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越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还有个衬衫衣领,乖巧的学生模样。
他看到车窗里的人,震惊程度不亚于见鬼,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可是除夕,作为已经放假回家的学生,不是应该在家里陪着父母做年夜饭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接你。”
“接我干嘛?”
“你上来不就知道了。”贺郁见他狐疑地站着不动,开门下车,帮他把行李箱放进车子后备箱,然后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弄进了副驾驶。
难道老板良心发现送跟班去车站?
走了一段路,闻越发现,“这不是去车站的路!”
“谁跟你说要去车站了?”
“那要去哪里?”后视镜里映出那双微微透着棕色的瞳孔正睁得老大,贺郁忽地笑了笑,“去我家过年。”
闻越:……
“我为什么要去你家过年?”
“你是我的跟班,既然你不回家过年的话,去我家帮我做年夜饭没什么问题吧。”
闻越:无funk可说。
“我敢做,但是不知道你家里人敢不敢吃。”
“敢不敢吃,做了再说。”
“可我要去旅游啊。”
“B市挺适合旅游的。”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呢?
贺郁家就在离A市大约两个小时车程的B市,因为临海,确实是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
其实,没人想一个人过年。如果可以,他想和父母围坐在沙发上说说笑笑,哪怕是吐槽今年的春节晚会某个节目设计得很烂,也是最幸福的时刻。
只是从闻越高中以后,这样的时光就变得越来越渺不可及。
贺郁的余光觑到靠在窗户上的白皙侧脸,线条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触碰,神情又带几分不知在想什么的恍然。
昨天就想好要带他回家,只是此刻才有了实感。贺郁点开车载音乐,第一首就是那首小样,“I ve been watching you”。
所有情绪都在这美妙旋律里汇聚。即便还没配上歌词,也能感受到那份略带青涩的情意,站在远处,安静注视。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闻越瞥了一眼专心开车的人,忍不住在心里猜测,他也有站在桥上远远注视的人?不应该啊,连莫小雨都喜欢他,难道还有他得不到的?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进入高速。贺郁突然谈起这首歌,“其实,这是我一年前写的。”
“一年了?那怎么没发?”
“不想发。”他顿一顿,快速侧过脸粲然一笑,“不止这一首,我还写了别的,你想听么?”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诱惑!
闻越讪讪,“放来听听。”
他到切换下一首歌。依旧是只录了吉他的demo,但相比I ve been watching you节奏更快,旋律也更热烈。
虽然不一样的风格,但一样的好听。而且不止这一首,贺郁一共有四首没发过的歌,都是punk,但各有特色。
闻越喜欢得爱不释手,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亲自献唱。
反复欣赏着几首demo,车子下高速公路,驶入一个陌生城市。
虽然没有A市那么繁华,但B市靠近海边,反倒是比A市暖和不少。
继续行驶,进入一个绿意盎然的别墅小区,闹中取静的位置,橘色屋顶,大理石外墙的欧式建筑风格,每一栋占地面积都很大,一看就知道家里有矿才住得起。
到达其中一栋跟前,车库门自动升起,贺郁开进去干脆利落地停好,正要解开安全带下车,被副驾驶伸来的手拦住了去路。
闻越侧身看着他,语气强硬,“先把话说清楚了啊。”
贺郁垂了垂眸,好整以暇地靠进椅子里问他,“你要说什么?”
闻越往前倾身,拉近彼此间的距离,瞳孔里倒映出贺郁一瞬间的松怔。
他舒展眉梢,露出看穿一切的得意微笑,“你搞那么多事,还给我装?”
车门还没打开,挨近在狭窄车内,呼吸相拂间,他的纤长睫毛和柔软唇瓣都看得清楚。车窗漏过些许阳光,又给这张漂亮的面容镀了一层暖意。
贺郁搭在腿上的指尖微微发痒,不自觉地撵过裤腿布料,神情却依旧平静,“我搞什么事?不就是约你来家里过年么?”
看他装模做样,闻越继续欺身靠近,揪住他的衣领,威胁加恐吓,“再不说我动手了啊。”
突然凑过来,让贺郁惯性地后仰身体,抬手扶他,又稍稍松开。
即便穿着稍厚的毛衣,掌心还是触碰到劲瘦的腰线,对方无知无觉,依旧瞪着剔透的眼眸质问,“你这人怎么喜欢有话憋着呢?”
贺郁接住他的话,“我不说是怕你拒绝。”
这句话很诚恳,闻越信了。毕竟自己之前说的还是从这里跳下去,饿死都不和贺郁一起呢。
没办法,贺郁这个人很讨厌,但他的歌闻越很喜欢。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拒绝。”
“闻越,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主唱。”贺郁的语气是从来没有听过的郑重其事。说完,就安静地等待,看着那簇乌黑如鸦羽的睫毛颤动间垂下视线。
车里无人说话,伴着窗外传来的鸟鸣啾啁,贺郁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和自己的交叠在一起。
用那几首歌做饵,赌他放不下唱歌这件事。但迟迟没有开口让贺郁又有几分紧张,忍不住握紧了搁在车门上的手指。
许久后,才听到一道小声的嘀咕,“也不是不行。”
“真的?”喜悦漫上心头,让贺郁忍不住又确认一遍,“你真的答应了么?”
闻越眸子里泛起一些兴奋的光点,“我可以成为夏日酒精的主唱,但你要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做我三个月跟班。”
贺郁的表情僵了一瞬。
彻底露出真实意图,闻越连笑容都志得意满,“跟班嘛,你比我懂啊!就是跟在我身后给我拎包的跟班小弟,我电话一响你就要出现,我安排的事你要不折不扣的完成,只要我需要,你就要立刻出现在我身边。”
他一直看着贺郁,仔细观察所有细微情绪变化,迫切在这张不可一世的脸上看到屈辱和不甘,把以前受的气还回去。
夏日酒精现在很需要主唱,不然就要错过《璀璨乐途》的海选,贺郁可以找别人,但他的试探已经把想法暴露了,甚至想出让自己帮他做年夜饭这种烂点子。
闻越的笑容堪称恶劣,但贺郁很稳,面容上几乎没有什么波动,“就这么?”
“不答应么?”
贺郁抬手,不轻不重地握住揪在衣领上的手腕,“怎么可能不答应。”
在车里待得时间有点久,好似空气都变得稀薄,他掌心温热,带着几分湿润,让闻越呼吸微滞,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从他掌心抽出。
贺郁举手,“以后就是我的主唱了。”
闻越配合地和他重重击掌,“好的,我的跟班!”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么快彼此的地位就两极反转。
跟班虽然收了,但也已经到贺家,现在回去不合适。混顿年夜饭吃,总比自己一个人过年强。
闻越不是社恐,但也绝对不是社牛。
踏进贺郁家,闻越多少有点紧张。进门是客厅,一位长相斯文和贺郁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客厅里看书,看到闻越进来,一脸和蔼的微笑,“这就是小闻吧?”
闻越拿出百分之两百的礼貌,九十度鞠躬问好,“叔叔好!我是闻越,打扰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贺郁父亲笑容热情,“不打扰,来了就当自己家啊,不用客气。”
“谢谢叔叔,给叔叔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听到客厅里的对话,正在厨房里做饭的贺郁母亲抓着锅铲就走出来了,“小闻来了啊,快坐快坐!”
“贺阿姨!”
贺郁母亲目露打量,把闻越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随即露出既满意又慈爱的笑容,“坐了一路车,饿了吧,马上吃饭了啊。”
“不饿,谢谢阿姨。”
贺郁看了一路,这热情又礼貌的模样,怎么跟对自己一点也不一样呢。
离吃饭还有一会,闻越乖乖坐在旁边陪叔叔聊天,这时候才知道,贺郁父母都是大学教授,难怪教出成绩这么优秀的儿子。
聊了一会,就到开饭时间,贺阿姨亲自下厨,菜色十分丰盛,闻越刚开始还有点害羞,很快就在贺郁父母热情的关照里松弛下来。
吃完饭,闻越帮着洗了碗。贺阿姨看他行李还放在客厅,安排贺郁,“阿郁,等会带小闻去二楼的客房啊。”然后又想起来,“啊,不对,今天住家阿姨回去了,我又忙着做饭,楼上的客房都还没打扫出来呢,你先陪小闻出去逛逛,我打扫出来再让他休息。”
贺阿姨对自己热情关照,做饭切水果,今天忙了一天,闻越不想再给她添麻烦,赶紧说,“阿姨,不用麻烦了,我跟贺郁睡一晚就行。”
本来以为是件小事,贺阿姨却没有说话,眼神意外地看了儿子一眼。
气氛蓦然有点微妙,连贺郁的父亲都把正在看书的视线转了过来。
自己不脏,贺郁也没有洁癖。这应该没犯什么贺家大忌吧?
片刻后,贺郁才笑笑,“妈,那就不用打扫了,让他跟我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