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忙忙碌碌,搬东西打扫卫生,分小组以及班委开会。
晚自习的时候,四班的教室分外热闹。
隔壁班的班主任只过来扫了一眼,气氛便立刻冻住了。
“圆圆真恐怖啊。”沈北意的同桌简子星幽幽道。
三班的班主任名字叫汪学渊,今年六十多岁,已经过了退休年纪的他是被校长求着返聘回来的。
平时大家在学校无聊,没什么娱乐,学生们的无聊产物就是老师们多多少少都有属于自己的昵称外号。
比如李平的小唐僧,汪学渊的圆圆,诸如此类。
沈北意不是很喜欢汪学渊,比曾经不喜欢李平还要不喜欢。
沈北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老古董的人,把应试教育做到了极致。
二中每个月都有考试,理科培优班一共三个班,每个班五十人,掉出一百五的直接会被分出培优班,普通班的同学除非成绩特别亮眼且稳定的会有一定机会进入培优班,一般都是只出不进的。
常常到高考,三个培优班加起来差不多只剩下一百零几人。
汪学渊还狠心一点,他不止在乎总科成绩,每次月考完还要对比单科成绩。
单科成绩有过于拖后腿的,即使在一百五十名以内,也会被他劝出培优班,导致他们这一届,培优班最后只有九十多人。
每一届他带的学生都有在他的班级根本撑不到月考主动转班的,也有压力过大直接退学的。
他对女生更苛刻,曾经对一个身高不高的女生说不好好读书,你这个身高嫁人都没人要。
话里话外都是刻薄,再好性格的人都能被他骂哭。
二中在县城是很好的学校,老师们大都被学生家长捧着,汪学渊这样的特级教师在家长心中更是神一般的存在,根本没觉得汪学渊有什么错。
还好跟汪学渊搭档的教师组有个邢茂老师,负责教生物的,脾气和性格都很好,一直在维护学生,不然培优班的人只会更少,出问题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据说汪学渊快四十了才有个女儿,好像就是前几届的学姐,高考之后就跟汪学渊断了关系,连看都没回来看过他。
想到这里,沈北意拧了下眉,冯嫣的事情会不会跟汪学渊有关?
大四的时候,沈北意分身乏术,一堆烂事堆在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冯嫣的情况。
还是冯嫣的父母打过电话,问沈北意,冯嫣有没有去找她。
沈北意通过电话知道冯嫣失踪了,最后边忙手头的事情边找人。
最后是在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找到的,冯嫣还发着烧,然后就是冯嫣确诊抑郁症,医生通过说应该跟高中的经历有关。
但是冯嫣怎么也都不开口谈高中的具体经历。
抽出空来,沈北意才想起来大学四年,冯嫣几乎没有回过云城。
高考一结束,冯嫣连志愿报考的谈论会都没参加就直接去了大学所在的城市租了个房子做兼职。
沈北意当时只是觉得冯嫣的执行力很强,后来慢慢回想,才在那蛛丝马迹之中体会到冯嫣那难以言说的痛苦情绪。
自己太自私了,上一世没有一个人被她好好保护下来。
沈北意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情绪才平静下来。
以前高中沈北意有在外面吃一顿再回家的习惯,果然,下晚自习的铃声刚一响,沈北意的肚子就咕噜了一声。
这个时间郑雅已经睡了,沈北意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满足自己的胃。
于是出了校门,她径直走向了一家她经常吃的面馆,一碗牛肉面下肚,沈北意拿着赠送的软装饮料上了最后28路公交车。
要是往常,沈北意大概没多久就会睡着,这次她依然是靠着窗户头偏向外面的姿势,却被捋不清的一些事情扰的半天也没有困意。
她叹了口气,觉得胃里好像有头牛在顶她,就站起来,打算在平稳行驶的公交车里转两圈消消食。
结果一转身,沈北意差点被吓一跳,因为盛醒在她身后的位置猛地一弹,像是座位上沾了刀子一样。
沈北意拍了拍胸口,怀疑刚才不小心整个咽下去的牛肉块被刚才那一吓飞到了喉咙口。
“你梦游啊盛醒。”沈北意没好气道。
盛醒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北意拉着拉手吊环看盛醒表演变脸。
半晌,她也脸色一变,扭头看了一下背后,确认没什么东西之后她才又转回去。
这个时候盛醒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头靠着车窗,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北意,“你怎么在这里?”
沈北意揉揉鼻子,“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吃西瓜的味道。”
“你才是猪。”盛醒跟大爷一样抱着手。
在28路看到盛醒,沈北意有些意外,因为盛醒向来标榜自己是18路公交的神,对沈北意这种放学后不回家的“坏学生”表示嗤之以鼻。
“今天神下凡了?”沈北意边揉肚子边呛盛醒。
盛醒看着沈北意不说话,沈北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发现他在看自己揉肚子。
沈北意隔空踢了一脚盛醒,“看什么。你明天吃什么,快点想。”
“你起得来吗?”盛醒移开视线,又调整坐姿端正坐着。
窗外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平添一种柔和感。
沈北意干脆松开手环,打算坐在盛醒旁边,哪知道刚好一个红灯。
司机师傅刹车快准狠,沈北意整个人差点飞出去,还好危急时刻盛醒拉了她一把,让惯性改了个方向。
沈北意的手放在车窗上,整个人笼罩在盛醒的上方。
此情此景,沈北意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有什么话既能犯贱又能表达自己的谢意呢?沈北意脑子转了几圈,目光落在盛醒脸上细细的绒毛上。
盛醒一只手还扶着沈北意的腰,意外的手感很软,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
见沈北意眯起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盛醒打算开口澄清一下。
沈北意低头,声音故作低沉,“男人,你在玩火?”
盛醒:“......”
沈北意发现自己这是一个标准的壁咚姿势,于是顺手耍了个贱,如愿以偿的在盛醒脸上看到了一种无语的表情。
28路再次启动,沈北意坐在盛醒旁边,想到刚才他出手那么快把自己拉住,心里升上了一点可能叫感激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正想说谢谢。
“我每天都怀疑你的饭不是吃进了肚子里而是脑子里。”
沈北意把谢谢吞了下去,反问道:“你吃饭没给脑子供能?”
“谢邀,我没见过把废料供给脑子的。”盛醒冷冷道。
沈北意心里那点感激像是泡沫一样啪地散开,抱着手臂不说话了。
或许是刚才刹车那一下又把牛肉吓了回去,沈北意开始犯困,头歪着打瞌睡的同时,一边还在想还有哪些事情是自己可以改变的。
直到某一时刻,沈北意的头像是猛然被推了一下,她睁开眼睛,意识到已经到站了。
“哪天坐过站直接在车上睡过去吧你。”盛醒迈着长腿跨过沈北意。
沈北意举起拳头挥了挥,盛醒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回头,沈北意立马换上了一个笑脸。
然后意识到不对,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盛醒笑什么。
下了车,她在原地活动了一下睡僵的身体,心想下次还是得挑靠窗的位置,不然睡都睡不舒服。
盛醒早就不见人影了,沈北意突然有些好奇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坐18路公交。
秋季的风是那种处于不冷不热状态的风,吹在脸上十分舒服,小县城的作息让晚上十点多的路上几乎没人。
沈北意抬脚进小区,发现保安室的大爷睡得正香,收音机里正在放小说有声书。
沈北意侧耳听了一下,听到了男主叫龙傲天,女主角叫白娇娇。
离中秋还有不到一个月,小区的桂花树上已经裹满了准备盛开的小花苞,空气里已经有了淡淡的桂花香气。
刚过十五,月亮像是被融掉了一块,奶黄的颜色照在地上。
沈北意并不近视,但是月亮好像莫名晃了一下。
不远处突然一阵火光,沈北意吓了一跳,正打算过去的时候被人按住了肩膀。
“啊啊啊!”
一只手捂住了沈北意的嘴,盛醒在沈北意身后道:“你想把整个小区都吵醒吗?”
沈北意杀人的心都有了,她掰开盛醒的手,转过身,“吓我好玩是不是?”
刚才那一瞬间沈北意真的觉得好像有鬼上了她的身。
盛醒把手抽回,“我看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沈北意翻了个白眼,“我抓鬼行不行。”
盛醒突然顿住,沈北意不明所以,也跟着严肃起来。
“沈北意......你看那里......”盛醒颤抖着一只手指向沈北意的身后。
沈北意的头皮都要炸开。
小时候她听王翠讲过不少云城的志怪故事,什么人的肩上有盏灯,走夜路的时候不要回头,不然会被鬼抢了身体。
从前她是当故事听。
然而她自己的身上就发生了这些鬼力乱神的事情,现在说不信已经是不可能了。
“有人在烧纸。”盛醒语气骤然放松,眼底是戏谑的光,“你跟筛子一样筛什么呢?”
沈北意怒火冲头,拉过盛醒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等他吃痛皱起眉毛,她愤愤地甩开他的手。
“哎,你踩到人家的圈子了。”
沈北意一低头,才看到地上用炭灰画成的圈,里面还有一些灰尘,这是迎接祖宗回家的圈子。
沈北意眼皮跳了跳,抬脚走出了灰圈,心脏还是狂跳不止。
“你属狗的吗?”盛醒看着手掌边缘上一圈牙印,心想牙齿倒是挺整齐。
见前面的人埋着头走路,盛醒故意这么逗了她一句,没想到她连理都没理,甚至加快了速度。
盛醒察觉到不对,拦在了沈北意面前。
“......盛醒,你也踩在人家老祖宗头上了。”沈北意慢吞吞地指着盛醒脚下的圈子说。
盛醒:“......”
其实气过了就立刻过了,要是之前的自己,很可能会哭。
但是现在沈北意只想着怎么报复回去比较痛快,反正自己已经咬了盛醒。
“幼稚。”
沈北意哼哼,“彼此彼此。”
盛醒把手摊在沈北意眼前,“已经有血丝了,这是不是你说的血光之灾。”
沈北意以为盛醒是在讹他,一低头还真的看到了那圈牙印上渗出一点点血。
“这个不用打狂犬疫苗吧。”沈北意冒出一句。
沈北意说完,盛醒一愣,沈北意接着也是一愣。
接着盛醒就毫无形象地笑弯了腰,“这可不是我说的,你自己承认自己是狗。哈哈哈哈哈哈。”
沈北意有些后悔,刚才下嘴应该再下狠点。
回到家已经十点五十,沈北意呵欠连天,然后头发被拽了一下。
回头是盛醒那张脸。
楼道的声控灯还亮着,甚至亮了好几层,都是老街坊邻居知道这楼里有学生专门留着的。
“别忘了改你的闹钟。”盛醒松开手。
沈北意嘀咕一句,“你喝西北风去吧。”
“你说什么?”
沈北意不想再跟这个人纠缠下去,扬起笑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进了家门,曾经放着陶瓷制品的地方空荡荡的,沈北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郑雅突然从房间里出来。
“一一?你站门口干什么呢?”
郑雅打开客厅的灯。
沈北意回神,“没什么。”
“是不是上学太累了?”
沈北意摇摇头,“没有。”
“我那个时候上高中,也很累,不过不像你,每天半夜回家。”郑雅摸了摸沈北意的头发。
沈北意却突然定住,直直地看着郑雅,“你上高中?”
郑雅笑道:“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