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一点点堆起来,很快挡住了小狐狸的视线。一片血色被无声的寂静替代,安静的让人恐惧。
他想扒开落叶,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看着眼前人温柔地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
纵是强大如斯的帝王却只能无力地瞪大眼睛,心中从未有如此刀割火燎之痛。
回来。
不要再往前了。
他张嘴想叫住那人,下一刻却猛地从梦中惊醒。
身上盖着熟悉的被子,房子也是熟悉的房间。是小狐狸平常喜欢缩在角落养伤的地方。
闻舟的卧室。
夏佐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逐渐平复,刚刚困在梦境中的绝望也被庆幸取代。
外面隐约有火在炉中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但不算吵闹,反而让人安心。
夏佐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惊坐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被子就已经滑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也被干净的棉布包扎过了,还换了一件没穿过的里衣。
闻舟帮他换的?
他漫不经心地想象了一下。冰冷的指尖划过伤痕,惊起无意识的战栗。剑客的眼睛是极认真的,脸也挨的极近,就像在看他的剑的时候。
陛下的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身下的被子。
可惜。
早知道不必准备真晕的药,装这么像,直接假晕就好。
笑意从眉眼蔓延到嘴角,无法抑制。向来是冷心冷情的陛下终究是一头栽进了剑客无意织就的网中,而且心甘情愿。
本以为心如铁铸,哪知是铁树花开。
“小舟,人醒了!”
沈若风大概是从门口路过,看见屋里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人,对着院子大声喊道。
她顺势进来,看了眼夏佐。
昨天小舟身上血淋淋地回来,可把她吓了个半死。好在小舟并没有受伤,只是沾了背上的人的血。
沈若风能在没有秩序一词的废星辛辛苦苦将两个捡来的小孩养大,绝不会缺了那点眼力见。
昨天一看见这个人,即使他没有意识双目紧闭,她心中就一直在打鼓。
且不说身上穿的外袍,那些根本没见过但看上去就便宜不了的布料,单说这人浑身的气度,昏迷时周身不自觉的威压,就定然不是个简单人。
看这吓人的血迹,或许招惹过不得了的仇家。
她问了闻舟,闻舟只说是从路上捡来的,不清楚底细。沈若风叹了几声,还是不忍心把人直接扔出去,只好默许了。
看见沈若风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隐隐有打量之意,夏佐莫名心下打鼓,有些紧张。
见沈若风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神色莫辨,夏佐索性率先开口。
“您好,多谢您肯收留我。”
虽然用的是敬语,话语中也是感谢,但沈若风就是觉得不对。
这个人即使是姿势放松的靠着床头懒懒坐着,也自有养尊处优的风度。
他似乎不应该坐在这个简陋的床上,穿着杂牌的里衣,而应在精雕细琢的王座上接受万民的敬仰。
沈若风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她局促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立刻回道:“并非我救了你,是……”她本欲说小舟,但又不知是否能暴露身份,便只是说,“是我的阿弟。”
夏佐沉吟着,一时没有回话。
一直噼里啪啦响的火烧声似乎已经停下,夏佐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闻舟正抱着剑,慵懒地斜斜靠在门轴旁,不知站了多久。
他逆光站着,每一根发丝都沾染着阳光,背着光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夏佐眯了眯眼睛。
“阿姐,你先忙去吧,我有话要问一下这人。”闻舟转头对着一旁的沈若风。
“哦…哦!记得给他身上换药啊,那药医生说每天换一次。”
闻舟笑着应是,送着沈若风出了房门,等她跨出去后,才背对着夏佐将门缓缓关上。
他的动作显得慢条斯理,刚刚对着阿姐微笑的唇角也慢慢拉平。
门锁扣上啪嗒一声扣上。
夏佐一直游刃有余的态度也荡然无存,他突然间意识到这个房间是如此之小,小到关上门后两个人的呼吸都好像交织在一起。
他抿紧了唇,呼吸有些停滞,一时没有注意闻舟的动作。
下一刻,一柄剑忽地横在夏佐脖子前。
极快的速度,只需再近一毫,这个帝国就将短暂地陷入无主的时代。
尖利的剑刃紧紧贴着脖子,后知后觉地传来冰冷的触感。
闻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夏佐身前,手中握着出鞘的剑柄,居高临下地看着夏佐。
“你上次在废星,寻的是什么人?”闻舟冷声道。
夏佐微微低头看了眼剑尖,虽然只用精神力一推就可以拜托困境,但他却纹丝不动,配合地回答起闻舟的问题。
“我不是在寻人。”
“那在寻什么?”
夏佐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这点问题倒难不住他。
“寻一件宝物。”
“这个贫瘠的废星有什么好东西,需要你大费周章做这么大的场面来找?”
当然有。
这个废星上,有一个这样耀眼的宝藏。
他强大而正义,是注定要在整个星际发光的存在。
但他手持青剑挡在小狐狸身前的一刻,也成了只属于陛下的宝藏。
珍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不肯给他人分享的宝藏。
“谁说没有好东西,我就寻到了。”
他这话说的极轻,闻舟没有听清,“嗯?”了一声。
“没什么,我说,我确实寻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夏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闻舟,“帝国的至高印章,掉落在了这里。”
这话夏佐还真没有撒谎,他当时重伤化成原形之际,确实把印章掉在了这个地方。
而帝国的至尊印章,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见此令几乎等于帝王亲至。
可惜闻舟并非那个稍微有点常识的人。
“是吗?”
他盯着夏佐的眼睛,仿佛想从中看出什么蹊跷。
夏佐坦然地回视。
其实并不坦然,他身下的被子已经快被揪成麻花了。
“哦,那下一个问题。”
闻舟突然咳了两声。
甚至耳垂微微有些泛红,躲开了夏佐的视线。
“那……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道。
夏佐眨了眨眼睛。
某个夜晚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沙哑的声音,滚烫的温度,炽热的气息。
背部被狠狠撞在墙上,平日里气度端正的剑客一反常态地失了态。睥睨天下的陛下此时两只手被扣在头顶,只能无力地抬头仰看剑客。
夏佐的呼吸微微重了几分。
红晕从耳垂蔓延到脖子,比闻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的夜晚,在欲盖弥彰的问话下,反倒显得更是暧昧。
闻舟看着夏佐的脸红成一片,握着剑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他……为什么不说话?
难道那天,他真的干出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吗?
可他早上醒来什么感觉也没有啊。
气氛从冷酷地问话,蓦地变成了暧昧的僵持。
夏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闻舟对那天晚上一点记忆也没有。
这似乎是他应该把握的时机。
脖子边冰冷的剑尖似乎有些颤抖,惊起脖颈处一阵战栗。
夏佐鬼使神差就低下了头,在闻舟震惊的目光中,薄唇轻轻盖在剑背上。
因为受伤而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显得薄唇红润,轻轻印在剑背上时,柔软与坚冷的对比,有种说不出的强烈冲击。
闻舟感觉心底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剑已然完全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本来心中还有些惴惴的夏佐,看闻舟一副呆住了的模样,突然就不怕了。
某momo网友果然说的对:勇敢的人先享受爱情!
他略带讽刺意味地轻笑了一声,准备把白的说成黑的。
“怎么?您不记得了,就不想负责了?”
夏佐抬头很是认真地看着闻舟。
负责?
什么负责?
闻舟头一次觉得人只有一个脑袋显然是不够用的。
他呆呆地看着明明坐在床上,低了他半个身子,却显得气场两米八的人。
明明…他肯定什么也没发生。
闻舟刚要说话,夏佐就拉住了他的衣角。
“不记得也没关系。”
陛下继续冷笑。
“我可以帮你回忆起来。”
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从衣角移到下摆,隐隐有继续往上的意思。
却听屋外哐当一声,似乎是有人撞在了门上。
门吱呀一下应声打开,沈若风尴尬地站在门口朝两人笑了笑。
救命,她只是想听听这人什么来头,却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天啊,人家那手都快摸到哪里去了,她不会坏了小舟的好事吧?
她就说,小舟这样帅气又强大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
她早就想有个弟妹了!
虽然这是个男人,还是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男人,也没有关系。
小舟喜欢就好,况且这人一看就非池中之物,跟小舟站在一起也丝毫不会逊色了去。现在在房间里搞暧昧的模样,她看了都面红耳赤。
年轻人的事,她还是少掺和为妙。
“你们…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沈若风讪讪笑道。
一边同手同脚地后退几步,把门带上。
夏佐看见重归于只有两人的房间,光被紧闭的门挡在屋外,整个房间昏暗地恰到好处。
他心中满意地笑笑,面上却不显。
“周先生怎么不说话?”
他可记得闻舟昨天是没有吐露真名的。
呵,周文。
连真名都不愿意吐露啊…
闻舟一下子听到这个称呼,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他昨日胡诌的。脑中混乱一片,他只好埋头看着地板,仿佛地板上有什么可看的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