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心头一跳，他没有问黎安在里面看到了什么，而是沉默着递出了自己的手，速来平静低哑的声线跟递过去的手一样有力:“那就，让它离我们远一点。”

男声荡过耳畔，青年任由晏迟燃把自己带出了拿血整个浸过的红轿，好像从血液肉浆铺就的深渊中脱身一般，外面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黎安看了眼天，星星点点挂在夜幕上，比梦里的要亮。

其他玩家此刻正聚集在棺材旁，起棺的狐狸不知道跟纸人一起去了哪里，丢下红轿黑棺在荒郊野外。

“我的技能是透视死物，但是……”马洋洋皱着眉:“我看不到里面。”

“那里面不就是有活…活的？！！！”蛛佬说着说着声音逐渐放大:“不会是boss吧？”

“才拜了一次庙，你想见boss，人家还不稀得见你呢。”了凡立掌冲着蛛佬微微鞠躬。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一直不做声的莫弥道。

黎安倒也不奇怪莫弥会想开棺，马洋洋能透视死物，但对棺材却看不透，他跟莫弥对死气敏感，偏偏里面又没有死气。

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这能是个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除了马洋洋表情略有惊愕，其他人没什么变化，蛛佬虽然一开始奇怪了些，被了凡一激，硬着骨头甚至还主动上前开棺。

棺材盖由晏迟燃跟蛛佬一前一后缓缓推开，刚开了一半，占了地理位置优势的蛛佬就迫不及待伸头去看，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下意识拉过马洋洋挡在身前。

“你干什么！！”女孩再是懵也明白这是拿她挡怪去了，而且这个怪估计还只有蛛佬看见了，她忙挣过蛛佬，往看起来最面善的黎安那处躲。

“看我干什么？你们没干过？自己看看不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蛛佬反应过来那是幻象，恼羞成怒地吼着。

晏迟燃眉心微皱，也上前，随后速来冷峻的面孔，有了些惊讶与疑惑，这倒勾起了黎安的好奇心。

他扯过被女孩一直紧拉的袖口，迈步上前，木质的棺材里，躺着一具尸体，死相极为凄惨，七窍流血，四肢尽断，一根红线紧紧勒住脖子。

更离谱的是，那是他自己的脸。

其他玩家多半看到的也是自己的死相，所以蛛佬反应才这么大，他恐怕还看到了蜘蛛杀死他的场面。

[爹，爹我不会伤害你的。]道具栏里，一直被呵责不许出来的小五，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在黎安脑海里哇哇的哭。

[行了行了，知道了。]

[爹你怎么不让我出去啊，我想出去找你，这里好无聊。]小五停了，但还是一抽一抽的。

[怕你被狗咬了，爹没带狂犬疫苗。]黎安懒懒应答。

[啊？]

他没再搭理小五，看着这副棺材，这准确来说不是某个人的棺材，而是“新娘”的棺材。

棺材都出来了，“狐村喜事”那肯定也不是新娘的喜事了。呸，活不够的老王八。

“我们还不回去吗？这山上又是喜轿又是棺材，晚上真挺渗人的。”马洋洋话尾还看了眼蛛佬。

人也挺渗人。

“白天除了拜庙，其他时间出不来，晚上找找线索会比较好，单纯按流程拜庙，是过不了副本的。”黎安看着女孩，诚挚道:“只要别随便进庙，山上的东西不会伤害你。”

青年也瞥了一眼蛛佬，补充了一句:“除了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怎么了我？那是误会，这丫头不也没死吗？”蛛佬不敢跟黎安呛声，瞪了眼马洋洋。

“明天九点到十一点拜庙，司仪到现在还没出场，明天说不定还要应付他，再不找线索，今晚休息也不能好好休息了。”莫弥看着剑拔弩张的架势插了句话。

“新娘们”各自散开，光塔副本的机制，存活人数越少，奖励也就越好，虽然这个等级的副本一般来说知道的人比较少，但事实上，这群人里只有马洋洋跟E级副本比较匹配。

显然，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蛛佬今晚不会对你动手的，他不动手就没人想杀你。”黎安跟晏迟燃并肩去往一个方向，走着走着，忽然高声说道。

两人不远处的树后，传过来了一声:“谢谢。”她走了。

“现在副本难度系数好像在加大，新人很难活下来。”晏迟燃静静听着，等一直跟着他们的人走远了，沉吟道。

“系数在加大……”黎安想起了偷渡道具这种东西，会是因为这个吗？他给那个最近不大乐意回他的上司发了消息。

然后接着道:“再老的老人，也是新人时期活过去的。”

“嗯，你一定能活很久。”晏迟燃语气十分认真与坚定。

青年嘴角抽了抽，他活很久是假的，死了很久才是真的。黎安拍拍晏迟燃的肩膀，同样给予美好的祝愿:“你也是！”

说着，两人就走到了目的地，路上黎安早就把梦里的一切告诉了晏迟燃，他们现在就是为了找一个东西——新娘坑。

它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新娘的坟墓，只是单纯挖了一个大坑而已。

没有碑，没有墓，几十上百首尸体被垃圾一样堆在那里，恶臭一阵一阵翻涌，新娘们腐烂的躯壳成了整座山的肥料，而鲜活的生命成了那群老王八苟延残喘的祭礼。

新娘坑就在狐仙庙的后面，狐仙庙是这座山的高点，所以从某个角度看，狐仙庙就盖在新娘坑的上面，晏迟燃说的浓重恶意，并非空穴来风。

狐仙慈悲是真，新娘怨怒也不假。非言慈悲，但村民却不对她们慈悲，死后的亡魂下不去山，那份怨怒被发泄在了狐仙庙上，久而久之，狐仙像也沾染上了这份恶意。

“欸，你们两个不回去吗？其他人都走了，纸人在轿子那里等我们呢。”不远处的树林里，背着小挎包的莫弥跑了过来。

然后就被黎安脸上灿烂的笑慑在原地，他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你的技能，跟尸体有关吧？”青年笑吟吟看着莫弥，虽然是问句，但显然他十分确信。

“你要做什么？”莫弥抿了抿唇，偏生这会儿挎包开始动了起来。

眼见对面俩人还在看着，而且似乎已经知道了不少，莫弥把从刚才就开始闹腾的布娃娃拿了出来，无奈道:“你都吃多少了，我真要被你吃垮了。”

他在对一个穿着校服的布娃娃说话。

原本还在笑着的桃花眼看见娃娃身上的校服蓦然一凛，晏迟燃也皱起了眉头。

“她喜欢薄荷糖？”两人齐声道。

“欸，你们怎么知道？”莫弥挠了挠头，看看布娃娃再看看他们，吃薄荷糖的有心灵感应？？

“你在哪儿碰上小微的？”他们走了之后校园副本已经崩塌了，不会再有玩家进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npc，出逃了。

“你认识她啊？”莫弥拿出浮尘随意一挥，小小的布娃娃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神使……哥哥……”

她又开始了，莫弥看了眼这个被叫做小微的女孩，带着希冀的目光投向两人:“那你们认识她的哥哥吗？她一直在念叨这个。”

小微也看到了他们，无神的瞳孔颤了颤，声音比刚才大了点，不过还是这四个字:“神使……哥哥……神使……”

黎安眸子彻底冷了下来，一个叛逃的npc，念叨着神使两个字，这模样只能是被东龙境内唯一的神使杳千岁逮到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完全重置回其他副本。

青年上前一步，把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符纸贴在了小微额头，她似乎比刚才的状态要好点，没说的话也多了:

“神使……要杀哥哥……”

莫弥默默拿手指飞快蹭了下鼻子，这句话他当然也是听到了的，原来以为了这么久的“神使哥哥”，原话居然是这样。

他往后退了一步，给几人留下空间，显然剩下的好像不是他方便了解的东西，不过再怎么说，他这好歹也算是送这小女孩回家了吧，又搞定一个。

黎安跟晏迟燃当然也是听到了，晏迟燃跟莫弥一样识趣的没多问，也没表现出任何想知道的态度，只是听见“要杀哥哥”时，眉心蹙了蹙。

至于黎安本人，则是扬起嘴角，只是眸子里的笑不达眼底，他摸了摸小微的头发，面向莫弥轻笑道:

“莫弥，有兴趣操办一场亡灵盛宴吗？”能气死杳千岁那种。当然，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

这晚的小纸人跟它们的轿子，等了很久才等到新娘，只不过这三个新娘很奇怪，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大袋子。

唔，气息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