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吴邪一动也不敢动。
雨水划过额头流进眼睛,他也只敢眨了眨眼挤出去。
唯一的安心感来自长岁的手。
少年的手依旧微凉,像握住一块玉,却是吴邪此刻心神所系的全部。
咯吱咯吱的声音越发靠近,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走过,吴邪的眼睛被雨水模糊,只听见一声惊呼,另一边的阿宁就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阿宁!”
虽然吴邪不太喜欢阿宁,但他始终有一颗柔软的心,他做不到看着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阿宁只发出一声惊呼,眨眼间就被拖上鬼船消失不见。
船老大喊着海龙王饶命,急匆匆的要准备开船走。
吴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抓住船老大的手,大喊:“阿宁还在鬼船上!我们得救她!”
可船老大哪顾得了那么多,现在情况危急,又是海龙王发怒,又是遇到鬼船,再多的钱也比不上他自己的命。
还没来得及甩开吴邪的手,一个圆柱物体抵在他后脑勺。
船老大转头一看,是张秃子举着一把□□,这可把他吓得腿发软。
张秃子一手举着枪,一手摸了摸被雨水打湿后更加秃的头顶,对着吴邪说:“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一条绳子连接住两条船,吴邪看着摇摇晃晃的绳子咽了咽口水,转头刚想跟长岁说待着别动,结果身后哪里还有少年人影。
他一惊,像是想到什么往鬼船上一看,一道清瘦的身影从船板上消失。
瞬间他也顾不得什么害不害怕了,动作笨拙的顺着绳子爬过去。
而这边又悄无声息行动的长岁跳进船舱,周围的摆设显然已经破败很久了,常年经过海水浸泡的木头变得腐烂,一股腥臭在里面回绕。
可长岁像是闻不到这股臭味,或许闻到了但习以为常,眼睛转动寻找着阿宁的身影。
最后发现阿宁站在角落里的一扇门前,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想走过去拉阿宁,突然身后传来更加明显的腥臭,破空声让他瞳孔一缩,抬手挡下身后攻击。
巨大的力道让他后退几步,长岁面无表情的抬头,一只面貌丑陋类似猿猴的生物对他呲着牙。
那股腥臭也来自猴子身上。
长岁微微歪头,似乎思考着什么,随后将额前打湿后遮眼的碎发撩开,握掌成拳,速度极快的攻过去。
见看见弱小的人类如此嚣张,海猴子喉咙发出一声嘶吼,也不甘示弱的抬起利爪攻击。
顿时船舱里响起砰砰的打斗声,没有苗刀伴身的长岁攻击力明显下降了一些。
但他不怕受伤,无惧疼痛,打起来也是以伤换伤的打法,完全就是只攻击不防守,很快身上就多了不少伤口。
险险躲过抓向脖颈的利爪,但尖锐的指甲还是划破白皙的脖颈,鲜红的血混着水浸染雪白的衬衫。
长岁停都没停一下的抓住海猴子手臂,旋身一扭,骨裂的声音极为清脆。
趁着海猴子受伤停顿间,他又翻身而起落到海猴子身后,顺手捞过打斗间碎裂的木刺,尖利的木刺如同匕首噗呲扎进海猴子心脏。
海猴子痛的嘶吼哀嚎,还没等它回身攻击,插进心脏的木刺旋转扭动,随即抽出,重重嵌入它的脖颈。
“嗬嗬…”
喉咙被刺穿,海猴子喉咙发出漏风的嘶哑声,嘭的倒地。
而长岁似乎怕它没死透,握紧尖锐的木刺朝几个要害处连刺好几下,腥血四溅。
有一些溅到他的睫毛上,眨眼间模糊了视线。
突兀的,脑海闪过记忆的碎片,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长岁抿紧唇角,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即使如此血腥的场景依旧面无表情,浓黑的眸子没有丝毫波动。
吴邪从船板上跳下来时就是这幅场面。
少年半跪在血呼啦擦的尸体前,手中的尖锐木刺还滴着浓稠的血液,而少年面色淡漠,如同佛堂莲座上的菩萨。
低眼垂睫间,无悲无怜。
脚步突然沉重的抬不动,嗓子也似哑了,吴邪站在那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只能喊着:“阿岁?”
声音轻又轻,像试探着什么,又像想抓住什么。
长岁闻声抬起头,松开手中的木刺,站起身扯了扯衣袖,看着自己身上的血,又看了看吴邪。
他好像把吴邪给他的衣服弄脏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海猴子尸体,说:“吴邪,坏东西。”
又指了指不知何时倒在门前的阿宁:“救她。”
压下心中的莫名情绪,吴邪走过去,小心避开地上丑陋的尸体,他抬手不嫌脏的擦干净小少年脸上的血。
“下次别再单独行动了。”将长岁脸颊边湿润的发丝拨开,他说:“我很担心你。”
少年像不存于世的薄雾,风吹消散。
吴邪倏地很害怕,他怕他下次再也找不到长岁了。
长岁抬头看他,眸子是一团散不开墨,看不见光亮,吴邪从他眼里看不见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
擦脸的手一顿,他盖住了那双眼睛,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手心,很痒。
长岁任由他盖住自己的眼睛,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收拾好情绪,吴邪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拉着少年走过去查看阿宁的情况。
躺在地上的女人闭眼昏迷不醒,撩开头发吴邪看见她后脑贴着一个大肉盘。
吴邪拿东西试图拨开,但肉盘紧紧吸着阿宁后脑勺。
没办法,只能先把人带回去,扶起阿宁,确认小孩跟在自己身后没有再消失不见,吴邪带着人准备出去。
在路过一处时吴邪看见缝隙里夹着什么东西,眯着眼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背包,他下意识的就被吸引了。
他空出一只手捞过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些换洗衣物和文件,而衣服下面还有一个老旧的防水袋。
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不等他仔细查看,身后的门被什么东西拍的砰砰响。
吴邪吓了一跳,长岁也扭着头看过去,那扇门被拍的震颤,明显不是正常人会有的力道。
吴邪看了眼地上的海猴子尸体,把防水袋往自己身上一揣,扶着阿宁喊着长岁快走。
上去的扶梯因为时间问题变得破旧生锈,吴邪正苦恼怎么把阿宁送上去,就看见洞口冒出一个秃顶脑袋。
是张秃子!
上面的张秃子握着□□,向下面张望:“快!把人递给我!”
有了张秃子的助力吴邪很快就把阿宁送上去了。
那扇门后的东西似乎知道他们要走,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能破门而出。
吴邪一惊,拉着少年就要爬上去,却被人用劲一抬,变成长岁在下面垫底。
“阿岁!”吴邪抓住扶梯稳住身形,往下喊道。
“吴邪,走。”长岁跟在他身后抬头。
闻言吴邪迅速往上爬去,上去后伸着手去拉身后的长岁。
“嘭!”
那扇门被打开了。
一个怪物的身影闪过,猛的抓住长岁的脚,吴邪瞳孔缩小,抓住长岁的手往上拉。
张秃子也拿着枪对着那怪物开枪,怪物受痛尖爪刺破长岁的小腿,顿时鲜血如柱。
长岁还没有什么表示,吴邪就先着急了,一时间拉也不敢拉。
看着拉着自己的腿的怪物,长岁抓住扶梯,另一只脚猛的踩在怪物脸上借力往上爬,加上张秃子的子弹嵌入身体,怪物不得不松开爪子。
见此吴邪用力一拉,最后怪物的爪子只擦过长岁的鞋底。
张秃子扶起阿宁,□□的子弹也剩的不多了,他大喊:“走!快走!先回船上!”
吴邪看着少年腿上的五个血洞,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抱起人就跑。
船上的船老大看见他们的身影,连忙指挥着水手使船靠近,终于赶在怪物追出来的前面上几人了船。
暴风雨不知道何时停下了,看着里自己越来越远的鬼船,怪物的身影静立在船边。吴邪心脏平缓下来。
船老大被张秃子拉着看阿宁后脑勺的大肉盘,索性船老大认识这东西,也有办法祛除。
吴邪终于是的松了口气,抱着一直安静无言的长岁回船舱。
刚才在鬼船里,光线昏暗,加上情况紧急,这会儿掀开衣物的遮挡,吴邪这才看见长岁身上有多少伤。
最严重的居然还不是腿上的伤口,而是脖颈。
少年伤口愈合慢,虽然这会儿已经没流血了,但吴邪却更加看清楚了少年脖子上的情况。
吴邪从来没这么后怕过,他的指尖颤抖,不敢去碰人。
幸好…幸好,只差一点。
人的脖颈永远是最脆弱的,那道口子险些割断长岁的咽喉,而往下身体上还有不少伤口。
苍白的皮肤映着血肉翻开的伤口,只会更加可怖。
长岁就像是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苍白如纸的面色宛若死去,他看着吴邪,安静的、毫无波澜的。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寂静的氛围。
随后是张秃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吴先生,我看那位小先生受了伤,我带着些药来。”
吴邪起身去开门,还没张口说话,张秃子就挤开他走进房间,目光转悠一圈落到长岁身上。
“天呐,伤的这么重!得赶紧包扎一下!”
听见这话,本来被挤开有些不快的吴邪咽下口中想说的话。
算了,看在阿岁受了伤的份儿上。
张秃子包扎的手法明显挺专业的,吴邪有些奇怪的问了几句,张秃子瞬间带上一丝得意。
“吴先生,做顾问的难免有时候会受伤,这不就学了点皮毛吗?”
吴邪见不得他得意,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那张油腻的脸得意起来更加油腻了。
于是他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看着张秃子包扎。
收拾完后,张秃子又叮嘱了几句什么不能碰就走了,倒是长岁坐在床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吴老父亲从包里翻出一套衣服给少年穿上,又操心的给人擦头发梳辫子。
柔软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吴邪不由得揉了揉。
引来长岁疑惑的注视。
他咳嗽一声,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只是这股心虚没延续太久,吴邪很快就心安理得的揉起少年的脑袋。
长岁的伤口被包扎好,吴邪的心也落到实处,准备脱下外套却摸到硬质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之前揣在兜里的防水袋,里面是一本日记。
他打开日记,第一页的第一行字就被惊到了,上面写着:
西沙碗礁考古记录,1984年7月,陈文锦赠吴三省。
吴邪没想到这包竟然是三叔的,当下惊讶的不得了。
再往后翻,是三叔的一些记录。
前面主要的内容都是找到并确定海斗具体位置的经过,非常详细,简直到了罗嗦的地步,连绳子的种类,还有推理的过程都写了出来。
这些内容吴邪已经知道,没有必要再看一遍,就加快速度,一直翻到后面几页。
一张老旧的照片掉落。
吴邪捡起来,眼睛逐渐睁大,上面除了三叔还有一张他熟悉的面瘫脸。
是闷油瓶。
可算算时间也不对啊,照片上的小哥和他之前看到的别无二致,这么多年过去都没变过。
想到这里吴邪本就疲惫的神经绷紧,有些头昏脑胀,余光瞥到一旁乖巧坐着的长岁,突然就想通了。
嘲笑自己想那么多干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松懈下来后瞬间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撑着身体去洗了个马虎澡,吴邪直接身一躺,眼一闭,见周公。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
吴邪每天都在帮尽办法帮长岁补充营养,什么鱼汤都煮上,甚至还去翻船老大准备祭祀海龙王的鱼。
船只渐渐驶近永兴岛,吴邪大老远就看见海滩上站着几个潜水员。
阿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此时站在他身旁。
阿宁指着远处背着旅行包穿着潜水服的几个人,说:“我们要接的就是他们,几个潜水员,还有一个和你一样的顾问,你说不定认识。”
他认识?闻言吴邪使劲看了几眼,只觉得其中一个比较胖的身影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船越驶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