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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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停了。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即便没定闹钟,但由于极其规律的生物钟,北川清还是在五点多就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他轻轻掀开被子,从地铺坐起身,转头看向睡在床上的人。
诸伏高明狭长的凤眼微闭着,眉头舒展,脸上没有难受之色,看上去睡得很香。
北川清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叠被,然后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褥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卧室。
回到一楼洗漱之后,他把睡衣褪去,穿了条黑色运动短裤就出了家门。
长野县夏天的清晨,一切都纯净得令人心旷神怡,远处的景色轻淡秀丽,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水墨画里,弥漫着青草的芳香。
北川清没走太远,围着周围的别墅跑了几圈把身体充分热开,就回到了自家小院里准备进行专项训练。
往后的日子他要放松没错,但训练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一天不练浑身难受,出出汗反而舒服。
把院子里的石雕和盆景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一块空地,他就专心致志地练了起来。
......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诸伏高明便醒了,他眯着眼睛翻了个身,偏头看向床边。
铺在那里的被褥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出现过,只有床头柜上多出来的东西可以成为某人在这里停留过的证据。
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把解酒含片拿到眼前看了看,嘴边浮现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昨晚室内漆黑一片,他不知道北川清都拿了些什么进来,现在一看,准备的倒是挺充分的。
把解酒含片放回了原位,诸伏高明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撩开窗帘的一角。
天,终于晴了。
视线下移,看到光着上半身在院子里做单手俯卧撑的北川清,诸伏高明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哦呀?
在训练啊…
北川清的动作标准,背部绷出一条极为漂亮的弧线,每次起伏,阳光都在他背上游走,将肌肉线条显得愈发流畅利落。
由于视角的关系,他看不到他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瞥见高挺的鼻梁和略显凉薄的唇部线条。
汗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豆大的汗珠从肌肤上划过,落在地上,留下一块块深邃的印迹,和一种难以描述的,独特而招摇的少年气。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诸伏高明在心里说道,站在窗边看了好久才放下窗帘,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又回到了温暖舒适的被窝里。
古语有云: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就容许他放纵一回,再睡会儿吧。
......
晨练结束,北川清进屋冲了个澡,见诸伏高明没起,他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又出去了一趟。
把昨天在荞麦面馆借的伞还了回去,买了份报纸和长野县当地的新闻期刊,还买了些食材水果和休闲食品。
回到别墅,他把报纸和期刊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将食材放入冰箱。
反正他也不太饿,就洗了个苹果吃,之后坐在客厅打开电脑,安安静静地创作小说。
「......诸伏高明的眼睛扫视着左右两边的人群和地形,大脑高速运转着,他必须想出一个帮助浅井清逃离的计策!」
「而在同一时间,浅井清正死死盯着外面的一圈毒.贩。」
「肾上腺素飙升让他的各种感官都变得无比灵敏,他的视觉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清晰,他甚至能看清远处毒.贩的每一根头发丝。」
「危险的气息笼罩在四周,他却觉得哪里不对,毒.贩手上的枪是摆在明面上的,可是他总觉得有一处危险藏在暗中。」
「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危险的。」
「在哪......在哪......到底在哪......」
「浅井清竭力地观察着周围每件事物的变化,突然间,他猛然扭头,一个寸头的男人躲在一人身后,对着这边扣动了扳机。」
「他瞄准的是——诸伏高明!」
「浅井清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体本能地躲避着这发子弹,就像是拧到极限的皮筋一样瞬间转身!」
「“诸伏警官小心!!”」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奋力挡在诸伏高明身前,两手带着他的身体往木屋内的墙角纵身一跃!」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浅井清因惊慌而失了血色的脸,在诸伏高明深蓝色的眼中逐渐放大,如此清晰,他的瞳孔也慢慢缩成一点。」
「那颗灼热的子弹,像疾驰穿过促短隧道的列车,从浅井清的左臂钻进,随即从里面钻出。」
「子弹穿透了血肉,破坏了肌肉原来的组织,刺眼的鲜血在他眼前喷溅而出......」
上午十点多,隐约听到楼上有动静,北川清立即将小说存了个备份,然后切换成了天榜的侦探小说的界面。
浏览了一遍前两天写过的,他就依照大纲继续往下码字。
几分钟后,二楼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北川清从蒲团上起身,看向顺着楼梯走下的诸伏高明。
“高明哥,早安。”
“早安。”
诸伏高明回答,他本就低沉醇厚的嗓音还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有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性感。
北川清朝着餐厅走去,取来一只玻璃杯,给诸伏高明倒了杯水,“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行,只是大脑略感昏沉。”诸伏高明指腹轻揉太阳穴,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彰显出宿醉后的疲乏之态。
但他的那双凤眼,却不着痕迹地在北川清的侧脸扫过,看到皮肤上没有手印,没有红肿,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走到餐桌旁边坐下,诸伏高明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喝了口水,又温声温气地补充:“也感谢你昨晚扶我上楼。”
他语气听着像随口一说,可里面的这个“扶”字却是刻意用的。
尽管他观察到北川清的神态自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昨晚挨了他一耳光,心里或多或少都会觉得难受。
所以他寻思着,就这样真不真假不假的失忆,让北川清以为他忘了,然后就顺理成章地认同是他把他扶上去的,这事就算翻篇了。
可北川清听到这句话,脸上却显露出一抹玩味之色,语义深邃地反问:“扶?您不记得了?”
诸伏高明感到意外,但他没表现出任何慌乱,面不改色,微微眯了眯眼角,摁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记不清了,断断续续的。”
“是么?那我帮您回忆回忆吧。”
北川清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唇,双手撑着餐桌,上身前倾,逐渐拉近与诸伏高明的距离,与他深深地对视。
自己的脸,完完全全的倒映在面前漆黑深潭般的眼眸里,诸伏高明面色从容,可身体早已被倾泻过来的侵略感牢牢钉在了座椅上,一动也动不了。
握着玻璃杯的手指,也在不经意间用力了许多,就连指节被握到泛白也未曾察觉。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噗嗤!”北川清忽然低头笑了,温柔又俏皮,“高明哥,您真忘了?不是我扶您上去的,而是您背着我上去的。”
诸伏高明愣了,紧握玻璃杯的手指慢慢松开,他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北川清。
“......背?还是我背着你?”
“对啊。”
北川清回答得理所当然。
“您要展现自己的力量,还说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下午背了您,所以您也一定要背我一次,这是礼节性问题。”
“可我怎么敢让您背呢?于是就来回推脱,我说您醉了,您说您没醉,我说您真醉了,您说您真没醉,我说您真的真的醉了,您说我是二百五。”
“大概是看我不听话,您生气了就给了我一拳,那我能忍吗?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时就老老实实地让您背了。”
看着北川清这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模样,诸伏高明扶着额头,也忍不住弯唇笑了。
他对北川清为何这样说已经心知肚明,于是也“不可置信”地问道:“我还打了你?我怎会做出如此粗俗之事?”
“可能是酒后乱.....咳,我也不清楚,”北川清咳嗽了声,揉了揉自己右侧的脸颊,“反正那一拳是真的,可疼了。”
诸伏高明看向北川清的脸,眼底真切地染上一丝歉意,“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北川清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眉梢也微微扬了扬。
“狼崽子知道老狐狸不会轻易打自己,它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于是第二天就早起外出捕猎,带着猎物回去认错。”
知道北川清别有所指,诸伏高明转动眼球,瞥向餐桌上的报纸和新闻刊物,伸手拿起。
“所以,就是这些?”
“这些怎么够?”北川清拿过围裙给自己系上,又从冰箱里取出红彤彤的番茄,放在手里颠了颠,“还有番茄意面。”
“那就得看狼崽子手艺如何了。”诸伏高明把话说得意味深长,跷着二郎腿靠在了椅背上,悠哉地翻阅起报纸。
“哼......”北川清笑了笑,边洗番茄边低声吐槽,“手艺如何还不是老狐狸说了算?”
闻言,诸伏高明抬起眼帘瞅了眼北川清,眸色渐深。
这小子的脸皮之厚绝非常人能比,但不得不说情商是真的很高。
他还有点担心那一巴掌会打出距离来,第二天变得尴尬又生疏,甚至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但没想到,反而更近了。
他浅浅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阅读起报纸上的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
(1)“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出处:唐代韦庄《思帝乡·春日游》。
解释:原野小径上是谁家少年,仪表堂堂、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