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似乎变了很多,姜妜看着那旋转跳跃的钢笔,又陷入回忆。
高中的时候,她有转笔的坏习惯,裴照每次看到她都要管,就不允许她转,说是会分心。
现在,他倒是自己转得欢快……
姜妜当然不会觉得自己魅力那么大,能让如今功成名就的前男友倒贴。
她稳了稳心神,言归正传:“裴董事长,我今天来是有正事来找你。”
“找我借钱是吧。”
姜妜一噎,这,难道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散发铜臭味了吗。
不给姜妜发挥的机会,裴照无情地剖析了他们如今的局面,“我知道,你爸公司马上要破产了,你来找我借钱的。或者说,你来找我收拾烂摊子。请问姜小姐,我有什么理由帮你,在你杳无音讯四年后的今天?”
姜妜下意识揉揉耳朵,实话有点刺耳怎么办。
情感上来说,姜妜的确觉得自己对不起裴照,但裴照的态度,依然让她小小地吃惊了一下,毕竟,此人被她追到手后,一直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她都不记得被他怼的样子了。
他们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也是认识了很久,人就算再怎么变,本质的性情脾气也不会天差地别,比如沈漓大小姐。
姜妜非常了解原先的那个他,是再温和不过的人,似乎永远没有脾气,哪怕是最开始被沈漓羞辱,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种生硬的话其他人都有可能说,但裴照是不大可能的。
裴照看起来,完全像变了个人,她得重新审视他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敢置信?人是会变得,更何况,你本来就不愿意了解我。”裴照酸酸地嘲讽,眼底带着阴翳。
“我向你道歉,我当初确实很不成熟,只想逃避问题。”
甚至,在见到裴照的前一刻,她还指望利用人家的善良,让人家以德报怨,不记仇。
可偏偏,裴照就是记仇了,还记得很深。
两个人一时无话,周围气压低到可怕,姜妜的演讲稿怕是用不上了。
裴照长吸一口气,问出了一直压在他心底的问题,“为什么分手?”
“啊?”
“当初为什么和我分手,我要听实话,我想知道真相。”
姜妜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我当初说得就是真话,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草率地和你告白。”
在一起前的一千多天,姜妜每一天都在告白,脸不红心不跳。现在道歉倒是脸红得和柿子似的。
气压更低了。
“你当初说,你是看脸选的我,就这?”
姜妜原话不是这样的,但归根结底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她轻轻点头。
裴照倏尔把那只钢笔往桌上一拍,用手罩住了眼睛,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姜妜心里发毛,他这是生气还是不在意啊……
他很快又放下了手,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手去摸一旁的鼠标,也不再看姜妜。空气里响起鼠标点击的声音,他自顾自处理起了文件。
“裴照……对不起……其实我这些年在国外……”
被晾在一边,姜妜想解释她并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也没想耍裴照,而是把感情的事想得太简单了,以至于没有负责。
“我也许是个天生没有爱情的人,所以才把和你之间互相陪伴的感情错认成了爱情,”毕竟,这些年在国外她并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她似乎成了情感缺失者,但在这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她不能对他们俩都交往下准确的定义,忽略最后一层的缺失,她是真心的。
就在她触及真心打算深度解剖当初的事情时,裴照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不用自责,其实,我也一样。”
“啊?”什么意思。
裴照看都没看她一眼,边打字边解释:“上了大学后,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所以就算你不和我说分手,我也有可能出轨,我们都一样渣,所以你不需要自责。”
“我问你有没有苦衷,是因为我这几年交往过太多女朋友了,看到你来找我,突然担心万一当初有人逼你,我却没有察觉你的感受,那不是太渣了么,再加上我又联系不到你,也不知到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我心里轻松多了,那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渣男了。”
“没有人逼我。”
姜妜下意识反驳。不过,太多女朋友是什么意思,沈漓明明强调过他单身啊。
“你交往过很多女朋友吗……”
“对啊。”裴照理所当然地说,“不过都不长久,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长时间和一个人相处,审美会产生疲劳。”
姜妜翻了个白眼,好家伙,她之前还以为他因为他们俩的事受打击,不敢谈恋爱,事实真是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单身好。
“那你还挺受欢迎的。”
“还行吧,不过好多人接近我都是为了钱,大家各取所需,并不只是看脸,终究和你不一样,你还是特别的。”
姜妜被噎得心里堵塞,感情她当初还这么惋惜伤害了他,原来这家伙本就是个祸害,她小声嘟囔:“我就不该给你留钱。”
给祸害成为祸水的资本。
“对了,你当初还给了我一百万,作为我的创业基金,按理说,我应该给你算股份。”
“不过,我想姜小姐应该是不愿意和我有任何瓜葛了,毕竟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和一个已经审美疲劳的人共事是多么痛苦。”
“也不是……”
姜妜的心情被搅得七上八下,总之,她今天来扯了一大通有的没的,就是没扯到她的正事。
明明他们双方都决定释然了,嘴上却讲来讲去都是过去的恩怨。
她只能再次主动。
“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谈谈合作的事情。”
裴照依然是那副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也并没有再晾着姜妜,而是给了答案。
他直接回了句,“合作免谈。”
姜妜这下是真的词穷了,接连受挫,且脑补裴照这几年变成了玩咖,总之她现在负面情绪直涌。
她一直害怕自己的出现给双方带来尴尬,以至于二次伤害裴照,可原来裴照早就变了。可能是金钱,也可能是眼界,总之,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他是一个恶劣又过分的人,姜妜甚至从他盯着电脑的眼神里脑补到了嘲讽。
故意和她说了那么多话,就是为了最后无情拒绝她。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怎么不继续说了。”
感觉没了动静,裴照又开口,但还是没有看姜妜。
“你不是免谈么,那我只能闭嘴了。”
“是合作免谈,收购的话就另说了。”裴照放下鼠标,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眼里是看不透的诱哄。
姜妜心念一动。
收购,虽然听上去是她吃亏,但她也是想过好多次的,在国外的时候,她就不只一次想过卖掉公司,远走高飞,但只能在行情好的时候。
现在这种情况,她主动放手,就是上赶着告诉别人公司没希望了,这个关头这样做只会人心惶惶,万一更多的合作方撤资或要求声誉赔偿,那局面就更糟糕了。
她父亲的其他朋友也提过收购方案,但给出条件都很差,抵挡不住空缺和违约金,到时候负债依然是她的,她也想做个甩手掌柜,抛掉烫手山芋,但是万一让别人知晓她的意向,只怕更会压价。
所以她反而不敢和他们谈收购的事,全都拒绝了。
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大老板,开个小店还好,大企业真的管理不了,顶多守成。
当然人各有志,她也有自己的目标,就是早点退休养老,自由自在
不是所有人,都像裴照或颜醉一样,趁着年轻,干出一番事业的。
“收购……你的预期是什么?”
她第一次露出自己的弱点,莫名觉得,裴照不是在耍她。
而且裴照也有这么做的理由,他的公司终究太年轻了,拥有部分老品牌的专利权对他来说是好事,如果钱可以换来顾客的信任,那再好不过。
短短半小时,裴照在她心里已经从温文尔雅的纯情善良男孩变成精打细算八个心眼的风流利己商人。
裴照鼠标“啪啪”点了两下,手指敲击着键盘,打印机拉出一张薄薄的A4纸,姜妜迅速走到出纸口,抽出新打印的文件。
这张A4纸就是裴照对姜氏的收购案,上面还带着打印出来的温度。
姜妜扫了两眼,越看眉头拧得越深,阅后她探究地看了眼已经端坐在躺椅上,静静注视她的裴照。
而刚刚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只钢笔,此时又被他捡起来转着玩。
姜妜飞速地抽过他手里的钢笔,洋洋洒洒地再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大名。随后把A4纸转向裴照,挑衅道:“我签了,你呢!”
她的语气不无嘲讽,因为她料定这份合同是进一步羞辱她的工具。
因为,这份合同的价值远超她预期,要是那些世叔世伯们知道了,也会觉得天方夜谭。
岂料,裴照什么话也没说,淡定接过那只钢笔,就这样写下了他的名字。然后又把那张单薄的纸复印出了另一份,交还给她。
“合约正式生效。”A4纸上打印机留下的暖意已经消退,裴照摩挲着那只两人都用过的钢笔,那上面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待姜妜把合同叠起来放进包里的夹层时,她都没回过神来。
她的财政危机就这么解决了?
被一个她回国前绝对想不到的人解决了。
裴照竟然不是耍着她玩,而是真的拟了这份合同给她,可能是之前遭受的恶意太多,她还以为他会故意不签,逗逗她看笑话。
这份合同,条件真的是少得可怜,姜妜转让所有股权,裴照给予一百万并承担后续风险,所有部门待遇不变。以裴照团队目前的能力,怎么看,她都算是为公司员工找到了靠谱的下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正好想往这方面发展,毕竟姜氏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收购表面上如日中天的企业是一个划算的买卖。我知道之前肯定有不少人想压你一把,开个低价,我是个商人,但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收购你的公司,之后的财政波动我来承担,多给你的价正好是你当初资助我的一百万。”
“好啊,那我真的谢谢你。”
姜妜谢得十分干脆,看裴照这副一切竟在掌握的样子,那她也不用再愧疚。
要说以前她是万万想不到最后只能继承她爸的一百万,今非昔比,也算断的干脆。
至于他们两个人,以后也就这样再没牵扯吧……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裴照:老婆找我总不能只是来借钱的吧,肯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姜妜:是的,只想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