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渺收拾好书包，再次确认作业后背起包。

学校内只有值日的检查人员，持渺行走在枫树小道上，落叶在他脚下"咔嚓咔嚓“作响，包上挂着的祈安囊下坠子摇晃相碰，似玉石相击，清脆声响随他的步频有节奏的响起。

微风吹拂，枯叶打着旋儿飘下，恰好卡在他扎头发的皮筋缝隙中，深棕色的长发与金黄的落叶相衬，行走时松散的麻花辫扬起又落下，像是多出的一条尾巴。

火红的枫叶林，铺满落叶的小道以及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生，随手一拍都是唯美的画面。

但和持渺出戏的辫子不同的是他此刻算不上好的心情。

腕表秒针"嘀嗒"着按照固定路线前进，他的指尖在腕表侧摸索。

"咔——"表盘上翻，正中间是浓重的黑。

他将食指伸入其中，勾出一块与腕表大小严重不符的巴掌大小的怀表。

道上迎面走来几个值日生，欢笑打闹声不断。

持渺手指在表侧滑过，秒针飞速旋转带起分针与时针的移动，表盘上只能看见一圈圈残影，值日生的声线被拉长，仿若被按下延时键画面近乎静止，虚空被无形的力搅动，荡起圈圈涟漪。

秒针分针与时针重合的瞬间持渺耳边响起一声"喀哒"。

他向前走去，空气中仿佛竖着一条无形的线，持渺过线的部位瞬间消失。

扬起的发尾只余一点末端。

伴随着又一声拨正指针的"咔"，时间流速恢复正常，嬉笑的人群并没有发现凭空消失的他。

持渺将怀表盖关上放在衣兜中，抬眸看着身前宏伟的建筑。

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造物，又似按照史诗宏图复刻的殿堂，希腊柱式与圆形穹顶极具罗马风格，人站在其中，仿佛置身于那个璀璨的时代。

奥大，全称奥康特什大学，是全世界觉醒者进修的训练场，培养调查员的温床。

而持渺，是其中的风云人物，蝉联三届的学生会会长。

今天是他时隔半年第一次回归，没有迎接的人群，没有鲜花和礼炮，在奥大的求学生涯中，时间是最稀缺的资源。

他们所学的是经验和能力，毕业后直接对上异端，过上行走在刀尖上的生活，容不得一丝马虎。

开校以来的几百年历史中，也就出过一个奇葩，在学习必备专业以及选修课程时兼顾世俗生活中的高中课程。

那个奇葩就是持渺。

在被灾厄游戏选中前，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对学习有着近乎偏激的执念，一行扑在高考上。

觉醒力量后，他也舍不得放下学业，虽然奥大毕业后不愁找不到工作，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味，就想考上一个好大学。

一开始他的导师是不同意的，直到持渺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所有课程都是一遍过且可以挤出时间，导师们这才批准。

学生会所在处坐落在思安湖边，因学生会初代创始人为华国人，学生会处的华国风格外浓厚。

走过曲折的小道，穿过圆拱门，持渺的视野中，一个穿着唐装的青年手持红色纸伞，伞沿垂下的丝带在风中飘扬，伞面下的身影也似笼着一层纱。

他慵懒地倚靠在石桥的扶手边，极目远眺。

池中睡莲只余残花败叶，枯黄的干杂乱地露出水面，似在宣纸上随笔画下的墨痕，更添几分凄凉意味。

"会长，你来了。"青年和和气气与他打招呼，同时侧身将伞收起。

持渺与他并肩向学生会走去，纸伞被他当成手杖点地，不伦不类却意外相配。

持渺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您不再考虑一下吗?"任尔见他没有说话，先沉不住气，一向和气温润的人此刻面露忧伤，"昨夜睡莲忽败，原来早有征兆，草木知运，他们也舍不得您。"

持渺被他文绉绉的话酸到，无情地一翻白眼，"那是因为秋天来了，天气冷了，他该谢了。"

任尔被这么一赌，顿时哭笑不得。

走了有两三步，他又正色。

"昨日学生内部举行了投票，没有人想您退位，一个刚入门的新生，担不起会长这一重任。"

哪怕是持渺，在刚入学被命盘选中时也百般推脱——当然其中也有他根本不想当会长这一原因在——这一届被选中的新生却扬言让会长赶快让贤。

他们都是持渺手下的老人，和持渺一同打理校园。

当初持渺会上任不过是因为校内出现叛徒，学生会包括会长在内的所有管理层全部失去踪迹，是持渺带着新组建的学生会托起奥大将塌的天，他们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让奥大不至于内部崩溃。

在那场危机中，他们不仅找出了叛徒，还找到了所有前学生会成员——无论是人还是尸体。

而在已经有新学生会且成员全部由命盘选出的情况下，前学生会员选择退位，没有掀起众人担心的夺权之战。

交接仪式上，老会长与幸存的成员以最高礼仪向他们致敬，新、老会长互相拥抱以示友好。

学生会的任免机制很简单，每一个职位都由命盘选出，如果今年与去年人选不同，要么原成员自动退位，要么两人进行对决，胜者上任。

而问题就出在这，在持渺坐阵学生会的这三年中根本没有人退位，唯一的例外就是今年，会长之位落到一个新生手中。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人还是那批人，领头的却要离开，他们全是持渺的心腹，如果持渺真的退位，哪怕新会长与他们再膈应，在明年之前他们都要相互适应，而明年命盘会不会选择新的一批人又是另一个问题。

持渺无动于衷，他走进大门，所有成员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工作，沉默目视着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我早就不想当会长了，退下来刚好全力冲刺高考。"持渺摘下胸上代表学生会会长身份的双剑交叉样式的金色胸章，毫不留恋地放在学生会的前台上，笑容愉悦轻松，与四周的忧伤悲痛形成鲜明对比。

一句话引所有人虚起眼，暗道会长咸鱼人设不崩。

奥大三大经典语录之一的“这会长谁爱当谁当”就出自他之口。

任尔无奈叹气，任命去帮他收拾东西。

持渺的寝室已经由学生会会长独属的豪华别墅变为仅次于会长别墅的荣誉学徒的山林别墅。

成员们从学生会会长办公室搬出懒人沙发、懒人沙发以及懒人沙发，猫头抱枕、猫爪抱枕加上猫猫抱枕，休闲按摩椅、休闲按摩椅还有休闲按摩椅······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娱乐室在拆迁。

持渺利落地将交接的事处理完，双手插兜在学员们如丧考妣的注视下悠哉离开。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干到退休。"

思安湖边，一个黑色风衣的男人背着唐刀，向走在桥上的少年笑道。

他俊容线条凌厉，眉上的一条刀疤不显狰狞，反添了几分血气，更加突出他那如出鞘长剑般的锐气。

黑色风衣衣袖上别着金色的徽章，火焰燃烧的样式让他与周围带着银色双剑徽章的学生格格不入。

他并非奥大学生，所属机关为超自然事件处理局。

学生会前会长……不，现在应该是前前会长让出小道，在持渺走过时跟上，与他同行。

学生会是奥大的主要战力，因此学生会成员是不能毕业的，他们会一直干到有人接替，或者一直做到退位职龄，在此期间镇守校园。

许戾燃退位那年就申请毕业，加入一直向往的超自然事件处理局。

"学生会工作太忙，我还要高考，精力不足。"持渺揶揄道，眉眼弯弯，眼眸中笑意流转。

"你也知道，其他职位或许还能争一争，而会长之位，命盘选出的人正确且唯一。"

许戾燃不赞同地皱眉，但他尊重持渺的选择，这个一向松散慵懒、以咸鱼著称的少年远比表面上要复杂。

那具有迷惑性的俊美面容常常让人忘记他当初处置叛徒的雷厉风行与冷酷狠厉。

当然，许戾燃可不是在替叛徒打抱不平，在罔顾人命选择与污染物为伍的那刻起，他们就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

"可能命盘也觉得我只适合成为乱世中的支柱，不适合当太平时的领袖。"持渺开玩笑，发尾一甩一甩，俏皮又可爱。

许戾燃的手绕过持渺的头发，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生的人高马大，足比持渺高了半个头，身高差下这个动作做起来十分合适。

"马上就到秋季赛事，组队吗?"

他见持渺张口想说什么，果断打断施法："你现在又不是会长了，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秋季赛事最多举办一周，花不了多少时间。"

退路被堵，持渺又暂时想不出别的借口，郁闷闭嘴。

可许戾燃是什么人，历代学生会会长都有过人之处，他爽朗地笑出一口白牙，手肘发力。

"唔!"持渺瞪圆眼睛不断挣扎，两人乱成一团，最后以持渺被按在地上而告终。

"行行行。"持渺如同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双眼无神，脸上写满生无可恋，"我的假期······"

许戾燃拍拍手，站起："你再不攒功绩，毕业以后容易被刁难。"

奥大学生虽然也会处理异常事件，但到底还是学生，与正常社会一样，学校对他们起到一定保护作用。

这里的人不论家世名誉，也不看金钱财富，全凭性格来往，在这里，平等得以得到保障。

但是在校外，在那个血腥可怖的世界中，背景实力与功绩才是决定地位的关键因素。

持渺天赋高吗?

被命盘四次选中的人天赋之高几乎可以与那些被真正拉进灾厄游戏的玩家比肩。

他的实力强吗?

曾经独自与C级污染物海乙那战斗并且屠完海已那一族，他的实力在奥大名列前茅。

但是他懒散的性格致使他从不会主动领任务，海已那已经是他出任的最高级别污染物。

他的实力依旧是谜。

未知在其他领域意味着无限可能，在污染源世界却只能被当成平庸。

污染物会惧怕凶名在外的觉醒者，却不会忌惮数据成谜的人——有传言称，当初灾厄游戏的主宰出于恶趣味，添加了一个有趣的buff，名为声誉值的bug，声誉值高的一方无论实力如何，对声誉值低的一方有相对支配权，可以选择削减对方一定实力，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在分秒必争的生死决斗中，一秒之差都足以决定胜负。

传言的真实性随着灾厄游戏的半关闭而无从考证，但是这个buff却是真实存在的。

学生会会长的名号在奥大可以横着走，离开学校什么都不是，唯有背景与功绩才是提高声誉值的主要方式。

想要功绩就要多出任务，可是持渺只是一条心怀高考梦的小咸鱼，他安详地躺在平静的浅潭中悠闲吐着泡泡，丝毫不打算为未来做打算。

觉醒者无法再回归平凡世界，在污染物眼中他们好比行走的电灯泡、散发香味的小蛋糕，不知比正常人美味营养了多少倍。

所以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干，都会吸引污染物。

他们被困在残酷的世界中，终生无法逃离。

持渺又没背景又没功绩，实力再强都无法提高声誉值，只会受到打压，许戾燃可不想看到他以后在压迫下讨生活，不止一次提议带他出任务。

组队完成任务，哪怕小咸鱼不动手全程在那背高考考点都能混个功劳。

但是小咸鱼也有小咸鱼的鱼生准则，他不会卑鄙地蹭许戾燃的功劳，于是没有远大志向的小咸鱼一路摆烂，成功成为奥大四年生中最没出息的那一个。

许戾燃活像是一个为了游手好闲的混账儿子而愁白头发的爹。现在终于给他塞了个任务，安心不少。

他把持渺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一身尘土的人像以往每次见面一样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