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闻舟才缓过神来。

刚刚是被此人的……孟浪、孟浪之举惊了一下，这才被步步紧逼，窘迫至此。

明明那日晚上并未发生什么，他清清楚楚。分明是夏佐欲盖弥彰。

只是一想起他紧抿的薄唇在苍白的脸色下衬得红润，轻轻印在剑背上，锋利的剑光与柔软的唇色形成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击，让闻舟只觉心下微荡。

一看这人就会想起刚刚那一幕，脑袋似乎就不够用了。

果然是前人所说，美色误人。

闻舟索性不再看他，向后退了一小步，便让夏佐的手僵在半空中脱了身。

他又半跪下身捡起剑。端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只专注看着眼前木色的地板。

夏佐看着他半跪下来的时候，发丝扫在床榻上，与他赤红色的发尾交织在一起，显出几分靡靡。

他眸色暗了几分，但只是又握紧了手边的被褥。

闻舟若是刚刚那样哑口无言，他倒还敢以退为进。

可如此沉默无视，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刚刚还被夏佐掌控的局势，转瞬就翻了盘。

闻舟只需要变了态度，两人间的氛围就可以截然不同。

两个人的爱情里，先动心的人会毫无疑问输地体无完肤。

夏佐一时间没了话。

他僵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下，乖乖撑在身侧。只是沉默着眼神紧紧跟随闻舟，看着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房间。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举动，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等闻舟消失在视野，夏佐才狠狠一拳砸在床榻上。

还是太着急了些。

再等等，再等等。

一向是雷厉风行的陛下再一次对自己说。

—————

院子里四处响着火烧的声音。

若是有寻常精神力的人出来看见，定会惊掉了下巴。

因为院中燃烧的火焰分明是精神力聚集而来，然而这火焰竟然是几处在并燃，足足有□□堆火束。

这人的精神力控制得有多强，才能这样浪费的起精神力。

若是有炼器师在场的话，更得大吃一惊。

因为此人耗费精神力燃起的火焰，竟然只是为了给火炉加把火。

要知道炼器师炼器的过程中最缺的就是精神力，像生火这种能交给生火石的小事，哪里需要浪费精神力来燃烧。

可惜这院子里坐着的，只有还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的外来人士闻舟，对精神力一知半解的闻知，以及因为绝世的天赋而并不知道常人精神力控制艰难的陛下。

以至于没人对这样丧心病狂的浪费行径提出异议。

甚至院子里还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安安静静埋头铸剑的闻舟，勤勤恳恳埋头读书的闻知，以及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怎么跟闻舟说第一句话的焉秋秋的陛下。

陛下无数次将眼神落在闻舟身上。

工作起来的时候就极其认真，仿佛跟外界已经形成了隔膜。夏佐只能看见他认真看着火炉的侧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火炉里是什么稀世珍宝。

夏佐突然有些羡慕这些火炉中的原料，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闻舟这样认真的注视。

若是这样注视着他……

陛下的脸又一次红了。

没事干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夏佐就这样东望望，西看看，好像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院落。

微妙的宁静是被闻知打破的。

闻知仔细看了书中教的精神力控制法，尝试性地念起咒语。

然而院中只回复着他干巴巴的咒语祷告，却没有丝毫元素的聚集。

闻知皱紧了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夏佐也皱起了眉头。

这小孩怎么练精神力的，就这样空喊咒语？

难道他没有认真听最基础的精神力入门课吗？

这方面夏佐还真冤枉闻知了。联邦法律确有规定，凡是检验出有精神控制力的人，都有义务修习精神力入门课。

只是在边界地带的废星，中心星的法律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影响范畴。

废星上的人们还是以自己的领袖为尊，对于遥远的帝王之尊，也只是听说过，心中知道而已。

可尊贵的帝王不可能来到贫瘠的废星，那些先进的政策、机器也轮不到边界处的废星。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精神力入门课，更别说义务修习了。

所以夏佐在旁边静静看了闻知许久，才确定了这个事实。

这个小孩，确实是一点入门课都没学啊。

他叹了口气，深知帝国的全面繁荣还需好大的工程。

内部的贵族还在虎视眈眈，最近似乎又跟那个走私犯艾文斯扯上了关系，令人头疼不已。

而这个曾经腐朽的国度，还有太多太多这样的星球，翘首以盼着世人的注目。

渴望不在黑暗的角落里谋生。

而是生在阳光里，活在光亮下。

夏佐垂着眸，低声念了句冰系的咒语，正是闻知刚刚念的那句。

下一刻，一道锋利的冰棱几乎是横擦着闻知的眼前飞过。

直直落入夏佐的手中。

他甩甩手，冰棱就化作了一滩水，从指缝漏下。

闻知对外人一向是一副冷淡的面瘫脸终于破裂，呆愣愣地看向房间里坐着的夏佐。

因为这人跟书中描述的全然不同。他念咒语似乎只是为了走个流程，闻知能很清楚地感知到冰元素几乎是簇拥着飞向他的指尖。

而一道冰棱的形成只用了不到一秒。

哥哥捡回来的这个人，好生厉害。

他双眸微亮，径直朝夏佐走去。

“小孩，想学？”夏佐抬眼看他。

闻知只觉这人虽半靠在床上，但慵懒的风度却像是在接受众人的朝拜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不简单的气势。

他立刻小鸡啄米式点头。

“你的天赋还算不错，只是基础太差。”

这是实话，闻知虽然一点元素都没有聚集起来，但只是没找到诀窍罢了。夏佐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四周精神力疯狂的波动。

可惜，若是这个孩子早些进入高级学院，或许实力已经是A级上等了。

闻知做认真聆听状。

“不要捉着那咒语不放了，那只是用来给天赋低下者凝聚精神力所用。”

话音刚落，夏佐唇间丝毫未动，只是眼睛闭上。下一刻，一道冰棱立刻悬浮在他的指尖。

闻知双眼放光，眼神灼灼地盯着那道冰棱。

“重点是意念，你要想象着这附近所有的冰元素听见你的召唤，向你涌来。”

“再试试。”

闻知立刻点头，他闭上眼睛，慢慢地试着。

下一刻，一道细小的雪花飘落在他指尖。

闻知欣喜地看雪花，很是兴奋。

若是有外人在场，又要惊的眼眶掉出来。毕竟这世间有几个人第一次实验就能召唤出实物的，顶多是周围冷了几分。

只是从未当过老师，只是当天才当惯了的陛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甚至觉得这雪花太小了些。

“你这雪花顶多好看，可没有杀人的功效。”

“好，我再试一次。”

…………

…………

等闻舟炼好第一批剑，收回心神。

正看见闻知正眼神认真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双手不停翻飞，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什么。

闻舟笑着走过去。

“这么认真，学的怎么样？”

闻知立刻对着哥哥咧着嘴笑了笑，“你看，哥哥！”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闻舟感受到周遭冰元素的汇聚。

几秒过后，一道冰棱迅速从闻舟身后袭来。

这冰棱在闻舟的感知里飞的极慢，他正准备偏过身子躲过去。

一道风刃更快地从里屋袭来，打飞了冰棱。

冰棱被剧烈地撞击打飞在地，发出刺耳的擦声，紧接着就在地面四分五裂了。

闻知一脸担心地跑过来，抱住闻舟的胳膊，“哥哥你没伤到吧，我本来想从右边射来的，但好像掌控的还不到位。”

闻舟轻笑了声，点点他的额头。

“没事，我没事。你才学了多久，已经是很好了。”

他若有所觉地看向开着门的里屋。

正对上一直关注着闻舟动静的夏佐的视线。

夏佐略有紧张地偏过视线。他看见冰棱袭来，明明知道以闻舟的实力可以轻松躲过，还是忍不住出手拦住。

闻知顺着闻舟的视线看去，正看见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夏佐。

“哦，哥哥，这位先生好生厉害。他刚刚教的我，我本来自己看了许久也不曾学会。”

“是吗，”闻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你先练着吧。”

他径直朝夏佐走去。

夏佐听见一片寂静中，自己愈发焦躁的心跳。

那人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

他要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吗？

脚步声在夏佐身前停住。

“夏佐先生，我不知道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闻舟的声音依旧清朗，落在夏佐耳朵里却带了几丝冷意。

夏佐勾起的唇角立刻僵住了。

“我承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什么也没做，就已经是在帮我了。”

“但这次，你假意受伤，故意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

闻舟只是情商为负，不是个傻子。

夏佐身上的伤看着吓人，但也就吓吓普通人。像闻舟这种曾经在刀口上添血的人，自能轻松看出这点伤，对眼前这个人根本不算什么。

而上次那个跟闻舟交手的人，确实实力很强。是闻舟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可他的招式里分明不带一丝杀气，甚至分神看了闻舟好几眼。

就算是他看出闻舟实力高于他吧，闻舟背走夏佐时，没有丝毫藏匿行踪。他就等着此人来找夏佐。

可惜的是，一天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闻舟冷冷看着夏佐，眼神中透露着警告。

“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也不知道你实力几何，”他压低了声线，似乎是不想让外面的闻知听到。

闻舟边说边压低身子，靠近坐着的夏佐。

冰冷的指尖捏住他的下颚。

“那天晚上，你什么也没做；今天晚上，你教了小知一点东西。就这些恩情，可以让我不加过问。”

他直直地看着夏佐沉默的眼睛。

“明天我会出门，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你也可以消失。”

闻舟说罢，松来捏住夏佐下颚的手，转身就走。

独留夏佐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闭紧双眸，指尖狠狠抓紧。

即使是这样不留情的质问，他却一个字没有听进去。

反而因为他捏住下颚的指尖而心下微荡。

真是……栽了。

陛下慢慢将自己埋在冰冷的被褥间，闷声低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