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陆思酒的披风起了作用,阿兰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他哽咽着告诉了陆思酒很多。
他所摸索出来的,岛上的布局、布防。不算多,但是对陷入黑暗的陆思酒来说帮了大忙。
以及他的遭遇,岛上其他人的遭遇。
他是在家人赌博至家破人亡后,被卖到蝙蝠岛的。如果没有其他的用处——比如习武走私,就只能成为类似奴隶的存在。
蝙蝠岛已经存在许多年,岛上的奴隶有这样被卖来的,也有直接抓来的。他们全都过着毫无尊严的生活,终生无法再见到光芒。
更悲哀的是,数年来,这么多“贵客”都曾来过蝙蝠岛。可是那些人全都保持了蝙蝠岛的秘而不宣,让这座罪恶的洞窟在大海中蛰伏了十几年!
“我会救你。”陆思酒坚定的说,“会把你们都救出来,明白吗?你要相信我,再坚持一小会。不用太久,这种日子就结束了。”
“……我相信您。”阿兰有些虚幻的说,“但是您要小心。奴等的贱命不值得……”
“不准说这种话。”陆思酒匆忙的在身上摸了一圈,最后把一个藏起来的火折子交给了他。
她这火折子摸着只是一截竹筒,那位搜身的侍女根本认不出来,因此陆思酒大大方方的带进来了。
“你拿着,这是火折子。这里,拧一下,就会有火。反过来拧就熄灭了。”陆思酒摸到了少年的手,手把手教他,“有了火,就会有光。”
“光……”
“嗯,你看不见,但是我能。有了光,我就能找到你。你好好藏着,知道吗?”陆思酒感受到他握紧了火折子,欣慰一笑,“但是要小心,不要被火烫到。你能感受到热,那就是已经点燃了。不要伤到自己。”
“您要走了吗?”阿兰动了动,“奴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是陆思酒。陆地的陆,思念的思,美酒的酒。”
陆思酒沉着脸回到了房间,当然是有人领着的。
巧的是,花满楼也回来了,脚步同样沉重。
他们默契的进了花满楼的房间。
“花满楼看到了什么?”陆思酒问。
花满楼的声音里透着愤怒:“东区全都是未着衣物的女子,你所说的房子里也是,并不是那位引路的姑娘。”
其实花满楼没有说清楚。东区第四间房里的女子身上有积年累月的伤,却仍然念着一个随口承诺她带她走的客人,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引路的侍女大约是为了请陆思酒救那个女子……可花满楼救不了她。
而且……他也知道了,缝眼睛的事。
他感到愤怒。
感到不可思议,不可理解,以及深深的悲哀。
那种绝望,失去视力的绝望,他也亲身经历过,那个人……也亲身经历过。
但那人选择把绝望带给更多的人。
荒谬的事实摆在面前,愤怒和痛楚灼烧着君子的心。
他头一次有了如此明确的恨。
陆思酒听他的语气就明白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捕捉到了空气中清淡的郁金花香:“那我经历的,大概和花满楼你差不多。”
两人一起沉默了。
不可原谅。
这座岛、它的主人……不可原谅!
这种情况下,谁也坐不住。
“那就再出去走走吧。”陆思酒起身,“不是还有赌场吗?走,我倒要见识见识还有什么荒唐事。”
那股花香变得浓郁了,有人轻轻落到了陆思酒身边。
闻着熟悉的郁金花香,陆思酒的神经微微放松了片刻。
楚大哥这身气味,还真是独特。
看似两人实则三人的队伍又找人带他们去了赌场。
赌场就要热闹的多。
虽然仍然是黑暗,但是人声喧扰、绝望或狂喜的叫喊满溢房间。
这种环境下,反而不容易偷听。
不过因为黑暗,这里的赌博全程需要有侍者陪伴。陆思酒借口换筹码把人临时支走,小声又迅速地把自己的情报说了一遍。
重点把从阿兰那得知的布局换防说了。
花满楼黯然的说了自己的情况。
“我在那间房里遇到了楚兄。”
花香的主人总算开口了:“在下直接从缆车上跳下去了,因此并没有住处,可以隐秘行动。”
真是艺高人胆大,一片黑暗里,他居然敢跳下去!
“我已经找到了白兄,他和玉公子住在你们反向的楼道。其他人尚未有下落。”
“没关系,总会参加拍卖会的。”陆思酒说,“我们各自探查,最后汇合。”
这时候侍者也回来了,三人停止交流,进入赌场。
然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只听胡铁花粗犷的喊道:“大!大!大!”
张三在边上跟着:“小!小!小!”
另一边,陆小凤大声嚷嚷:“我怎么知道你这荷官没有谎报?我要亲自摸摸!”
好极了,看来敢盲跳缆车的也就只有楚留香这个大胆,其他人都选择跟下来了。
赌场确实是碰头的好地方。
花香渐渐远去,陆思酒则和花满楼一起去了陆小凤那边:“这边怎么赌?”
装模作样的赌了几次,陆思酒小赚一把,就停了手,和花满楼一起离开了。
陆小凤也装模作样的停下了,一起往外走。
三个人没有打招呼,一起出了赌场,然后分开往两个方向走了。
郁金花香突然出现,跟着陆小凤离开——隐匿起来的盗帅真的很可靠。
人基本上都找到了,那么陆思酒相信,拿着情报的楚香帅能把所有人串起来。
果然,在房间里闷了半天,陆思酒在自己只有冷食半点也不想吃的饭盘上摸到了一行字。
隔、墙、有、耳……
她心中一凛,倒是毫不意外,继续摸索了下去。
众、人、皆、安、已、有、布、置、静、待、拍、卖。
陆思酒终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手上带着内力磨平了这行字。
看来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了。
那么她就可以静待发展了。浮光剑主好好的待在野兽的巢穴里,才是最令捕猎者安心的,不是吗?
——只是不知道,这头贪婪的兽有没有本事把她吞下去了。
过了不久。
蝙蝠岛不知昼夜,陆思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她正感到困倦而浅眠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喧哗。
仿佛有人在外面说着“失窃”。
很快又有人来安抚陆思酒,说“只是闯入了小贼,已经解决了。”
陆思酒没说什么,心说,楚香帅干回了老本行啊……
又过了两顿让陆思酒根本吃不下几口只能饿到啃果子的冷饭以后,终于到了拍卖的时间。
陆思酒和花满楼被带到了某个房间里,听着拍卖的声音在下方响起。
看来他们的位置在高处?
一个熟悉古怪的声音开始主持拍卖。
陆思酒认出来,这正是那个和楚留香交手过得白衣面具人的声音。
“想必诸位也知道,今日的拍卖,有远超世间其他珍宝的宝物。”拍卖者古怪笑道,“只是还请诸位莫要着急,前面的藏品也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陆思酒的手搭在剑柄上,精神始终紧绷着。
“第一件藏品……”
拍卖平稳的进行着。
正如玉天宝之前所说,这里拍卖的并不只是普通的藏品,大多是许多大人物的隐秘。
包括勾子长的事情,也被拍卖了,听声音是被他自己拍走了。
各门派的秘籍,朝中重臣的罪证,武林大侠的秘密……
一件件藏品被人以匪夷所思的价格拍下,气氛愈加紧张。
预料中的异变始终没有来,最后的藏品却先一步来了。
“接下来,就是本次的拍卖的最后一件藏品。”拍卖者的声音高昂起来,“那便是七剑。不错,最后的藏品,正是尚未认主的七剑——霜叹剑。”
陆思酒:!!!
居然是真的是霜叹。
她之前还以为,某人是想把她和浮光剑当成所谓的拍卖品。如此看来,她的到来……
居然是个意外?
不等陆思酒深思,那拍卖人就继续开口说道:“想必诸位都非常想知道这件宝物的价格吧?”
危机感突然从陆思酒心中浮现。
“它并不昂贵,相反还算便宜。”白衣人古怪的笑了,“那就是诸位的命!”
“我拿诸位的命出价,拍下这把剑,蝙蝠,你可满意?”
最后一句话,已经不再是那种古怪的语调。
而是变为了一个年轻的男声。
傲慢,自负到不可思议的声音。
这种傲慢无礼到仿佛理所当然,又自信于能把一切抓在手里的态度……
那两封“信”!
陆思酒宛如被闪电击中,电光火石间,突然明悟了。
百宝轩!!
果然,百宝轩和蝙蝠岛,一开始就不是相同的势力。图谋霜叹剑的是蝙蝠,刘拐子也是蝙蝠的人,而一直以来缠着陆思酒的百宝轩和他们最多只是合作!
这个拍卖者,所谓的接引人,才是百宝轩的人!
是了,最初陆思酒他们只是得到了“百宝轩可能和蝙蝠岛有关”这条线索!
好一个移花接木,好一个百宝轩!
清雅冷漠的男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辛苦九公子。只可惜,这笔生意,在下不想做了。”
奇异的声音响起,轰鸣声,机关声,震动声。
宾客们慌乱的声音。
墙壁开始剧烈震动!
不能再等了。
陆思酒想点火才想起来火折子给阿兰了,她咬牙就要跳下去,却听到了一声令人喜悦的点火声。
花满楼正好也拽住了她。
她看见,无尽的黑暗里出现了一簇火。
然后是四周不断响起的瓷器破碎的声音,浓郁的白茅酒香突然袭来,于是火焰从一朵变成了万朵,变成了无尽的烈焰,带来无尽的光!
火焰驱散了黑暗。
她看到了有些原始的巨大洞窟,她们在墙壁上开凿的空间里,拍卖的人们在下面,因为光芒而慌乱。
火焰顺着墙壁烧了一圈,如此浓烈。
陆思酒看到,最初那朵火焰亮起来的地方,举着火折子的陆小凤正得意洋洋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