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徽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李靖安正在练字,她看了半晌:“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乃是天下第一行书,二哥的字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李靖安放下笔:“我哪里有如此本事,还差着火候呢,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
今日两人吃了不少容易上火的炙肉,明镜早已贴心的准备了菊花茶,只是谢清徽此刻也无心品鉴。
“方才在榴心院的时候,我瞧着公爹怀疑此次耶律夫人出事,可能是你和大哥下的手,我只是有些恼怒,快二十年了,难道你这个儿子的品性,公爹他不清楚吗?难道你是一个连襁褓婴儿都不能容忍的心狠手辣之徒吗?”
“原来是为这个。”李靖安走到她面前笑着说:“我很高兴,娘子全心全意相信我。”
谢清徽靠在他的怀里:“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
李靖安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关系,只要你相信我,别人怎么说,怎么怀疑都无所谓,况且方才在前院等消息的时候,我也看出来了,只是我并不怪他。
这普天之下,不是只有皇家会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公侯王府,凡是有爵位的哪一家不是这样?
世子早立又如何,难道先帝就没有早立太子吗?可是还不是当今圣上登基为帝,废太子尸骨无存。
就算抛开爵位不提,安国公府世代经营的财富与权力也令人眼红,多一个子嗣,便要多分出去一部分家产,谁愿意自己手中的财富一点点变少呢?
阿耶如此怀疑,也不是不能理解。况且远的不提,只说阿耶,他不也是嫡幼子继承爵位吗?”
谢清徽抬起头好奇:“我倒是不知道前尘往事,难道公爹承爵的时候也有不少的纷争吗?”
李靖安点头:“自然如此,当年祖母嫁进来的时候,祖父已经有了一位庶长子,后来祖母产下嫡长子,也就是我的二伯父。
这位二伯父身体健康的活到了娶妻成家之时,可是一场风寒就要了他的性命,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便是二伯母腹中的孩子也是在祖母的庇护之下,才千难万险的活了下来。
阿耶与二伯父相差十三岁,二伯父过世的时候,阿耶才十岁,可那位庶长子却已是羽翼丰满,后来先帝夺权,若非祖母是肃睿皇后的亲姐姐,这安国公的爵位指不定要归谁所有了。
等阿耶承爵之后,对内对外的大小事务都是祖母来管理,承爵次年,那位庶长子暴毙而亡,他的妻儿也无一幸免。”
谢清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还只是公爵之家,为了爵位就能残酷至此,那皇家宗室呢?岂非更加惨烈?
“那二伯父的死,想必就是那位庶长子下的手了?”
“多半是他,否则祖母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了结他们一家的性命,祖母离世的时候,对我那位堂兄百般放心不下,得了阿耶会终身厚待的誓言才肯闭眼。”
谢清徽叹了口气:“罢了,原是有前车之鉴,倒也不怪公爹会如此想了,一母同胞的兄弟照顾,祖母都要公爹发誓,可见对血缘亲情,祖母看的有多么的透彻,更别提是异母兄弟了。
不过你这样说了,我总担心该不会是大哥动的手吧?”
李靖安摇头:“不会是他,大哥虽然在意爵位,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他并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不会对还未出世的孩子下手,况且就算大哥出了什么事情,还有我与三郎,说到底我们毕竟是一母所出,爵位总不会落在一个还未长成的庶出的孩子手里。”
“唉,那就只能是后院的纷争了,恐怕王夫人要有的忙了。”
“只怕这件事,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李靖安玩味的笑。
“哦?二哥你是有怀疑的对象吗?”
“这个孩子如果没了,对谁好处最大?”
谢清徽想了一下道:“除了你,大哥,三郎之外,那就是……尹娘子?”
“不错,就是尹氏,如今阿耶长成的子嗣都是嫡出,庶出子女也只有耶律夫人和尹氏肚子里的,只看阿耶的年纪,再想有多多的子嗣怕是不易,那么这两个孩子极有可能就是阿耶唯二的两个庶出子嗣,又是幼子,阿耶自然偏疼。”
谢清徽瞬间明了,接话:“可是耶律夫人背后到底有耶律氏和我们做后盾,这个孩子的前程也差不了,但尹氏只是贱籍出身,孩子恐怕没有多大的助力,但如果府中只有她所出的唯一一个幼子,那情势就大不相同了。”
“正是如此。”李靖安点头:“所以我觉得,尹氏下手的几率是最大的,但我也知道,如果真的是尹氏动的手脚,恐怕也就查无可查了。”
“为什么?”
“一来,尹氏有着身孕,阿耶宠爱她远胜耶律夫人,就算查到是她又能如何,孩子就是她最大的保命符,二来她是世子送进来的,这颗棋子还没发光发热呢,大哥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么早就栽了,一定会出手帮她遮掩的。”
谢清徽想了想:“也对,况且我们之前也是见过的,尹氏这个人,颇有心计,就算真的是她做的,也绝不可能是她自己亲自动手,后院中那么多的娘子,对耶律夫人不满的也不止一两个,若有耳根子浅的,成了别人的踏脚石,也不是不可能。”
李靖安将那杯菊花茶递给她:“所以只看王夫人能查出些什么吧。”
谢清徽喝着微微发苦的菊花茶,心中的情绪也平复了下去:“给四弟的洗三礼还有满月礼,我要多添点东西,耶律夫人也不容易,再者,也得让公爹知道我们的态度和心意。”
李靖安为她揉着肩胛处道:“别想了,左右这事也就到这里了,耶律夫人也是个聪明人,她自然知道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
榴心院。
耶律夫人一直昏睡不醒,安国公也没有耐心继续等她醒来,嘱咐了嬷嬷和婢女之后就先回正院休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熙浑身疼痛的醒来,她喃喃道:“水……”
守着她的嬷嬷是将她一手带大的奶嬷嬷,忙心疼的倒了杯温水,一点点让她喝下去:“夫人生产劳累,可别轻易挪动。”
耶律熙看着平坦的肚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嬷嬷,孩子呢?孩子还好吗?是郎君还是娘子?”
“好好好,孩子好着呢,是个健健康康的小郎君,恭喜夫人。”
耶律熙喜极而泣:“是郎君,是郎君,嬷嬷,我有儿子了。”
嬷嬷心疼的帮她擦掉眼泪:“夫人刚刚生产完,可不能哭,否则会坐下病的,郎君就在屏风外睡着呢,奴婢给您抱进来看看。”
嬷嬷小心翼翼的把小郎君抱进来:“夫人瞧瞧,孩子白白胖胖的,健康的很呢。”
看着自己的孩子,耶律熙怎么也看不够,用手轻轻的摸了下他小小的手,继而抹去眼泪:“国公爷可有为小郎君起名字?”
嬷嬷把孩子放在耶律熙旁边:“当时夫人还在昏睡,国公爷说等您醒了,再一同参详,就先回去了。”
听到这里,即便耶律熙对安国公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心中也颇感失望,她在这里辛辛苦苦的生孩子,可是等醒来的时候,身边除了嬷嬷就只有婢女,而本该对她呵护万分的郎君,却去了别处安寝。
不过耶律熙马上安慰自己,没关系,至少她有了儿子,有了终身的依靠,不过想到自己早产的事情,她的心中恨得牙痒痒,忙问:“嬷嬷,我早产的事情,国公爷可有说什么?”
那嬷嬷想了半晌:“夫人放心,王夫人还有世子夫人以及二夫人,都要求国公爷一定要彻查,务必揪出伤害夫人的凶手。
当时我瞧着二夫人是想提的,只是她到底是儿媳,有些话不便说,还是王夫人先提出来,世子夫人和二夫人才有话可说。”
听到这里,耶律熙有些安心,至少不是两位嫡子出手,那这件事情还有转机,她吩咐着:“我们也要感谢一下王姐姐,嬷嬷是我身边的得意人,就劳动嬷嬷明日走一趟,去给王姐姐送些礼。”
“老奴明白,夫人先别想了,安心养好身体才是。”嬷嬷苦口婆心劝慰。
“嬷嬷,我哪里能够安心呢?伤害我和孩子的人一日找不出来,我一日都难以心安。”
嬷嬷叹了口气,随即精明的光在眼中乍现:“夫人在后花园出事的时候,我就把心荷那个贱蹄子扣了下来,夫人若不是听了她的话,怎么会想起来去花园中,可见那蹄子有问题。
她耶娘的命都在咱们耶律氏的手里,不怕她会畏罪自尽,正好能好好盘查一番。王夫人那边怎么查是她们的事情,而咱们私底下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定要好好探查一番。
夫人只管放心,老奴在耶律氏也四十多年了,内院中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这件事既然不是两位嫡子,那就只能是后院那些贱人,夫人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事情就让老奴来做。”
耶律熙此刻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痛哭:“嬷嬷,我只有你了……”
看着从小奶大的孩子受了这么多的磋磨,嬷嬷的心中也不好受,只能一口一个我的儿安抚:“不哭,有嬷嬷在,嬷嬷一定给你查个清清楚楚,我的姐儿可千万别在月子里哭。”
耶律熙不断地抹去眼泪:“我听你的,嬷嬷,我要健健康康的活着,活着看我的儿子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