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霞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通,说到兴起甚至与楚年化干戈为玉帛,主动邀请她坐下说话。
“那个南瑶一看就不像是个好女人,谁家好媳妇不生孩子,不买菜做饭,见天儿地在家好吃懒做,还出去勾三搭四的。”王霞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就着大蒜丢了个水饺。嘎巴一咬,那迷人的浑气味把楚年险些呛了个跟头。
楚年装作感冒,揉了揉鼻子减轻这蒜浪攻击的威力:“那……南瑶的丈夫咋样?”
“哦,那小伙子叫许槐安,挺好的!”王霞绘声绘色地形容着,“我见过他一两面,白天他基本上不着家,晚上八九点钟才回来。个头挺高,得一米八几了吧。白白净净,温温和和的……”
“温温和和的还家暴?”楚年疑惑不解。
王霞吧嗒两下嘴皮子,又塞了个饺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被南瑶逼急了呗!哪个男人受得了媳妇这么风骚……”说完喝了一大口饺子汤。
楚年听着王霞呼噜呼噜的喝汤声,心里有些不舒服。王霞用了很多侮辱性的字眼来形容南瑶,却全是基于“看上去”和“听说的”。换句话说,王霞跟南瑶无任何交集,只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义愤填膺地骂个不停,仿佛摊上了天理不容的事。
“可是……”楚年顿了顿,“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呢?”
“那我哪儿知道!”王霞的筷子哒哒地敲在盘子上,吐沫星子横飞,“许是许槐安舍不得南瑶,又或者南瑶赖着他不想离婚呗!他俩结婚挺久的了,也没个孩子,估摸是南瑶玩坏了身子,没法生了。女人要是不生孩子,哪有男人要哟!要我说这南瑶就是拎不清……”
王霞还在长篇大论,楚年却没了听的心思。她在想,如果南瑶真的出轨了,又没有孩子做羁绊,她的丈夫许槐安为何不干脆与她离婚呢?
而根据南瑶在警察局的表现,她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极其不稳定。一个人都疯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搞婚外情吗?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宁可忍受家暴,也不与丈夫离婚……
等等。
楚年突然意识到她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这个世界的角色的行为。她不应该考虑“南瑶为什么不这么做”,而是该思考“这个世界为何要让南瑶这样做”。
根据她觉醒前的表现,她认为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被设定好的游戏角色。她们的人生履历,不过是游戏里的人物背景故事。南瑶的所有遭遇定然是这游戏的搭建者基于某种逻辑而设定下的文本,所以……
我当下的任务目标难不成是解密南瑶为何被家暴?
楚年的脑袋有点酸胀。她还是觉得南瑶是个任务NPC的可能性大一些,不然这么就刚好在出局子的当天碰上了南瑶呢?
再往前推推,难不成“挑战王霞失败”也是既定的剧情?正是因为王霞报警了,所以她成功地入住警察局,又遇到了南瑶,开启了新的任务?
只这么一想,楚年顿时觉得茅塞顿开,看着王霞脑袋顶上的血条,怎么看怎么可爱。有些游戏不就是这样吗?在新手村设置一个“现阶段绝对不可能战胜的大BOSS”,给玩家一点小小的震撼。然后等玩家打怪升级到一定程度,这个BOSS再度出现,叫玩家一刀秒了,极大满足了玩家的成就感。
楚年不禁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看着王霞两眼放光,开始思考日后打败王霞会不会爆稀有装备。
她这不怀好意的表情属实有点瘆人,令王霞浑身一哆嗦,被噎得干呕了一下,慌忙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然后对楚年客客气气地说道:“小楚啊,你看,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你们学生晚上不得写作业吗……”
楚年也觉得没必要再呆下去了,与她又客套了几句,起身离去。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王霞就砰得一声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又咯哒咯哒地转了好几圈安全锁。
楚年站在走廊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想着还是先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吧。结果她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听见屋里传来了王霞的大嗓门,好像是在打电话:
“哎呀,可烦死我了!住503那个小姑娘,是个神经病哟!她刚刚闯来我家,好吓人的,我还以为她又要打我呢……儿啊,你啥时候回来看看我啊,你这都有两年没来……哎呀她是大学生啊,我也不晓得她怎么考得上大学的……嗨,肯定是个野鸡大学呗……我上个月不是刚给你汇了三千块钱啊!哎呀你那个媳妇吃什么草莓啊……真是个败家子……当初我就不同意……”
楚年的嘴角抽了抽,心道这王霞不去说脱口秀可惜了。她默默走到电梯旁,按下了上楼键,结果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电梯,只能郁闷地走出楼门,在小区里转了半圈,忽然想起她的灵宠可退场了好长时间了。
她慌忙跑到了小区外的人行道上,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看见悠悠的踪影。只能顺着人行道往前走,扒着路旁的矮冬青,嘴里不时发出召唤神兽的咒语——
“嘬嘬嘬嘬……”
就这么“嘬”了半天,狗倒是没“嘬”出来,倒是无意中走得有点远了,来到了一处小超市。
楚年的银行卡上还有三千多块钱。她复盘了一下之前她的生活标准,发觉她的人设好像是一个喜欢胡吃海塞的“宅女”。楚年租的房子没有厨房,中午她一般在学校吃食堂,花销还算是正常,二十块钱以里解决战斗。
而晚上楚年会在家点外卖,一顿小四十块钱,周末还时不时整一顿海鲜。可谓奢侈。所以她每个月卡上定时刷新的5000块钱会分文不剩,80%的开支全在吃上了。
这也太亏了。楚年陷入沉思。她不太确定每个月余额刷新这个游戏设定能不能被改变。如果她的存款能多一些就好了,虽说在这朝不保夕的破世界里她也没什么物质欲望,手里攥着点钱还是会让她安心。
于是楚年打算买个电磁炉以后自己做饭吃。至于每周的海鲜烧烤也停了吧,那倒霉邻国都开始往海里排核废水了,别哪天生蚝还没进嘴,先被它变异出的肱二头肌狠狠抽了一巴掌。
她在小超市里转了半天,也没翻出电磁炉来,只能买了包泡面加一个橙子当晚饭,结账的时候前头排队的一中年大叔一边在柜台上挑着香烟,一边给店主唠嗑:“哎,你看新闻了吗?大榆树街那个叫什么……什么苑的小区,隔断房着火了!好家伙,烧死了五个人!哎,我要这盒粉色的,这个抽着软。”
店主一边把香烟拿出来,一边哼了一声:“看了,你说那房东不是蹦着高地作死吗!好端端一两室一厅,嗨,非隔成俩!说是电路啥的也改得一塌糊涂。那又是个老房子,也没个像样的消防设施,煤气还泄露了。这下好了……“
男子一边把零钱递给店主,一边打开烟盒迫不及待地点燃了一支:“可不是嘛。听说烧死的一家三口是对小情侣,外带个刚满月的孩子。另外俩人都是大学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唉,真造孽。”
店主啪地合上了柜门:“要我说那俩小伙子也得承担一半的责任。我看调查结果是他俩整了个小烧烤架子,放炭火的那种,自制烧烤。又喝点酒,醉了。结果那架子倒了把沙发给点了,又跟酒精一掺和,啧啧啧,太惨了。”
男子猛地吸了口烟:“你说火这么大,这两户人咋没跑啊!”
店主一摆手:“跑个屁了!大半夜的,都睡着了。这浓烟一起来就给他们呛迷糊了呗!我之前听专家说啊,这火场里头大多数都是被浓烟呛死的。”
“也是。”男子连连点头,把烟盒揣进兜里,“那我先回去了。这么的,你周末去我家吃两口?”
店主连连拒绝:“拉倒吧。周末我儿子过生日,我得在家给他整一桌。这小子不得带好几个同学回来……”
“行吧!”男子挥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去。
楚年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台上结账,五毛钱的塑料袋都没舍得要,捏着方便面离去。
话说我住的那房子就是隔断房吧?楚年克制不住地捏起了方面吧,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破房子的电路安不安全,不过她不在家里玩明火应该就没事了吧?
真想搬家啊……她叹息一声。她住的这栋楼里搞不好还隐藏着“任务”,搬家不是个明智之举,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溜溜达达大半天,楚年终于回了家。上楼一看,她的衣服还在地上扔着,只得弯腰一一拾起来,然后她就发现床单不见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叫她本就不多的家底损失惨重。她刚想叉腰骂两句谁这么缺德脏床单都偷,余光突然瞥见屋里的客厅的地上有一不明物体披着床单缓缓蠕动。
楚年大惊失色,刚要撒丫子就跑,一黑背白肚的毛茸茸打床单底下钻了出来,趴在地上对她殷切地摇晃着尾巴:“汪!”
“我的悠悠啊啊啊,你还会自己回泉水呢!”楚年顿时激动万分地扑了过去,搂着悠悠猛搓狗头。
悠悠的回归让楚年又一次拾回了“主角”的信心。尽管很快她发现自己辜负了悠悠的信任,除了这包被她捏的稀碎的泡面,她已经没了存粮。
于是她抱起悠悠,决定给它好好加餐一顿,弥补一下之前造成的伤害。
悠悠趴在她怀里,深棕色的瞳仁里满是亲昵,仿佛已然忘记了之前被楚年用来施展“龙卷风摧毁停车场”的遭遇。
然而电梯久等不来,而楚年也着实饿了,于是她打算去走楼梯,一边走一边对悠悠说:“麻麻给你买个肘子补补哦!你是麻麻最棒的小狗狗!”
悠悠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秀气的小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娇羞。然而就当楚年刚走到了三楼时,突然看见楼梯上坐了个人。昏暗的灯光下跟蹲了个小孩鬼似的。
楚年:“哎卧槽!”
悠悠:“汪呜嗷!”
“鬼”:“啊啊啊!”
楚年惊魂未定地死死搂着悠悠,定了定心神,终于看清那瞪着大眼,头发梳得歪歪扭扭的家伙是谁。
“南,南小姐……”楚年哆哆嗦嗦地安抚着直往她咯吱窝里钻的悠悠,“你,你坐在楼梯上……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