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不要什么?”见他忽而沉默,纪昭亭只好出声追问。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裴旻:“……”
裴旻:“没什么……我走了。”
他又翻身跳下墙。
当然,这次没有回头了,他骑上栓在树干上的马,直奔镇国公府去了。
只留下纪昭亭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家伙搞什么呢?
她默默在心中吐槽了几句,回了房中剪了灯,留下床前两盏。
既然拿到了“双休”,当然不能那么早睡,不然亏了。
她先前叮嘱越桃上街买了许多话本,正适合晚上打发时间。
吃的喝的也都摆在床头的小圆桌上,趴在枕侧打盹儿的白糖糕还给充当了搁书的架子。
而此时,裴旻还在骑马回家的路上。
迎阳站在镇国公府门外等待多时,才见到自家少爷的身影。
一出佑圣司的大门,他便被裴旻打发回家了,无论他怎么说,裴旻也不许他跟从。
“少爷!”迎阳连忙迎上去,“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在外头等着?”裴旻翻身下马。
迎阳垂着头接过缰绳道:“我不敢进府去,怕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责问,罚俸可怎么办!”
闻言,裴旻挑眉道:“放心,父亲和娘亲近来频繁被召入宫伴驾,估计没这闲心问我在哪儿。”
迎阳顺势接茬道:“所以少爷您去了哪儿?”
“镇南将军府。”裴旻下意识脱口而出。
迎阳听罢,竟是一脸惊异之色,欲言又止。
裴旻道:“……怎么了?”
迎阳小心翼翼说道:“这大晚上的,您想要私会纪副使的话,带上我帮您放哨不是更好吗……”
听了这话,裴旻气不打一出来,他低声解释道:“我和她不是私会,只是见面。”
他说完,又被自己这急切辩解的行为给气笑了,自己的反应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裴旻索性闭口不说了,转身大步流星地踏进府门中。
一夜安好。
纪昭亭睡了个大懒觉,直到快午时才睁开眼。
知晓她近日疲倦不已,卢知雪也没遣人过来请她去用早膳,直到日上三竿时,才让贴身侍女过来传话,让她别误了午膳的时辰。
纪戎和纪郁川照常上值去了,他们明天才能休沐。
巡察处的规矩是四天一休沐,轮到哪天休哪天,各类节日还额外带薪放假。
最让纪昭亭吃惊的是,除开什么新年、上元、端午等等这类大节日,圣上的生辰、皇后的生辰甚至释迦如来的生辰,都要放假,还放两天!
纪昭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年里还是有不少休息日的呢!
梳洗好后,纪昭亭便去了膳厅。
桌上已备好了吃食,她瞧见卢小娘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封信正在看,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难不成,这是镇南将军纪淳华寄来的家书?
“小娘好。”纪昭亭迈过门槛走进来。
艳阳高照,膳厅里明亮极了,她走近后,就看到放到桌面的信封上写着这么一行字:知雪亲启。
卢知雪见纪昭亭来了,高兴极了,赶忙拉着她往身边靠,把信纸也给递了过来。
纪昭亭凝神细瞧,信上说,大军在今日午时便会抵达阊都,待他入宫述职后归来,大概是酉时,能赶上一同用晚膳。
纪将军回来了?!
她倒是打心底里高兴自己这位久征沙场的“父亲”能平安归来。
卢知雪便拉过她手道:“我已差人去巡察处告知阿戎和郁川他们了,待用了膳,我们一同上街置办,好好做一顿接风宴。”
这个要求纪昭亭当然不会拒绝,她道:“好呀!”
饭后,她同卢知雪坐上家中的马车,往坊市间去。
对于逛街这种事,纪昭亭倒是十分乐意,她同卢知雪一起买菜买肉,还买了不少水果,又置办了精致的糕点和新酒,还在绸缎铺购入了十几件给纪将军的成衣。
花钱的感觉的确非常爽。
纪昭亭大手一挥,让越桃又买了几十本话本,好充实她的小书架。
待到满载而归时,却见府门口站了好几名身披铁甲的将士们,想来正是纪将军的贴身亲卫。
看来纪将军述职得很顺利,竟比信上说的回家的时辰早了许多。
“夫君!”卢知雪被搀着下了马车,一眼就认出来站在四方中空的回廊前,身披甲、腰佩剑,正驻足欣赏那池中新冒出的荷花苞的男子,正是纪淳华。
纪昭亭顺着她目光瞧去,那身形高大的男子闻声回头,露出一张刚毅端正又饱经风沙磨砺的脸庞,两颊长着短硬的胡茬,那双眼眸蕴含精光,威严无比。
“知雪。”纪淳华伸手扶住拎着裙子快步跑来的卢知雪,咧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是平添了更多豪爽与平易近人。
纪昭亭也哒哒哒地跟上去,乖巧地喊了一声:“爹。”
纪淳华抬眼,目光落在纪昭亭身上,满面笑意道:“九年不见,昭亭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他抬手想去抱抱自己的女儿,可又想到自己这一身铁甲冰冷沉重,只好收回了手。
见状,纪昭亭以为是父亲怕自己对他会觉得陌生,不太愿亲近,连忙迎上去主动抱了抱,道:“爹,辛苦了。”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陕南剿匪亦凶险万分,能这么快地大胜归来,纪淳华付出了太多代价,受伤受难更是家常便饭。
纪淳华微怔,面上旋即涌上一抹欣慰,他温柔地摸了摸纪昭亭的小脑袋,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体贴人了。”
说罢,他对那几名亲卫道:“这么久都没见过家人,你们也快回家去吧,这几日好好休息。”
亲卫们离开后,卢知雪轻挽着纪淳华的手,道:“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夫君先去沐浴更衣睡一会儿。”
纪昭亭也帮腔:“就是就是,爹您快去吧,厨房那边的晚膳我会帮忙看着的!”
纪淳华格外高兴道:“好,好,就听你的。”
作为一对数年不见的父女,两人都有些拘谨。
不过对纪昭亭来说,也算一件好事,若硬要她去演出亲近又熟谙的感觉,反而容易露馅。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油烟四溢,纪昭亭靠在门侧,正拿着洗净的苹果啃。
越桃好奇地询问道:“娘子在想什么?”
纪昭亭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在想今晚要怎么开口提退婚之事,毕竟答应了裴旻,就得说到做到才行。
为此,她还在脑海里草拟了许多遍可能会发生的对话,好让自己先有心理准备。
纪戎和纪郁川回来时,纪昭亭正在厨房里边监工边偷吃。
“爹还在休息呢,你们晚点再去。”纪昭亭给他们也塞了口黄焖鸡翅。
三人端着两小盘吃食,排排坐在厨房门口,他们俩正在为纪昭亭出谋划策。
纪戎:“要不姐你就说裴旻他易动怒又暴躁,嫁过去容易受委屈?”
纪郁川却觉得不妥:“爹定会说,以姐姐的内力,多揍他几顿就好了。”
确实是这么个理,纪戎噘嘴犯了难:“那……说他爱在外面拈花惹草,有失男德?”
“那咱爹会先去狠狠揍他一顿。”纪郁川摇摇头。
纪昭亭用双手撑着脸颊,郁闷不已:“直接说我和他互相不喜欢,看对方不顺眼不行吗?”
两兄弟齐齐摇头摆手:“若喜欢重要的话,又怎么会只以父母之言来定婚约呢?”
纪昭亭:“……测。”
大意了。
三人商量了半晌也没什么结果,天已渐渐暗了,膳厅里也点了灯,眼看着是到了用膳的时辰。
卢知雪跟着纪淳华步入膳厅之时,刚好所有的菜肴都上齐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饭,就进入到了分发礼物的环节。
照理说应该是从长及幼,但纪家恰恰相反,反而是从小辈开始。
纪郁川先进入到书房之中,旋即只听到内里传出一阵丁零当啷之声。
吓了纪昭亭一跳,而一旁的纪戎却是司空见惯般,用袖子捂着嘴偷笑。
纪昭亭不解:“嗯?”
纪戎道:“姐你放心,爹这是在和三弟过招呢,检查他练武有没有懈怠。”
在……在书房里?
果然够彪悍。
不对,待会儿爹不会也要和自己过招吧?
那岂不是要露馅儿吗?!
就在纪昭亭站在门外内心惶恐的当口,纪郁川已经捧着把长剑出来了。
那是纪淳华在陕南为他寻来的宝剑,名为纵浪,曾属于一位颇具声名的江湖高手。
对于这把剑,纪郁川十分喜欢,面上也溢出少见的欣悦神色。
纪戎则抱了许多快要失传的医书和药理书出来,他从小就爱研究这些,纪淳华都记在心里,特地搜罗了来。
踏进书房中时,纪昭亭心里的惴惴不安更是到达了顶点。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这昏暗的书房之中,面前的红木桌案上放置着新鲜的花枝,娇艳欲滴。
纪淳华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个雕花木盒,显然是给她的礼物。
纪昭亭接过来一瞧,竟是枚方形的小巧青绿玉牌,雕工精湛,山水图案意境颇足。
纪淳华道:“如今你已出山在巡察处任职,此后面对的凶险不会少。这是我在陕南一座庙中专门向高僧求得的护身玉牌,你贴身戴着,但求平安无事。”
“谢谢爹,我会好好戴着的。”抱着木匣子,纪昭亭转了转眼珠,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纪淳华轻松看透了女儿的心思,遂开口问道:“怎么了?但说无妨。”
“就是,爹,我和那个裴旻……的婚事……”在心里打草稿的时候明明很顺畅的,怎么一到了开口的时候就掉链子了。
纪昭亭咽了咽,在一位杀伐果断的将军面前,她的底气也渐渐不足了:“想要……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