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确是诡异的东西。起码姜妜就觉得自己，精神失常。

第一次月考试卷发下来的时候，见到刺目的105分，姜妜虽脸色无常，但仍下意识拧眉，眼里流露出一丝厌恶嘲讽。

寻常的学生考砸了都哭天抢地地哀嚎，她只沉沉地散发出一股戾气。

比起可以一遍遍寻找技巧的数学，她似乎永远无法学好语文。明明她忍着情绪低落写了比平日里更多的语文题目。

考试分数全看运气，甚至，这张试卷她答得还挺满意的。

冲动只是一时的，她很快意识到刚刚的眼神不应该是一个“落落大方”的高中生应该有的。

眉尖的阴郁散去，“害！”姜妜托着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像每个在意成绩的学生，一脸明显失神的模样。

“怎么了妜妜？”

“我没考好。”

“没事的，不过是一次月考，再说了你数学成绩可以拉几分。”

“主要是我刷了好多题，感觉刷费了，语文到底要怎么学啊。”

余光瞥见姜妜生动的面容，刚刚她眼里的那种狠戾仿佛是错觉。

裴照嘴唇动了动，想说这次考试题目比较偏，不能太参考。

姜妜的同桌何子期率先开口，“那个，语文课代表，能不能先把我的卷子给我。”

姜妜和何子期因为家里生意的交集，以前也算认识，在换班前他们也是同班同学，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所以何子期第一次选择坐在姜妜边上。

他记得，之前班上女生个子都差不多来着，姜妜好像一直都坐前排，原来她喜欢坐在后面的吗？

之后班主任给个别人排了位子，也只是调整了身高差距大的。以及分数差距大的……

姜妜一直比何子期成绩好个几名，但在老师的眼里，重点关注的是尖子生和差生，中间的都类似。所以两个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同桌。

此刻，裴照就站在姜妜边上的走廊处，手里还拿着一小叠试卷，至于姜妜最开始那古怪的眼神，他看见了，但他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当作错觉。

其他人倒也不奇怪他顿在那里，毕竟，所说是月考，但也不是入学一个月考试，他们这些新同学其实才认识两周，名字没记全很正常。

“他叫何子期，分数，应该和我差不多吧……”姜妜神色正常，偏过头去，视线盯在了那一沓试卷上。

裴照用手翻阅那些试卷，看到这个名字，很快就抽了出来，然而抽出来放到第一张后，动作却有些迟疑。

“是这张吗？”

姜妜已经伸手去抓试卷了，裴照松开自己的手指。

“我是不是考得很差，怎么感觉神秘兮兮的。”刚刚还安慰姜妜的何子期此刻也一副苦瓜脸。

“自己看。”

好家伙，115，这家伙的语文都比她高了？更气的是，抽试卷卷起的风带过了其他的卷子，她看到有个笔画繁多的两个字名字的卷子，写了醒目的140。

岚中语文老师一直压分得厉害，听说最高分经常都只有一百二十几，一百三十几算难的。

虽然没看清，但募得，裴照两个字出现在她脑海里，那卷子上的名字，越看越像这两个字的轮廓。

裴照捏着自己的那张卷子，心跳如雷，他对姜妜的了解知之甚少，他们其实是陌生人，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机缘巧合之下会在同个班。

当初没有道谢，一直是他的遗憾。

姜妜脾气很好，从容大方，一副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他判断她一定是个家教非常好的人。两人都不是冷淡的人，但是也一直没有交流的契机。

不过，裴照也发现，姜妜似乎一心扑在学习上，且完全不像别的人一样爱玩爱闹。他更肯定姜妜一定是个有自己目标的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所以这个分数，裴照料定她一定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姜妜也在想裴照。

当初不过随口提起，现在却主动想当初沈漓和他说的那些事。

沈漓说什么来着？问她怎么都不关注下年级第一，好家伙，本来她就不自信，差距这么大这不纯纯给自己添堵吗。

然而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试卷上了，她撑着头盯着卷子发呆，眼角余光则一直在瞄裴照，她心里想得是，他究竟怎么学得啊？

其他人不知道裴照的身份，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没有钱请家教的，甚至还要做兼职赚钱。

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不少同学看似在等试卷，时则是明目张胆看裴照，女同学有的一脸期许，满含羞涩，男同学们则是好奇地打量。

不难看出，虽然彼此才刚认识，但是班上大部分人都对他很友好。

果然，好学生都是被偏爱的，尤其是长得也好看的。姜妜从没有偏爱过班上的好学生，因为早晚都是要分道扬镳的，因为她直接跳过了叛逆期，成为了权衡利弊的成年人。

她看着那一张张青涩的脸，仿佛即将升起的暖阳也将光芒照在了她的身上。她觉得他们很好，但是，这和她自己是没有关系的。

可是人啊，就是不受控制的。有时候，你以为的成熟，不过是佯装大人。

……

月考后要重新排班，姜妜很不幸地发现，自己的班级排名看起来更差了。一共38人，她二十九名，真真切切的快倒数。

至于语文，老师说这次考题比较偏，没参考意义，所以就从轻开始改了，大家普遍分数都高。

“所以不要骄傲，不要以为一个假期过了自己成绩不减反升，说实话如果是去年那张卷子，我估计裴照考不了这么高的，减个七八分差不多了。”

姜妜挑眉，那也就是说她都没到一百，自从知道全班没有低于一百的分后，她就更郁闷了。

她又换了新的语文老师，她已经听姜东明和助理说，最近公司的事太忙，下次她换老师的事情，让助理处理，不用汇报。

“有些同学字写那么小，写了那么多，分数还低，因为完全没有思考，生搬硬套，以为背几个模板就好了吗，肯定平常都不怎么看书，也不怎么做阅读，没有自己的理解，参考书说什么都是对的……”

心思敏感的人总觉得是在说自己，姜妜心情复杂。然而老师对着她的目光表示，他真的再说自己……

当然，在语文老师看来，姜妜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她平常大方的形象似乎再告诉别人，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表达得那么明显，学习方法错了很容易造成厌学的情绪。

高一入学时重点班是根据中考成绩来的，许多家长说不公平，在加上初中高中知识也不是一个概念，许多班级的确分数差距过大，所以才促成了这次重排。当然，这只是过渡阶段，下学期依旧会重来。

虽说理论上的随机组合，但是姜妜发现，他们班好巧不巧，被分到了好多排名很靠前的人……

她成绩中等，所以目标不需要订得那么远大，姜妜一向都是看排名比她高五名内的同学，把他们作为提升目标。在原来的班，全班五名大概年纪想差一百名，然而这次……

从第二十八名看起，也已经在年级前一百了，而她，年级两百八十二名。

好吧，原来从她这里开始断线，且所有科目里她的语文显得特别差，怪不得老师印象深刻了。

然而她英语和数学都超常发挥了，其实这两科目也不是很稳。

中下，说出去终归难听的，而且其他同学们成绩都差不多，挺有冲刺的动力，她这赶上前一名可不是一朝一夕的。

对自己的缺点，姜妜从来都看得清楚。她的成绩大概率定型了，提升空间有限，她甚至想过，要不学艺术再考岚云大学？

她一直太稳重，太镇定，所以接下来发生的好多事，在多年后的姜妜看来，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的她把过往揉成碎片，却无法重新组装，最后只能远赴海外，在全新的城市，拼凑出一个没那么好，但真实的自己。

……

裴照好看吗？她每天都会这么问自己。

她牢记得审美会疲劳，可她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却越来越久。

刚开始可能还好，这日积月累的一瞥，有些一直压抑的东西蠢蠢欲动。

终于有一天，那些克制住自己的现实，在思想的拉扯中断裂。

“小漓，我终于记住裴照长什么样了。”

“你去看过他了？他现在转到高二四班了。”沈漓还记得姜妜之前是如何敷衍她的诉苦的，她都不知道她在说谁。

“下次和别人聊天别暴露出来，不然我都替你尴尬。”

姜妜：“所以……你知道他去四班了，不知道我也在四班？”

这个倒没想过，毕竟他们这种学校一项都是分重点班的。

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

沈漓：“……难道你就知道我在几班？”

“对了，小漓，好好学习吧，这些以后都可以再说的。别一直盯着裴照了。”姜妜一般尽量让别人尴尬，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哼！”

沈漓才不会理睬反对意见，初中的她就是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不过沈漓的想法不重要，她原本就不讨厌裴照。

相反，不被认同，一意孤行，她想试试这种感觉。

大多数时候，她一直是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性子。

被支配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想要拥有的感情，怎么能不对他心动？

也许，这是上苍赐给她的美少年，她不过是要犯一个小错误。

清晨的微光，姜妜第一个坐在教室里看书，看着看着，头越来越低，趴在桌子上，半天才看进一行字。

“姜妜同学，早上好。”

不纯的动机，甚至让她的仪态也懒怠，听到动静，姜妜立马恢复坐姿，言简意赅：“早。”

哪怕交集寥寥，她一下分辨出是裴照。

也一下分辨出，虽说是他主动打招呼，但他对她的细微态度，似乎不像待别的同学那样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