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邱橦怎么也没料到,穿越这种无稽之事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所身附之人,竟然他妈的是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更心郁的是,梅蜀国皇帝丑不拉几。
邱橦半歪在龙榻上,一手举着嵌金铜镜,一手捏着眉心,郁闷地打量镜中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五官极其、非常、特别、不协调!
实在难以接受这竟是自己的外身,他虽说在以前的世界活得比较颓废,但好歹三观正常,品行相貌无大碍。
不说像佛家一般无差别地乐善好施,但自认在助人方面也是热心积极。天道好轮回,轮回个屁。
邱橦越想越郁闷,一时手不稳,铜镜“啪”的一声摔了下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侍奉的小太监一股脑儿扑通跪在了地上,头咚咚地磕在金銮殿硬邦邦的地面上。
邱橦吓了一大跳?
这群小太监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吓成这个样子,他附身的这位皇帝到底是有多暴戾。
真不知道这个皇帝能支撑多久,他一想起白日的早朝,愁上加愁。
唉,他这是什么破命格,摊上这么个烂摊子!
“陛下,老夫在外征战,不在半载,您做事越发荒唐了,先帝临终把陛下托付给臣,老夫愧对先帝!”
敢如此直言不讳的,这人是小皇帝的义父,当朝赫赫有名的老将军。老将军在京时,小皇帝还稍微懂得收敛一点。
邱橦当时很想知道,这位皇帝小哥都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不定还能让局面稍微挽回,“义父,朕怎么个荒唐法,说来看看。”
“第一,颁布严刑峻法,宠溺奸臣魏忠实,残害忠良;第二,苛捐杂税、徭役繁多;第三,寻欢作乐,不思朝政;第四,日月笙歌,荒废早朝,在后宫养了一群……”后两个字老将军实在难以启齿,丢人丢到敌国军营了。
片刻,老将军接着义正严辞道:“陛下还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国嗣延绵,请陛下务必重视。”
邱橦听得一头雾水,不懂老将军所指。
“……第八,修筑金殿,劳民伤财;第九,挥霍无度,不思进取……”
十多条罪状听完,邱橦只想命尽量活得久一些,力挽狂澜的想法早就不知道扔哪去了。
这根本就救不回来呀,亡国之相,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总不能刚穿越过来就亡国吧!
声名狼藉!我也不想啊!
邱橦心里一万只草泥马飞过。
散早朝后,悄悄问了身边的掌事小太监,他在后宫养了一群什么,把老将军气成那样。
他没料到这小皇帝品味够独特——有龙阳之癖。自选秀之日起,小皇帝只召见过一次嫔妃,还是在老将军语重心长的逼迫下,召见了梅蜀国第一美女,看了一眼后,人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原先小皇帝在后宫里养的面首,邱橦一个不想见,见面得有多尴尬!
回过神来,瞅着龙案前小太监在磕头,邱橦笑呵呵套近乎道:“几位弟弟,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动不动就跪,口里说着‘息怒’。今后若遭遇什么不测,还望各位弟弟帮衬着点。”
片刻寂静,小太监们惊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子里滚出来了,这话似乎比摔镜子杀伤力更大,又是一个劲的猛磕头,异口同声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心底却在小声嘀咕,“陛下今日神经又不正常了。”
见这情况,邱橦脑瓜仁疼,看情况想活命只能靠自己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呃,不对,孽不是他做的。
这他妈叫什么事,邱橦抑郁得不能自已,一抬手不小心打翻了案头上的花瓶。
大殿下复是一片求饶之声。
唉,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龙榻上待着吧!
半个时辰后,邱橦颈肩酸痛。一直这么坐着也不是个事,龙榻再舒坦也耐不住久坐啊,后宫更是不想踏足一步。
当皇帝一回,怎么也要做点仁道事吧!
邱橦动手研墨,一旁的小太监见了,赶紧小跑过来,欠身道:“陛下,这种小事让奴才来做。”
邱橦道:“无妨,你取卷轴过来,我……朕要写几道圣旨。”
拿到卷轴,邱橦摸了又摸,上好的丝绸,价值千金,这么好的东西用来写圣旨暴殄天物啊,太特么浪费了,果然,贫穷限制了想象。继而道,“传令,以后写圣旨普通的布就可以了。”
小太监听了,都认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某个音没听准。
邱橦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又道:“这么好的料子,适合用来给朕做亵裤。”这句话加上,更符合他们原主小皇帝的作风。
*
不可思议的是,颁布第一道圣旨要罢黜魏实忠,贬官返乡。
他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怎么突然就变天了呢?
老百姓并不买账,认为狗皇帝有意偏袒奸臣,这种人斩首示众都不足以平民愤,当街凌迟,刀片子割肉才勉强能赚取一丢民心。
当道的奸臣,死后十八层地狱都不应收留他。
邱橦原想的是,既然魏实忠贪恋官位带来的快感,剥夺官职比起杀人,更令其诛心。还有,刚到这个陌生世界就要下令杀人,他做不来!
*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第二道圣旨是要放后宫里的所有人出宫。
若真到改朝易主之时,后宫里的这些女眷下场没一个好的,活着的归宿也是沦为官将的玩物。何况小皇帝没有动过她们,一个个都是清白之身且姿色不俗,放出宫也能嫁个好人家,邱橦拿定了主意。
男女老少不限,这在以前前所未有,遣散后宫,开创之举。
皇族的兴旺传递和后宫息息相关,这不正是自掘坟墓嘛!
皇宫议论扬扬。
三宫六院在收到圣旨后,几家欢喜几家愁。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面容姣好的男子跑到殿前跪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女子见了,都要自愧功力不足。
“陛下不能抛弃我们啊,贱妾会多多努力。伺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
“丢下我们,我们就没活路了啊。”
“皇上皇上留下我们吧!”说话的此位还唱起了殇歌,哀戚悠长。
……
邱橦:“……”
这小皇帝给邱橦出了一个大难题,咳咳,还是要拿起皇帝的威严,板脸道:“不出宫者一律斩首。”
这么一说,没人会再不识时务吧!
果然,殿前乌泱泱的人变少了,视线明朗了许多,邱橦松了一口气。
未想,还真有不怕死的。
一位生涩小生跪直在那里,目光坚定道,“贱妾生是皇帝哥哥的人,死是皇帝哥哥的鬼。海可枯,石可烂,贱妾心不变。”
这个暴君到底有多大本事,还真有人愿意生死追随。
果然,爱情是不分男女的。
邱橦见他未长开,问道:“今年年岁几何?”
生涩小生道:“贱妾今年虚岁十四。”他还未变声,是甜甜的童音。
这么小的男孩子都敢下手,这小皇帝真不是东西。邱橦脑子欲说的话来来回回组织多次,道:“想必你也知道朕不是一个好的国君,那个……朕下定决心了,即日起决心做个明君,朕宠幸你们,绝不是明君之举,在朕的心中,江山远比你重要得多,你明白了吗?”
正确而无用的废话还是管用的,比方说现在。
听此,生涩小生失魂落魄的走了,像极了失恋的样子,走之前向邱橦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很是庄重。
*
一波刚刚平息,一波又起,邱橦觉得这龙椅真是难坐。
一时间内务司忙坏了头,不在后宫做事打杂的都想借机调去后宫,倒真是新鲜事。后宫是非多,平日头里夹着尾巴做人,躲之不及的地方如今倒成了香饽饽。
圣旨刚颁布,皇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纷纷塞银子给内务府的管事,内务府的管事抱着必死的决心跑来邱橦跟前诉苦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这差事没发干了,宫里的人一个个都想调到后宫。
皇帝不好当啊!
邱橦无法,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看来所有人都惧怕他这个暴戾皇帝。
邱橦不为难宫里的上上下下,一周之内,宫里的宫女太监陆续都散尽了。
几位朝臣看不下去了,胡闹!太胡闹了!皇帝不作为!他们有怨言但没胆子直谏,皇帝这是自掘坟墓,睁眼看着梅蜀国气数自断、让位于别主。
其实他们更担心未来新主治国,不能官居高位,仕途就此断送,哪位新君会愿意重用原主的臣子呢。
劝说了个寂寞,朝臣们只好请皇帝的义父老将军出面。
老将军来了,邱橦并不意外。
他从龙椅上起身,深深向老将军鞠了一躬,真诚道谢:“义父出征半载,平定北方边疆战乱,为民为国,朕感激不尽。”
四下里邱橦听到了老将军的不少传说。老将军每次回京,都会去将士的墓园走走,在每个碑前敬上一碗酒。古来沙场不缺英雄,只是征战归来,论功行赏,往往多数沉醉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官场,觥筹交错。
老将军的眼中掺杂着浑浊的泪,心潮难以说清道明,作揖道:“微臣惶恐,这是老臣分内之事。”
邱橦道:“朕曾听义父说,最近居于江淮的李家公子揭竿而起,要除暴安良,朕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除了朕这个昏君。”
老将军铿锵沉重道:“陛下放心,老臣再次出征,不辱使命。”
老将军理解错了,邱橦想言的不是这个意思。
老家军又道,“在此之前臣有一事请求,斗胆请陛下重新充实后宫,方可保我朝万代不朽。”
说道末尾,老将军的双膝重重跪在了大殿中央。
先帝临终前,赐予老将军监国之重职,又赐予免跪特权和免死金牌,往常老将军面见皇帝从来都是腰板挺直的。
老将军身上没了昔日在殿前斥责皇帝的光彩,一身辛酸,半头白发,为梅蜀国的命运操碎了心。
邱橦起身下阶,躬身扶起老人,恭敬道:“义父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不再装作高高在上帝王,再说这个帝王本身也是冒牌货。穿越过来的十天,每次出口称“朕”,都贼拉不习惯。碍于身份不被看穿,只能忍着了。
而现在对这位老将军,完全是出于真心。
邱橦坦言道:“我不喜欢做皇帝,义父您也知道我不擅长治理国家。今有一事,我想了解江淮的李家公子人为品行如何,他若合适,我便把这江山送给他。百姓过得幸福,谁当这个君主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