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太大,何管家还没来得及扶起大将军,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少夫人显然是被惊醒了,匆匆跑过来的,一双绣蝴蝶的红鞋脚跟踩在底下,白生生的脚都露在外头,衣襟半褪,露出肩骨薄薄的雪白皮肤。
穆长沣顾不得受伤模样被妻子亲眼目睹的狼狈,立即扭头看何管家,何管家刚才只匆匆瞅了少夫人一眼,连忙闭上双眼,哪儿敢再细看那撩人的春光?
宴云眼圈都红了,有些艰难的将穆长沣从地上抱起来。
穆长沣坐回轮椅,宴云则蹲在他脚边,小心翼翼的掀起他的袖子和中裤,果然胳膊肘和膝盖伤得很重,擦破了一层油皮,露出红肉来。
“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啊?”宴云很轻的碰了碰穆长沣的膝盖,不无责备的看了何管家一眼。
穆长沣不是说何管家是老道妥当的人,在将军府当差多年吗?他不过打个盹,何管家便让穆长沣受了这么重的伤。
穆长沣身边没有自己果然不行。
宴云心里产生了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诡异满足感。
穆长沣最近状态好了很多,将军府媚上欺下的势利眼下人们,可能是怀疑大将军没那么快死,府里说不定还会落在穆长沣的掌控中,最近都老实多了。
宴云需要搀扶搂抱着穆长沣的时候,总被急着讨好大将军和少夫人以便将功赎罪的下人们拦腰打断,他忙碌的程度骤减,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疼不疼啊?”
其实双腿没知觉,哪怕比这伤更重的伤害,穆长沣也不疼不痒的。
但看着妻子胭红的眼皮,眼里掩饰不住的担忧心疼,穆长沣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怪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有点。”
何管家懵了一下。
天啊,大将军这是摔伤了哪儿?脑袋吗?
军中饮酒拔箭头面不改色,可媲美关公刮骨疗伤的穆大将军,居然说他摔疼了?
宴云轻轻叹气,没什么把握的凑近穆长沣的膝盖,淡红的嘴唇轻轻吻在穆长沣的伤口处。
这是穆长沣睡着后,宴云总结出的治疗规律。
治愈异能似乎更多的聚集在他双唇之间,其次才是手指,当他的唇擦过染血的肌肤时,宴云能清晰的看到,灵识里的绿树瞬间伸展出无数细小的枝条,如拥抱一样包裹着穆长沣的伤口。
有淡金色的光从伤口边缘浮现,似无数丝线密密细细的织好伤处。
若好的太快,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宴云赶紧移开双唇,转而浅吻穆长沣的双肘。
如饮美酒一般陶陶然的幸福感顺着伤口往上蔓延,穆长沣耳根微红。
最近妻子和他之间的亲密接触日渐减少,穆长沣难免稍稍的担心。
突发事件考验出妻子的真心,她真的很爱自己。
宴云推着轮椅带穆长沣离开,除了他自己,无论谁来照顾穆长沣都是信不过的。
何管家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少夫人那个“全怪你,都说你是全府最值得信任的可靠管家,我怎么觉得不是这回事”的表情,他没有漏掉细节,全部接收到了。
他冤啊。
明明是大将军自己的安排,结果大将军享受着病号待遇,一个字都不帮他辩解。
不过,从穆长沣小就照顾他的何管家,私心里把大将军当自己半个儿子看待。
他作为忠仆,完全不会计较那么多,只欣慰于少夫人待大将军的一腔真情。
大将军若永远好不了,身边有爱着他的少夫人陪伴,何管家他日寿数尽了也能合上眼,不担心了。
回屋后,宴云安置好穆长沣,亲自去厨房嘱咐厨子,让他们做些红烧猪蹄、清蒸鲈鱼之类促进伤口恢复的菜。
等他离开后,穆长沣重又掀开裤脚,拉高衣袖。
他觉得伤口有些痒。
让他和何管家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膝盖的伤口竟在短短时间迅速愈合,只剩下浅浅的红色痕迹,手肘上的伤慢些,可也开始结疤了。
“怎、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穆长沣摸摸下巴,深沉的说:“或许是源于玥儿对我全心全意的爱,感动了路过的神仙?”
何管家……
我说够了啊大将军,啥事都能扯到少夫人爱不爱的,我知道她超爱你,远超过任何人,
包括我家老妻,行了吧?
*
三日转瞬即逝,戏班子在良辰吉日入将军府,阖府上下都热闹起来。
刘夫人久坐佛堂,许久没这样消遣过,为了多听几出戏,她坐在戏楼正位上,面前放着一张八仙桌,让厨房把饭菜做了端到这边来,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听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别提多惬意了。
在穆长钧的催促下,她派人去催老大赶紧过来听戏,隔了会儿,从戏楼上远远的看见穆长沣和宴云、何管家一行人过来。
戏楼的楼梯较为狭窄,穆长沣便没有上楼,只在一楼置了张长条桌,捡了许多点心小吃,和宴云坐在一起听戏。
其实宴云不想来的,她觉得全家上下坐一处听戏,规矩必然很大,又得戴上假发髻,妆容严整,手腕上坠着沉甸甸的金玉镯子——值钱的东西他喜欢归喜欢,可他只喜欢收藏好,没事儿听个响,不喜欢披挂起来,怪麻烦的。
穆长沣愿意陪妻子过来解闷。
他还记得妻子无意抱怨过一回,来西宁城这么久,他没上街逛过。
“你还是用那个黏着长头发的绸圈,简单便宜,也不必化妆,首饰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
宴云噘嘴,“这样打扮成何体统?别人看见了会说我的。”
穆长沣说:“我在,谁敢?”
宴云看着他,半晌不言语。
穆长沣又问:“怎么了?想去吗?”
“想,当然想!”刚才他只是觉得,睥睨冷傲的穆长沣实在是太帅了,不由看呆了。
戏台、戏楼他只在残破的书里读过一二,能亲眼看看,真是有趣!
见大哥大嫂不上楼,穆长钧等不及想看小丫鬟,便和母亲告了假,兴冲冲走下楼来。
还没走近,他远远的看见兄长清减了许多的背影,和明显带着四个轮子的木椅子。
穆长钧扎住脚,眼中隐隐有泪水涌现。
英雄不良于行,就如将军白首,总是让人心痛唏嘘的。
他正在唏嘘,突注意到坐在兄长身边的人,一袭绣满蝴蝶的粉色对襟长帔坠地,乌油油的长头发束成个不伦不类的低马尾,她侧过头凑近兄长说话,清丽的脸带着淡淡的笑,一如他梦里美好。
穆长钧!?
大哥大嫂能容一个小丫鬟如此放肆?
不对,他怎么没见着大嫂身影?
穆长钧扯住身边一个端着菜经过的仆役,竭力压住脸上惊讶,问:“我大哥身边坐着的女子究竟是谁?”
那仆役端着热汤急于上楼,看也不看那边,说:“回二爷,是少夫人啊。”除了少夫人,咱们冰清玉洁的大将军,还容过哪个女人接近?
穆长钧跟晴天被五雷轰顶一般,他扯住仆役不让走,愤然低吼:“你都没仔细看!”
那仆人要哭了,没奈何扭过脖子,仔细看了好几遍,说:“那是京城吏部侍郎府的颜小姐,咱们大将军的新婚妻子,是颜少夫人啊。”
穆长钧整个人都颓了。
这是怎么了?
苍天呐!
他穆长钧是触怒了哪一尊大佛?六七年前稀里糊涂看上了大哥的房里人,历练这些年倒更加长进了,这回看中了大哥的正室夫人!?
穆长钧不是那起没人伦的东西。大哥还没收房的侍妾就算了,大哥明媒正娶结两家之
好的妻子,他真的不能碰啊!
说来也奇怪,他原本只想再见小丫鬟一面,再听她怒怼自己两句。
如今发誓不能碰大哥的妻子后,他跟万蚁噬心似的难受,只想立刻和颜小姐谈谈,好生深入的谈一谈,问问她为何要隐瞒身份,为何对自己不冷不淡的,为何把自己吊得七上八下,像毛头小伙子一样彻夜难眠。
不知不觉间,他越走越近,穆长沣先一步察觉他,扭头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穆长沣早就知道弟弟回来了,许久不见,弟弟没来看望自己,他也并无兴趣召穆长钧过来。
兄弟间的罅隙出现后,没那么容易弥补缝合。
穆长钧走到穆长沣和宴云面前,正式的和他们行礼,他失望的发现,整个过程里,“小丫鬟”那双黑水晶似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戏台,半点余光也没分给他。
“小丫鬟”对他的忽视,更让穆长钧难受。
刘夫人叫他上楼去说戏,穆长钧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大下午加一整晚,穆长钧都心不在焉的,眼前总是浮现颜小姐那张清丽绝伦却又冷漠异常的脸。
入夜后,刘夫人闹停了一整天,身子骨实在是撑不住,告诉穆长钧和穆长沣她先回去歇着了,特意嘱咐颜玥儿,等会儿她喜欢听什么戏,叫戏班子随便唱就是。她知道年轻人没那么容易困觉。
宴云起身,脆生生的应了刘夫人,等刘夫人走了,果然戏班子一折子演完,问主子们下面还唱什么,宴云笑盈盈的说:“那就捡你们自己喜欢的唱吧!”
专业人士最喜欢的戏,肯定是最好听的。
穆长钧又一步一步乌龟似的往大哥大嫂身边挪。
他听见“小丫鬟”用脆生生的小奶音问兄长:“哎,这回戏台上是两个男人吧?他们唱了半天,在讲什么啊?”
他见兄长面露难色。
这场戏叫《花为媒》,确实是下里巴人、普通人最爱听的新戏,讲述的是两个如花似玉的男人看对了眼,彼此相爱,分手,又和好的狗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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