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王贵妃对着供词陷入沉思,初时她与皇帝都在内心里怀疑过淑妃,只是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许多事情却有了不同的走向。
使魏王妃受惊的内侍表面上是彭城太妃的旧人,可实际却已经开始为东宫效力,只是这内侍又受过云美人和刘贤妃的大赏,一时之间又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谁的人。
再者,刺杀魏王和惊动魏王妃胎气的幕后之人到底是不是同一批人呢?不怪王贵妃想得多,而是在这深宫之中少想一步都不行,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王贵妃有种直觉,此事只怕和东宫脱不了干系。
皇帝的顾虑她不是不清楚,若当真是后妃所为,悄悄地让人病逝就好,可若当真是东宫,不管是太子本人还是手下幕僚所为,这件事都只能被压下去,因为储君名声不得有污,那么这个黑锅就只能让何昭仪背下去。
王贵妃的手指轻轻敲击,她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问题,如今东宫,淑妃,贤妃,何昭仪,云美人,大家个个都有嫌疑。除了五皇子,陛下所有皇子公主和他们的生母都被牵扯进了这场疑云之中,那最终得利的真的仅仅只有太子吗?
王贵妃并不相信德妃手里干干净净,早先德妃与东宫互相搭照,可如今的德妃似乎已经有了脱离东宫之心,并且开始在后宫形成自己的势力,只怕这件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
东宫含章殿。
太子只觉此刻骑虎难下,当时阴平擅自行动,虽然被自己发现了他的计划,但是阴平却说此时叫停也为时已晚。
太子的心中当即产生了犹豫,一方面他觉得二弟功夫不差,未必会受到伤害,再者魏王府在军中如日中天,他也如鲠在喉,倘若魏王此刻真的一蹶不振了,那他这个太子也会安心许多。
即使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亲弟弟,但太子还是鬼使神差的没有阻止,任由事态的发展。
不过魏王妃的事情当真不是他害的,知道了阴姝的打算,他早早的就阻止了针对魏王妃的计划,后来魏王妃受惊早产,他也立刻去阴姝那里问话,看得出来阴姝并没有骗自己。
她的确早就和那内侍搭上了线,不过太子阻止以后,阴姝也觉得自己行事太过冒险,故而就放弃了心中的计划,顺从皇帝封锁消息的旨意。
可等到那内侍擅自行动以后,阴姝才发现自己被人下套了,那内侍恐怕早就有了真正效忠的主子,此时也不过是借东宫的手来为难魏王妃罢了。
阴姝当时一阵后怕,这人既然敢明目张胆算计自己,就说明此刻只怕所有戕害魏王妃的证据都直指东宫,皇帝或许会保全太子这个儿子,可自己只是太子的侧妃啊,想要让一个妾悄无声息的消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看着阴姝哭着求救,太子只觉心烦意乱。
若这件事情上东宫当真清白无瑕,他大可将此事禀报阿耶处置,可是这件事情上东宫也有出手,他非但不能禀报,还要想办法维护戕害魏王妃的凶手,明明被人算计了,却还要想办法收拾烂摊子,当真令人憋气。
……
魏王的军队即将回朝,谢清徽的月子也坐的差不多了,她拿着拨浪鼓逗着咿呀乱叫的长乐,萧妈妈就坐在旁边笑着看向她们母女,室内只觉温馨和睦。
明镜端着补药走进来,示意乳母把长乐县主先抱下去,看到她这个样子,谢清徽就知道宫中只怕有了新消息。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明镜才敢露出真实情绪:“王妃,何昭仪在自己宫里自尽了,陛下以病逝的名义将她安葬皇陵,但是没有丧仪,没有追封。”
“知道了。”谢清徽喝着药没什么情绪,对于何昭仪,她虽然知道对方是被胁迫,但心中还是怨的,她的二哥好心救了何昭仪的侄儿,没有回报也就算了,可他们竟然恩将仇报,利用这层信任险些夺走了他的性命,她如何不怨?
除此以外,她更是对自己的公爹心凉,处置了何昭仪,也算是给了她和二哥一个交代,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所有人都要继续佯装和睦。
可他们又不是傻子,何昭仪无儿无女,她为什么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明眼人都知道何昭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靶子,这样的处置根本就是在糊弄人。能让皇帝如此维护,如此偏心的除了东宫还会有谁?
看出了主子表面平静下的愤怒,明镜有些心疼,萧妈妈叹了口气:“我知道王妃不甘心,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陛下既然铁了心的维护东宫,王妃就不能和陛下对着干。
何况王妃还在月子里,您若是气坏了身体可怎么是好?介时可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谢清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继续问:“宫中还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章仁太子旧人,安乐公离开后,他们选择效忠魏王府,这些人都是章仁太子亲自培养的,探查能力远非李三能比的,他们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正要和王妃说呢,李四依旧在宫外追查何昭仪母家之事,宫里的李三目前也只追查在了阴良娣的身上,可是章仁太子生前曾有一近身女婢如今在德妃的仙居殿伺候。
据她所言,那来传话的内侍是金陵人士,而德妃的祖籍也在金陵,虽然德妃从来没有单独召见过这个内侍,可是那女婢却觉得德妃和这内侍之间总有一点关联。
更何况德妃曾经在江都行宫做宫女,后来一跃成为了安国公府的宠妾,而这内侍也正是从江都行宫调来的,只是陛下登基以后,谁都不敢再说德妃当年的卑贱出身,这才没有人想起。”
“德妃?”谢清徽冷笑:“浑水摸鱼的人倒是不少,若这件事情是真的,德妃还真是胆大聪慧,东宫、魏王府、淑妃,何昭仪竟然都被她算计了。”
明心陪着萧妈妈缝制长乐的肚兜,听到这里不由插话:“如今陛下只有五位皇子,德妃这一出直接把三位皇子拉下水,倒显得她的楚王清清白白了,奴婢看德妃只怕是要对东宫有二心了。”
谢清徽搅拌着汤勺思量:“这件事情东宫还不知道吧?”
明镜点头:“大家也都没往那处想,谁会去管一个内侍的祖籍呢,都只不过查一查他近几年跟过哪几个主子罢了。”
“那就好。”谢清徽擦了擦嘴轻描淡写:“把这件事情透露给阴姝,德妃不是省油的灯,阴姝更不是,我倒是要看看,阴姝知道自己被一个素来看不起的宫女设计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让她们狗咬狗去吧。”
明心想到那个场面,没忍住笑出了声,萧妈妈白了她一眼,转而担忧的看向谢清徽:“宫中的事情,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是王妃行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更不能触怒陛下才是。”
谢清徽笑:“妈妈放心,我心中有数,太子还算是聪慧之人,行事也颇有章法,若是告诉给了他,他虽然不会放过德妃,但也立刻会想到是我们借刀杀人。
可如今阴姝刚逃离了生死劫难,正是惊惧恐慌和愤怒的时候,这时候告诉她是被德妃算计了,只怕她根本不会如太子那般理智。”
……
魏王回朝之日,德妃被查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为此李承大摆宫宴,既是为了魏王回朝,也是为了爱妃身孕。
进宫交接兵权之后,顾不得身上的伤,李靖安就骑马飞奔魏王府。
明镜和明心早就在门口候着了,看到王爷回来,明心撒腿就往正院跑,李靖安大步流星地走向正院,心中的急切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
掀开内室的帘子,二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
看到脸色苍白,消瘦不已的李靖安,谢清徽的眼眶逐渐泛红,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回来了。”
李靖安将她拥入怀中,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嗅着熟悉的味道:“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谢清徽慌忙挣扎,但又怕压到他的胳膊:“我只听说是伤在了右臂,快让我看看如何了?”
李靖安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都是小伤,太医治疗的也很不错,只是如今贴着纱布,等换药的时候再看可好?”
他轻轻拨弄谢清徽前额的碎发:“对不起,明明答应了你要早些回来,可却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想到这里,李靖安的眼神变得狠厉,他们如何伤害他都没关系,可是他不能容忍有人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妇人生产本就危急万分,再联想到谢清徽二叔母的旧例,李靖安只觉一阵后怕,差一点,他就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娘子。
二人难舍难分,还是萧妈妈想起了隔壁屋的长乐,亲自把孩子抱在了李靖安的面前笑:“殿下只记得王妃,难道忘了咱们的小县主不成?”
谢清徽脸蛋微红,李靖安则是在萧妈妈的指导下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孩子,他根本不敢动,也不敢触摸这个脆弱的婴孩,只能僵硬着身体看着自己的女儿。
长乐还在熟睡,而李靖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化了,这是自己的女儿,是娘子九死一生给他生的孩子,李靖安眼眶泛红,又假装低头忍了回去。
看到魏王并没有抵触头胎是个娘子,萧妈妈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李靖安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门:“长乐,长乐,这是祖父给你的封号,希望你一生长乐,阿耶也希望我的女儿永远都快乐。”
说完他看向谢清徽:“可有给她起名字?”
谢清徽摇头:“想等你回来一同参详。”
李靖安一手握着谢清徽,一手抱着长乐:“你辛辛苦苦生了她,孩子的名字自然是由你来取,若夫人允许,可否让为夫给女儿起个小名?”
谢清徽知道他的体贴,按照时下规矩,孩子的名字多是家中长辈或者主君来取,可明明是母亲辛辛苦苦生了孩子,可最后不能跟自己的姓氏也就罢了,名字还不能自己取,多么憋屈的一件事。
谢清徽点头:“好,多谢二哥。”
李靖安刮了刮她的鼻子:“是该我谢你才是,辛苦娘子了。”
谢清徽把头靠近他的怀中只觉安心。
李靖安摩挲着她的后背:“放心,我回来了,这段日子里你受的苦,二哥都会给你讨回来,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们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