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来得本就晚了些,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天气虽好,但正午日光刺眼,萧凛见小公主白嫩的脸颊已经晒得微微泛红,鼻尖也聚了些水光,便带人进了都城颇有名声的归云阁。
风卓早先已经做了安排,两人刚到二楼雅间,各色菜肴就已经摆了满桌。“哇~”云絮看着这一桌美食,迫不及待地在桌后落座,抬头眼巴巴望着萧凛,等他先动筷,萧凛坐下却只扫了眼饭桌,看着小公主红扑扑的脸颊,淡声吩咐道:“去把凉水端来。”
雅间的隔断本就备了水,守在一旁的店家赶忙应声去取。他虽不晓得眼前这男子的真实身份,但见其穿着气度,再加上先前和风卓等人打交道,知其定是尊贵不凡,从进门起就亲自服侍,丝毫不敢怠慢。
店家小跑着快速取来凉水,小心地放到萧凛身后的小凳上,便在贵人的示意下出了房门。萧凛冲云絮招了招手,说:“阿绵,过来。”
云絮不明所以地起身到桌对面,挨着萧凛坐下,问:“陛下?”
萧凛长指伸到胸前,从衣襟里抽出一条淡缃色丝绸手帕,用凉水沾湿,一手屈指抬起小公主的下巴,一手拿着手帕贴上云絮还有些发烫的脸颊。
“呼~”冰冷轻柔的触感平息了日晒后的灼烧感,云絮舒服地叹了一声,眼睛满足地微微眯起,不自觉地把脸往萧凛手里送了送。萧凛嘴角微勾,耐心地一一拂去她鼻尖和额上的细小汗珠。
水滴在帕子垂下的一角慢慢凝结,无声碎落在少女裸露在外的凝脂般的锁骨,给本就带着水光的肌肤更添一丝潮意。一缕碎发被沾湿贴在颈侧,犹如洁白画卷上随意一笔,再简洁不过,却让观者失神凝视,想要探寻下一笔的走向。
萧凛眼眸半垂,长密的鸦睫覆下,掩住那枯井深处燃起的灼灼火焰。
小公主自小被身边的人服侍惯了,如此场景也不过是对面换了个人而已,况且萧凛在她面前毫无架子,让她时常忘了他的身份,任人亲近,也未查觉有何不妥。“陛下~”面上的帕子半晌未动,云絮有些不满地说道:“都已经不凉了。”
萧凛回神,手下这张娇颜带着嗔意,山泉般的眼眸不能再干净,极致的纯,让任何阴暗的想法都不忍上前浸染,却偏偏又是使那阴晦不断滋生的源头。
喉间的凸起滚动,长指撩动盆中清水,带起细碎的响声。如絮般柔软的巾帕缠绕在修长有力的指尖,诡秘的和谐。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易把巾帕尽数团进掌中,挤出多余的水珠,随后再次覆上少女的脸颊。
脸上的灼烧早已褪去,颈处的肌肤也渴望着些许清凉,云絮阖眸,不自觉抬了抬下巴,白皙的细颈更加舒展开,显露出青涩美好的弧度。沁着凉意的巾帕如愿下滑,缓慢摩挲着那缕乌发画下的笔触。
这小棉花乖乖在他掌心,当真是毫无防备,也当真是让人为难。萧凛手指轻拂,眸色渐深。
颈上肌肤的温度也降下,云絮秀眉舒展。忽然,那柔软的边缘,多了一道粗糙的触感,在一片清凉中滚烫得太过明显,不轻不重地划过敏感的颈间。云絮身体一抖,睁开眼睛往后缩了缩,挣开了撑在她下巴上的手指。
好不容易清爽下来的肌肤又爬上温度,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有些麻麻的。云絮咬了咬下唇,看着那拿着帕子的手,正要怪陛下不小心,眼神却在那熟悉的手帕上顿住。
这不是昨日她用来擦口脂的手帕嘛?怪不得回去就没再见着了。
“陛下,这是我的帕子。”说着,就要伸手拿回来,却被萧凛抬手躲过。“如今是我的了。”
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云絮嘴唇微张。“不可以……”说着,小手又一次伸向那帕子。“陛下若是需要,我让夕禾给你做一条就是,这一条我都用过了。”尝试了几次,可终究是抢不过他。
萧凛两指夹住帕子一角,灵活地躲着那只跃跃欲试的手,像是逗弄笨拙的小兽般,眸中尽是闲适的笑意,说道:“无妨,我又不嫌弃你。”
这副无赖小儿的模样,让见惯了他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部下简直没眼看。几人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往角落退了退,抽着嘴角移开了视线。
云絮脸颊微微嘟起,这哪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不过转念又想,陛下在军营多年,身边都是粗糙的大老爷们儿,恐怕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于是煞有介事地插着腰,解释道:“陛下,你不懂,手帕是姑娘的贴身之物,是不能随意赠人的,不然不合规矩呢。”
刚刚还理所当然享受着他“贴身服侍”的小公主,此时倒是和他讲起规矩来了。萧凛勾了勾唇,问:“谁跟你说的?”
“我阿兄说的~”
萧凛轻笑一声,道:“规矩倒是没错,不过还用不到我身上。”说着,他把还湿潮的手帕收于掌中,对她低下头,眸色幽沉。
“不管是人是物,我若是看上了,那便是我的,阿绵。”
便是迟钝如云絮,也能听出这话中的强势和占有欲。萧凛在她面前自始至终都是温和纵容,在她心中几乎与兄长无异,此时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让她想起面前的男人乃是一国君王,和她的身份并不平等。
祈国强大富庶,其君主自是有说这话的权力,自幼炼出的气度此时不再刻意收敛,话中的强势就算是手段了得的大臣也不敢抗拒,更何况是朵柔软单纯的小棉花。
云絮低着头揪了揪手指,不再和他争辩,可多日的亲近让她习惯了萧凛的纵容,即使清楚两人身份的悬殊,最终还是拗不过心中的小别扭,嘀咕了句:“不公平……”
却又听一声轻笑。云絮抬头,见萧凛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玉坠。“拿这个和你换。这样可公平了?”说着,把玉坠放到云絮的手心。
这玉坠清澈通透,几乎透明,只有些许淡淡的纹路,近于冰的质感。且明明刚从他身上取下,却丝毫不带体温,握在手中冰冰凉凉,半晌也不见温热。
云絮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玉石,她新奇地把冰玉放在手腕上,让它沿着手臂内侧滑动,竟真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一般。
萧凛看着那块原本贴身在他胸前的冰玉,游走在莹白细腻的皓腕间,心动得厉害,不知从何处升起的隐秘快感在周身游窜,呼吸愈发深重,耳边又鸣起阵阵擂鼓。
云絮不知身边人心中所想,只觉陛下当真是糊涂,竟拿这样宝贵的玉石,换她一条不值钱的帕子。天热的时候,这个可比巾帕要好用多了。
云絮生怕他反悔,把吊坠戴在脖子上,抬头问:“陛下,你真要拿着个和我换啊?”却不等萧凛说话,赶忙对守在角落的风卓说道:“风大哥,你看到咯,日后若是陛下反悔想要回去,你可要替我作证。”
小公主敢肆意和帝王调侃,下属们却是不敢的。就算已经认定公主便是以后的女主人,风卓也只是抬眸看了云絮和萧凛一眼,淡笑着低头,没有说话。
云絮毫不在意,她把冰玉塞进衣襟,抬头得意地对萧凛笑了笑,露出了那颗甜甜的小酒窝。此时手帕不能随意赠人的规矩早被她抛在了脑后,也没意识到两人这算是交换了贴身物件,只想着,这一笔她可是赚了不少呢。
萧凛看着云絮得意的小模样,忍笑戳了戳她的小酒窝,道:“就这样高兴?”
云絮感受着胸前那清凉的玉石,手在衣襟外抚了抚,说:“陛下,你许是见多了宝物,只随心欢喜,不在意它们真实的价值。不过这样也好,正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含笑的乌眸弯成月牙,一排贝齿毫不吝啬地从唇间露出,衬着那颗小酒窝,甜得人心痒。萧凛揉着手心的帕子,垂眸一瞬,说:“既是让阿绵捡了便宜,那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这话说的,与方才的霸道强势判若两人。云絮抬头,问:“什么事啊?”
萧凛把帕子塞回胸口,低头靠近云絮,说:“往后不论如何,阿绵可不要躲着我。”
云絮有些不明所以,她歪了歪头说:“陛下对我这么好,我为何要躲着陛下?”不过这种模棱两可的事她可不敢轻易全盘应下,说完她又想了想,补了句:“只要你不对我父兄不利,我就不躲着你。”
小公主想得简单,丝毫没意识到,让一位杀伐决断的天下霸主许诺“不对我父兄不利”,是何等的重量。而萧凛却只是“嗯”了一声,得了她的话,嘴角轻扬,抬手轻柔地抚了抚云絮发间的那朵小棉花,道:“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