿智，那日肯定也隐约猜到了——他对他不单单是崇敬。
毕竟，“高明”和“哥”，中间的间隔，是那么的长。
即便诸伏高明现在似乎是睡着了的状态，但北川清并没有马上停下，他认认真真地按着穴位，手指一次次轻捋着发丝。
他恍惚中看到，有一只狐狸惬意地趴在阳光下，毛茸茸的尾巴蹭过身边的狼的前爪，而那条狼，正用舌头给狐狸轻柔地梳理着毛发。
直到把该按的地方都按了一遍，做完了全套头部按摩，北川清才收回了双手。
从矮凳上起身，他走到落地窗边关上了窗户，然后取来一条纤薄的蚕丝被，为诸伏高明轻轻盖上。
可能是感觉到有东西靠近，诸伏高明狭长的凤眸微睁了一下，看到是他又安心地合上了。
“夏天也别着凉了，盖上点。”北川清俯着身子，一边盖被，一边悄声说道。
“嗯......”诸伏高明从嗓子里含糊地“嗯”了一声，也往上拉了拉被子。
北川清的眸色忽而深了，他一手撑住沙发，一手掀开蚕丝被，使自己的身体也没入被中，而后缓缓压在了诸伏高明的身上。
诸伏高明再次睁开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这次却没说话。
北川清喉结滚了滚，微微偏头，逐渐靠近身下的人。
鼻尖轻触，唇与唇相距不过毫厘，他用鼻尖对着他的脸慢慢厮磨着，像是在一寸寸地摩挲属于自己的领土。
周身热了起来，他也能感觉到诸伏高明的呼吸放重了些，仿佛撒下了一把火。
他终是吻了上去。
温柔而克制。
诸伏高明闭上了眼睛，回应着他的唇，修长的手指逐渐抚上他的身体，在他的背上游走......
北川清的眼皮颤了颤，瞳孔逐渐聚焦，充满幻想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
看了眼诸伏高明此时放松的睡颜，他赶忙别过了头，悄悄吐出一口热气。
昨晚才刚被赏了一巴掌，自己还真是不长记性。
平复了一番躁动的内心，他摁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
动作轻缓地为安睡的人掖了掖被角，他就直起身体离开了客厅，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回来后，他把电脑放到了茶几的另一侧，继续安静地创作小说。
......
下午五点多，诸伏高明就醒了。
但他没坐起来，而是轻悠悠地翻了个身，看向盯着电脑码字的北川清。
北川清太过专注，并未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直到又写完了一章，他才从小说中的世界挣脱出来。
把文档保存，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皮瞅了眼诸伏高明，却发现对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呃！”
他浑身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猝然从蒲团上弹起，往后蹿了出去。
“吼......怎么反应这么大？”诸伏高明低笑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抱歉，吓到你了。”
“啊，没事，就冷不丁一下子，挺突然的。”北川清把手压在心脏上，缓了口气，重新回到了原位，并自然地切换了界面。
其实他刚才在写柯学世界的那本小说，正好写到和诸伏高明有关的部分，结果一抬眼皮就和真人对上了视线，着实吓了一跳。
“写多少了？”诸伏高明问道。
“七章了，”北川清做了个数字“七”的手势，“我把这些先发您，您先看着，剩下三章晚点再写。”
“差不多可以了，我上午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非得发十章。”诸伏高明说道，“现在是休假期间，我可不想让你这么劳累。”
北川清将推理小说发了过去，看着诸伏高明，勾唇一笑，“请您放心吧，我很享受写小说的过程，要是累了，我会停下的。”
诸伏高明颔了颔首，拉起蚕丝被的两个角，慢慢叠起来，“是喜欢的事就好。”
“嗯，喜欢极了。”
北川清把电脑调整到休眠状态，而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琢磨了一下，开口问道：
“现在才5点22分，还没到六点，我们出去随便走一走怎么样？就当放放风，回来我再做饭？”
“行，”诸伏高明把叠好的被子放在沙发上，穿上了拖鞋，“我去换身衣服。”
......
二人离开别墅，顺着小路慢慢地走，赏景聊诗，优哉游哉。
在不远处他们还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公园，反正也没有小孩子玩，北川清就请诸伏高明坐在了秋千上，他在后面轻轻推他。
秋千荡啊荡，两个人的思绪也随着秋千摇晃的旋律渐渐飘远。
诸伏高明细细感受着从身侧拂过的凉风，开口道：“我感觉这个假期，你没放松，我倒是放松了。”
“我也在放松，”北川清一下下推着坐在秋千上的人，“来到这里之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喜欢做的事，发自内心的喜欢。”
“若是我没穿越呢？”诸伏高明又问，“你是不是连休息时间都不给自己留？”
北川清推秋千的动作慢了半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问道：“您怎么会这样认为？”
“古城君告诉我的，你在过去没有休息时间。”诸伏高明低下头，看着映在地砖上的被夕阳拉长的黑影，目光深邃。
——阿清，你那些年，为何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我很想知道。
他恨不得直接问出来，但最终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其他的。
“阿清，以后请不要再那么累了，多给自己放放假吧。”
“好，我听您的。”北川清答应了。
他继续推着秋千，边推边说：“其实我有点好奇，您说过‘一寸光阴不可轻也’，而我正值弱冠之年，处于最该奋斗的年纪，您怎么总是劝我休息？”
“因为你超负荷了，”诸伏高明说道，“长此以往，身体会被累垮的。”
北川清稍一偏头，语气中带着兴趣，“您怎么看出来我超负荷的？我好像没表现出累的样子吧？”
“直觉。”
“啊，啊？”
北川清愣了。
他仔细推敲了一会儿，嘴角不由得挑起，轻声笑了笑。
“高明哥，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您怎能凭借内心的想法和直觉来衡量事物？”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虽说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轻松的状态，但不代表你真的轻松。”诸伏高明没有迟疑地反驳。
说完后，他还补充道：“我说的是否正确，你应该有所判断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1）“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出处：《吕氏春秋》
译文：人相信的都是眼睛看到的，但是眼睛看到的却不可信；人依赖的是自己的心，但是心也是不可以依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