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传承悠久的蜀中各仙山,玄鉴宗开山立宗不过千余年。纵然底蕴不及其他仙门深厚,却也走出了不少绝世人物,开山祖师爷无为道人、以大神通为宗门移来海外仙山的四帝、携同道创剑盟的第三任宗主凌霄真人,等等无不是超凡出世的一代大能。其中第四任宗主松阳子虽然建树平平,其座下的七位亲传弟子,却是个个天赋卓绝,出类拔萃,人称“丹霞七杰”。
丹霞七杰分别是:老大周明玄、老二晏明乙,老三柳明泽、老四楚明炎、老五萧明虹、老六郁明玉、老七水明静。
七杰出世之始便锋芒毕露,令众多同辈黯然失色,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十五年前的那场正魔大战,七杰陨落了三杰,实在天妒英才,令人惋惜至极。其余四杰也是备受打击,心灰意懒,从此跟随师父隐居深山,再不出世。
郁磊神色向往道:“七位师叔伯均是一代天骄,咱们这一辈啊,我看只有大师兄才可堪堪与他们一较高下。”他挽起手臂,与有荣焉道:“毕竟是咱们师父和明静师叔的孩子,怎么可能差的了。”
长生点点头道:“师父在七杰中排行第二,自不必提。明静师叔据说乃当年修仙界第一美人,在各有所长的七杰之中,最精通阵法之道,本人也尽得阵圣天机子的真传。我宗如今护宗大阵的阵图便是她亲手画就。”
郁磊道:“何止啊,这座踏雪寻梅阵也是出自她手!”
长生愣了一瞬,后缓缓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飞雪峰确实对大师兄意义非凡。”
郁磊自认和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心中不免对他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情,也不知是为了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他有意岔开话题,说起宗内前辈的趣事来:“按理说,咱们师父和明静师叔自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但是你可知,明静师叔与师父修好前,其实另有良人。”
长生惊讶道:“啊?”
许是知道如此大肆谈论长辈的风流韵事有些不妥,其中一位还是他们的师父!郁磊不免做贼心虚,飞快扫了一眼四周,凑过去小声道:“其实明静师叔本该和明玄师伯是一对。”
可能怕长生不信,郁磊指着前方一枝横斜而出的梅树,说道:“当年明静师叔想要布阵开辟一条直通飞雪峰峰顶的山道,因缺少布阵的材料便不了了之。明玄师伯听说后,亲自前往极北冰川,耗费十数月,挖来七七四十九棵千年梅树,送给明静师叔作阵材之用。”
长生心中震撼。极北冰川,他幼时曾有幸随父亲路过冰川的边缘地带。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场景,直到现在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冰川外围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据说只有在那便是修仙者也难以接近的内围最中心处,才生长着少许奇花异草。明玄师伯能挖来四十九株千年梅树,可见作出了多少努力……
“那为何后来,他们……”
郁磊叹了声气,说道:“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只知明玄师伯后来因与魔教牵扯颇深,为正道人士所不耻,更因此被逐出了师门。明玄师伯和明静师叔,也不知因何事决裂,一刀两断。虽然后来洗清误会,明玄师伯重归师门,可惜世事无常,他归来之日,面对的竟是心爱之人与别人的大婚典礼……纵然心痛,也亲自前往海外仙山,移来一座浮空岛作为他们的新婚贺礼。我私以为,他是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此情之坚,如同山石,不可转移!”说到这里,他心中难免物伤其类,久久没了言语。
长生唏嘘道:“世事当真难料。”
郁磊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此后,又过了五年,便是那场正魔大战。那一战,我们倾尽全宗之力,方才覆灭魔门,却也因此元气大伤。那一战,明玄师伯、明静师叔,还有我爹……都死了。”
说到这里,他打量了一眼长生,怀疑道:“明玄师伯俗家也姓周,与你同姓,那日明炎明虹师叔对你父亲也颇为熟稔的样子。难道你和明玄师伯……?”
长生心中一震。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怎么可能?明玄师伯早已身故,可我爹还好好活着呢!恰好同姓罢了!”
郁磊依然抱着怀疑:“我一直不相信像明玄师伯那样的绝世人物身死了,也许他还活着,只不过隐姓埋名了。”
长生摇头道:“那也不可能,就像你说的,明玄师伯修为高深,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可我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平日一场小病就能要了他半条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七杰之首?”
“而且听你说,明玄师伯那样一个情深不悔的痴心人,怎么可能和别的女子成亲生子?”
郁磊的一场讲述,成功的在他心里,为明玄树立起了一个忠贞不二的情圣形象。
郁磊:“也对。”他的男神怎么可能爱上别人。他向来以明玄为榜样,既欣赏他至死为一人的情深,又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如果…如果他心爱之人以后也嫁给他人,他也宁愿从此孤单一人。不禁失笑道:“也许真的恰好同姓。”
“呔!”
一声大喝从头顶传来,吓得两人双腿一软,心尖儿直颤。
“咯咯……”
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位少女从天而降,身姿翩翩地落在两人身前。少女一身红衣灼灼,在这冰天雪地中,就像火云一般,美得惊心动魄。落定,她双手环胸,故作严肃道:
“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拿门中前辈说笑!”
两人唯唯诺诺不敢言。
凌菲“噗嗤”一声,兀自笑了起来。笑够了便直起腰,双手环胸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郁磊轻哼了一声,大声道:“我们两个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吧!长生!”
长生尴尬一笑。
凌菲俏脸微红,呸了一声道:“随便你们。”说罢,转身就走。
长生苦着脸道:“要去你一个人去吧,我回去了。”
郁磊的脸色比长生还难看,被凌菲这么一打岔,兴致也全无,愤愤道:“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去凑什么热闹啊,我跟你一起回去。”
长生诧异地看着他。
郁磊瞪了他一眼,威胁道:“看什么看,下山!”
两人刚抬腿,离去的凌菲竟又折返回来,二话不说甩出手腕上的一只金镯,攻向两人。
郁磊暗叫不好,拉着长生就跑。然而金镯的速度更快,瞬间飞到二人头顶,化作一道金光,将他们罩在了原地。
凌菲对着两人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会让你们两个捣蛋鬼坏我好事,在我下山前,便好好待在这里吧。”
如此,她才安心离开。
郁磊气得脸色发白,用手砸了砸光罩无果,也不敢使法力强行突破,只得郁闷地找个角落蹲下。长生对这飞来横祸也是无语望天,兀自清扫一片空地盘膝坐下,练起功来。
***
愈往上走,山路愈发逼仄难行,积雪也愈加深厚。凌菲提着裙摆,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对脚下的艰险视而不见,每每走过的地方,雪面上了无痕迹。快要接近峰顶时,天上飘起了小雪。天黑沉沉的,只有一轮明月高悬,散发着朦胧清光。
在那最高处,一位年轻人正背对着她,静静站立。雪花落满了他的肩头,身周尽是清冷孤寂。
凌菲屏住呼吸,缓步行至那人身后,脚踏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
晏苏负着手,头也不回道:“师妹来了。”
凌菲点头道:“嗯。”顺着晏苏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片光滑的岩壁上,镌刻着几行字,字迹刚劲有力,又极为飘逸洒脱。她轻轻地念出了声:
独鹤高飞雪气浓
梅烟清浅月朦胧
一声箫管归何处
人在琼楼玉宇中
……
晏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请道:“师妹随我来。”
凌菲跟着他走到一处崖壁前,只见他抬手发出一道清光,射入崖壁旁的一盏石灯里,“轰隆隆”一声响,崖壁霍然裂开一道半丈高的洞口,洞里面黑黢黢的,隐约可见有莹莹蓝光。
凌菲惊讶道:“这是?”
晏苏道:“我听周师弟说,你神魂有伤,练功时更有走火入魔之险。飞雪峰虽然严寒酷冷,在此修炼,却更易让人静心宁神。这静室之内,被我埋了一块千年寒玉,对温养神魂有奇效,希望能对师妹疗伤有些帮助。”
凌菲心中失落了一瞬,喃喃自语道:“还以为喊我来飞雪峰干什么呢……”
晏苏没有听清:“师妹你说什么?”
凌菲吐了吐舌头,甜甜一笑道:“没什么,多谢师兄。”
晏苏淡淡一笑,道:“这都是我身为师兄应该做的。”他彬彬有礼地抬起手,请道:“神魂事关重大,不可耽搁,师妹不妨进去疗伤,我在外面为你护法。”
凌菲踌躇了一会儿,贝齿轻咬下唇道:“师兄,你喊我来此,就只说这些吗?”
晏苏愣了愣,眼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迷茫之色,幸而最后关头又想起一事来。他从腰间乾坤袋一抹,拿出一只紫檀木盒,掀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灰黑色石头。
这块石头平平无奇,可是凌菲的眼睛一落在上面,便再也移不开来。她不确定道:“这…这是?”
晏苏但笑不语,递了过去。
凌菲动作急切地拿起里面的石头,握在手心仔细感应了一会儿后,神色激动道:“这真的是燧石!”
不怪她如此激动,燧石内有开天辟地时诞生的第一缕火种,对火系修士来说,是倾家荡产也换不来的无上至宝。
她直直地盯着晏苏,欢喜的声音都在抖:“燧石难得,不知师兄是从何处寻来?”
晏苏微微笑道:“说来这要感谢祁道友,这燧石本是她心爱之物,我也是恳求了好久,甚至搬出了师妹之名,她才肯割爱。”
“祁道友?”听到这个名字,凌菲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了心里。
晏苏点点头,道:“正是剑盟盟主之女祁梦惜。”说起这位奇女子,饶是以晏苏的高傲,也不免露出些欣赏佩服之色,言语中极力推崇道:“祁道友惊才绝艳,见识卓绝。每每与她相谈,总有种拨云见日之感。我从没有佩服过什么人,她算是第一个。”
凌菲脸色一变,把燧石放回了木盒,淡淡道:“这既是她心爱之物,师兄又何必让人割爱?说什么搬出我的名字,我与她素不相识,又怎么让她改变心意?”
晏苏连忙解释道:“祁道友曾对我坦白,她对师妹之名早有耳闻,对你也是钦慕已久,燧石纵然再难得,对她修炼却无多助益,如果落在师妹手里,也算是物归其主,物尽其用了。”
凌菲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我哪里值得她如此说。”
晏苏笑道:“师妹不必妄自菲薄,她皎皎如明月,你亦熠熠似明珠。你们年龄也相仿,若有机会遇见,说不得就要相见恨晚。”
凌菲心中甜涩交织,忍不住问道:“你看她皎皎如明月,可是心中对她有意?”
晏苏正色道:“我与祁道友乃君子之交。”
凌菲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追问道:“那我呢?”
晏苏心中一震,一时失了言语。
凌菲神色倔强地看着他,仿佛他不说个明白,就誓不罢休一样。
晏苏轻叹了一声,也是正色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师妹。”
“师妹……”凌菲惨笑起来,拿出那瓶美颜丹,质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炼这什么狗屁丹药,讨我欢喜,乱我心思。”
晏苏愣了愣,不解道:“什么?”
凌菲却无意纠缠下去,红着双眸道:“师兄你以后别对人太好了,你知不知道很容易让人误会!我的伤也自有我爹娘劳神,不需要你操那什子心!”说罢,将玉瓶丢还给他,转身决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祁梦惜:“晏师兄,你如此描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楚仙子有什么意思呢。”
晏苏:“我发誓,我没有一点添油加醋!”
楚凌菲咯咯直笑,忽一拍额头:“完了,跑太快,祁大美人送给我的燧石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