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弦见状并未收了手中的刀刃, “你的人在我手里。”
万里倾现下真是觉着恐惧了,他一双美目噙着泪,楚楚可怜地望向软榻。
帘内的人听闻,嗤笑了一声, “呵,我的人?他还不配。”
万里倾睁大眼眸,一时间感到难以置信。
风弦斟酌着,还是收了刀刃。
“过来吧。”帘内人声音听不出男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好似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万里倾见状眼里又燃起了希望。
红帘翻动,还未见那正主的衣角便被一股劲风压下。
“王女不必慌张,就算你惊了我的爱宠,左右也算了那份人情,此次前来是有何事?”帘内人左手提起一根细长的烟筒,万里倾从善如流地帮其点上。
帘中弥漫起缕缕青烟,不难闻,似乎还萦绕着些花香。
“镜月阁阁主最是讲道义,我要你保住大梁的镇南大将军。”风弦立在一片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帘中人抖烟灰的动作一顿, “你不选择自己走?”
“这是私事了,阁主。”风弦极冷静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哈,好,但有人花更多的钱买她的人头,我呢,也是个俗人,就爱黄金和美人,你这点人情有些不够啊……”帘中人将烟灰完全抖落在万里倾端上来的镶金瓷盘中, “你得拿出些诚意来,镜月阁就讲究一个等价交换。”
风弦早就料到这一点, “我可以用如安的去向和你换。”
帘中人沉默,再次开口声音却颤得厉害, “你说什么?”
“我可以用如安的去向和你换。”风弦又耐心地复述了一遍,传到帘中人的耳中字字清晰。
帘中人一把推开面前的万里倾,扯开碍事的帘子,直奔风弦而去。
“她在哪!”
风弦能感觉到身侧的东西被镜月阁阁主匆忙的脚步带倒,随后一双手用极大的力气扣住她的双肩, “我问你她在哪!”
“看来阁主对师姐用情极深。”风弦勾起唇瓣,淡漠地看着镜月阁阁主。
镜月阁阁主气息不稳,但还是放开了风弦的肩膀, “我答应。”
“你说什么?”风弦仗着把柄在自己手中,又问了一遍, “声音太小我听不清呢。”
“我说,我答应你。”镜月阁阁主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
风弦满意地点点头。
“我不会乱了自己的规矩,先办事后拿酬,若是让我发现你骗我……”
“阁主多虑了,您与师姐并未相见,师姐却避你如蛇蝎定是有原因,我也不想招惹您,但镜月阁的招牌实在显眼,我还是不请自来了,也省得您再多走一趟……”风弦意味深长地停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上座。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撤为妙。
“阁主,她竟敢威胁你……”万里倾柔柔地站在那人身边。
“不许动手,如安一早便知道其师尊伯琴是镜月阁所伤,此时若是轻举妄动,如安该恨我更深……”镜月阁阁主打断他的话, “先去探查风弦最近是否与他人有联系。”
当日便是伯琴极力阻拦,才让如安逃离自己的手中。
随后风弦就被人带去作为顶替太女的质子。
如安没了师尊也没了师妹。
自己知道对不起如安,承诺会把伯琴治好并给风弦一个人情作为补偿,可如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吩咐下去,把莘澄的所有把柄处理掉。”
“是。”
镜月阁阁主将万里倾挥退,重新坐回软榻上抽起烟筒。
——
风弦从潇湘馆出来后本想原路返回,但看着那狗洞简直浑身难受。
小将军真是煞费苦心。
她一边想着一边矮下身钻进去。
顺着地道一路俯身向前,很快就闻到了独属于牢狱的霉气。
刚想挪开干草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将军别无二心,朕甚是欣慰。”柳珹站在牢狱门口,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内部。
微弱的月光从布满荆棘的窗口漏下来,柳珹看到那窗口下方的茅草堆好像向上拱了拱。
“陛下圣明,那逆贼已经被关押在将军府,各类刑罚都使了个遍,如今倒是安分许多。”莘澄垂下头,目光有些不安地左右扫动。
“将军倒是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惩治逆贼。”柳珹绕过她就要往牢房内走。
莘澄刚要去拦,但她的动作幅度过大,意味也过于明显。
“莘澄别紧张,朕只是去看一看他国的质子在大梁生活得习不习惯,毕竟,若是外界相传朕泱泱大国亏待质子未免有些小家子气,若是别的……”柳珹看了她一眼。
莘澄感觉像是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盯上一般。
柳珹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泼墨的山水画,她嫌弃地皱起鼻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按在白玉扇架上,微微摇动散去浮在鼻尖的气味。
一个女侍从发稠的夜色中奔来。
“将军,临安王来访。”
莘澄看了一眼马上要走过去的柳珹, “传,请临安王上座。”
“是。”
“别了,这些拘于形式的东西都不需要,本王就只是路过将军府,看这里热闹得很,本王寻来找乐子,将军不会不欢迎吧?”一道柔媚的声音传来。
莘澄向前望去,只看那从小道中缓缓走来的女子身姿绰约,一身绯红华丽锦袍,腰间别着别具特色的羌笛,俏丽绝伦,风姿秀逸,脸上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容,但那双眼眼波流转,处处留情。
“临安王安。”莘澄行礼。
“皇姐,好久不见。”柳言只摆了摆手,转而直奔柳珹。
柳珹“啪”地一下收起了折扇,面色不善。
柳珹的注意力也完全转移到柳言身上, “你不在临安好好待着,到汴京来干什么?”
“哦,忘记了……要来汴京得先去皇宫内和皇姐请安,本王也是怕冲撞了皇姐的龙体,本准备今日启程,不过是霄儿舍不得,但也便多待几日。”柳言装模做样地微微矮了下身, “陛下万福。”
“霄儿在哪?”
“别紧张,在东宫待着,现下都已经就寝了。”柳言侧过身,织就鎏金流云暗纹的衣摆欢快地扫过一个弧度,挡住了柳珹看向牢房的视线。
柳珹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弱的月光照得她带着些俊秀的脸上隐隐蒙上一层杀气。
柳言脸上挂着的笑容变得愈加放肆了,大有坚持看戏看到底的感觉。
莘澄: “要不你们去上座吵,不,说?”
柳珹刚想转身离去,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个笑, “不,朕要先进去看看那个逆贼。”
“毕竟,这逆贼朕是要带回宫里让她日夜在朕身边弹奏,直到死为止——”
柳言的目光并未与柳珹带着探究的眼神对上,反而看向了莘澄。
莘澄抹了抹头上冒出的虚汗, “陛下……”
“将军不引路?”
“臣……领旨。”
昏暗潮霉的牢房。
柳珹停在那背对着众人那裹着白衣的人形前,身侧的女侍用脚踢了踢面前粗壮的木桩隔开的牢房, “喂,起来接见圣上!”
除了被震落的些许灰土,再无回声。
莘澄想着不久前将军府内侍来报的风弦已经跑出地道的消息,唇瓣微微发颤。
柳珹递给女侍一个眼神。
女侍抽出身侧的刀麻利地手起刀落,铜锈严重的锁链瞬间断成几节。
“将军这锁的质量有待改进啊。”尾音微微上扬,柳言看热闹不嫌事大。
莘澄也就刚刚冠冕的年龄,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个躺着的白色人像上。
女侍走过去,一脚踹向人像。
白衣散开,稻草飞扬。
“大胆!”柳珹怒喝一声。
众人在她身侧跪了一地。
柳言摇了摇头,发出“啧啧”声, “麻烦大咯……”
“你为何不跪?”
“本王没犯错,本王干嘛要跪?”柳言看向她。
柳珹心头涌上一丝无力感, “你走,别在这里添乱。”
莘澄倒是放下心来,要杀要剐都行,只要风弦逃出去就好。
“尧夏质子下落不明,镇南大将军失职忤意,无复尊卑……”
“咔嚓。”一道压折草木的声音打断了柳珹的话。
众人向声音传来的角落望去。
只见风弦闭着眼靠在稻草背侧,身上只着中衣,悠闲地翘着腿,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晃啊晃。
柳珹隐忍着怒火,女侍便上手揪起风弦的耳朵,将风弦丢到她面前。
风弦像是被吓了一跳,耳朵里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是两条布条。
风弦睁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看了一圈,踉跄地站起身弯腰行礼, “陛下万安。”
莘澄难以置信地抬头。
柳珹看着这一幕,心下明了, “将军这是什么反应?这逆贼没跑让你吃惊了?”
柳言把玩着腰间羌笛的穗子,评价道, “这质子模样倒是长得绝色。”
“早就听闻将军不好男色,倒不会是这质子美得勾走了将军的心吧?还说各样刑法都伺候了个遍,这样细嫩的皮相倒不像是被伺候过的样子啊……”柳言这样一说,众人谈话的侧重点一下子就偏向了这边。
柳珹也定定地看向莘澄。
“我从小伤口就恢复得快,这都是……”风弦刚想撩开手腕上的衣服便被柳珹一下打落。
“哪有你说话的份?在朕面前,你本该自称罪臣。”柳珹撇了她露出的皓白脖颈上只剩下一点淡粉色的痕迹,讥讽道, “果然是下贱坯子,天生就是挨打受刑的料,带回去。”
女侍架起风弦就往外拖去。
“镇南大将军的名声鹊起,常胜将军的名声传遍千万家,朕不想扫了兴,但那草堆底下的东西,将军比朕更清楚是什么罪名……”柳珹留下这些话,便拂袖而去。
柳言在一边看够了,走上前, “将军坐在庙堂高位,少不了莘氏助力,小心高处不胜寒……”
莘澄自知今日之事是自己鲁莽,可若不这样做,风弦实在难逃入宫的命运。
谁知道她一人无依无靠在宫中得受多大的磨难……
莘澄思及此,默默咬紧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