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子在酒吧街中段一个拉起警戒线的巷道口前停下来,“千霜科长”才磨磨蹭蹭放开叶峻的手,打开门下了车。
叶峻从后排座另一侧下了车。
雪比刚才下得更大,风吹在脸上跟被棘条子抽了似的。
叶峻左右看了看,没了霓虹灯招牌和买醉酒鬼的清晨,这条酒吧街跟所有界域、所有城市的酒吧街一样,不过就是条垃圾遍地,污水横流的窄街。
再加上下雪,空荡荡的街道寂寥得像间废弃的船坞。
除了警方,只有两三个闲极无聊的家伙站在巷道口,好奇地盯着两名警察在一户人家门前取证。
鼻子比鲨鱼还灵的狗仔队不见踪影。
上次被“千霜科长”骂过之后,背地里又折腾了一通撤换副局长的风波,福川市公共安全局的保密工作显然有了进步。
陈云亮站在警戒线里面,正在询问一个头顶半秃,穿卡其色长风衣的男人。有个戴毛皮冬季制服帽的女警察站在陈云亮旁边抄着纸笔做记录。
离他们四五米,一个穿貂皮大衣,一脑袋紫红色头发烫得跟小香肠似的女人正在跟另一名女警察哭诉。
这女人……,说女孩儿更恰当,她的年纪绝不会超过十八岁。就算她用厚厚的粉底和大红色口红把自己抹得像三十八岁,她哭肿的眼睛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高中生的眼睛。
在这女孩儿和女警察前面十多米的地方,两个警察正在巷道右边第二户人家大门前拍照取证。
这户人家门前有个种满天竺葵的花坛。离花坛不到两米的地上扔着个黑色公文包,包上落满了雪花。
不用问也知道,这公文包是那个失踪男人的。这绑架犯又把被害人的东西落在现场了?
叶峻拉高警戒线就想过去检查那公文包,冽青云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肯定是那家伙!”叶峻说,“他又把人家的东西故意留在现场了。那包上可能有苍日阳炎。”
“也许只是巧合。”冽青云说,“不着急,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弄什么!我过去摸摸那包,什么都知道了。”
“你忘了我们的规矩了?”
“大哥——”
“就算可以确定公文包是被故意留在这儿的,那也得我先试。如果包上有苍日阳炎,我们就把它带回酒店去。那时候你才可以上手。”
“为什么?”
“那样我们才可以打配合。”
“你想怎么做?”
“你用魂力把苍日阳炎逼出来,我负责逮住它。”
“你能逮住它吗?”叶峻问。
冽青云笑着点点头,“你一把它逼出来,我就弄个结界罩住它。这样它就没法像上回那样跑掉了。”
“你这么一说,我更想过去看那包了。”叶峻恨不得立马就过去检查那包上有没有“太阳碎片”。
“不准乱来!”冽青云虎起脸,“你现在用一次魂力就等于往自己身上捅一刀。除非必要,不准用魂力。”
“可是……”
“那包也可能只是不小心掉在这儿的,上面什么都没有,你过去只是白费力气。”冽青云抬高警戒线,拉着叶峻走进了巷道。
站在巷道口凑热闹的那几个闲人都一脸好奇看着他俩。
陈云亮也注意到他们来了,跟做记录的女警察和那个半秃的男人说了一声,迎着他们走过来,以拳抵胸朝冽青云鞠躬行礼,“千霜科长,叶先生——”
这大礼行的也太明显了吧!
经历了一通“换将风波”,这位齐纳界界主拎着八竿子能打得着的副局长亲戚,肯定已经被他那些四众议事会和空行慧海的亲戚提点过“千霜科长”的真实身份了。
叶峻和冽青云对视一眼,做个鬼脸。
冽青云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问陈云亮:“你在询问的这个人和那边那个女的是失踪者的关系人?”
陈云亮点点头,扶了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然后告诉他们:失踪者名叫“马成斌”,是科韵医疗器械公司的销售员。
那个半秃的家伙叫“王海潮”,是马成斌的同事。哭哭啼啼的女孩儿叫“张琪美”,是马成斌的女朋友。
昨天晚上,马成斌和王海潮请客户吃饭,签下了一笔大单,两人光提成就能拿七八万。这把他们高兴坏了,吃完饭送走客户之后,他们决定来酒吧街接着喝。
马成斌和王海潮连着去了两家酒吧。从第一家叫“失控飞机”的酒吧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醉得不轻,第二家酒吧的名字,王海潮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在第二家酒吧他们自己喝还嫌不过瘾,还叫了四五个陪酒小姐一起喝。
“要查清楚第二家酒吧不难,我已经让负责这片的东华派出所派人去跟酒吧挨家调监控了。”陈云亮说。
“嗯。”冽青云点点头,“他们从第二家酒吧出来之后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那边地上那个是马成斌的包吗?”
“已经让王海潮和张琪美都辨认过了,是马成斌的包。”陈云亮说,马成斌、王海潮从第二家酒吧出来时已经醉得断片了,可还决定去第三家酒吧继续喝。
在去第三家酒吧的路上,马成斌突然要上厕所,之后就一个人走进这条小巷,打算就地方便。
王海潮在巷道口等马成斌。
等了好一阵马成斌都没回来,王海潮走进巷子看了看,巷道里空无一人。
王海潮觉得马成斌醉蒙蒙的,搞不好方便完把他忘了,从巷子另一头走了。所以他折出巷子,走到街口自己打车回了家。
回到家,王海潮倒头就睡,直到今早接到张琪美的电话才醒。
张琪美等了一晚上都不见马成斌回家,给马成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她急得不行,所以给王海潮打了电话。
“马成斌很宝贝这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女朋友。”陈云亮压低声音说,“自从跟这女孩儿同居之后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的事,不管多晚都会回家,所以张琪美才紧张。她从昨天半夜就不停给王海潮打电话,可王海潮醉得太厉害,没听见,直到今早才听到手机响。”
“王海潮昨晚走进巷子里的时候没看到地上的公文包吗?”冽青云问。
“这巷子晚上光线不好,他说没看见。也可能是因为喝大了,没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公文包。”
“谁报的警?”
“张琪美。不过是王海潮让她报的。别看这姑娘打扮成那样,实际上才十六岁半,整个人都吓懵了。认识马成斌之前,她是坐台小姐。”
冽青云点点头,“有没有别的目击证人?”
“现在暂时还没有,因为我们还没发通告。我们打算中午十二点利用媒体发通告,让目击者提供线索。”
“这条街的监控呢?”
“我一来就让他们去调了。再有——”陈云亮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再有十分钟应该就能送过来。我让他们从昨天下午六点以后的开始调,您看可以吗?”
“行。”蜥蜴脑袋点着头,对这位陈副这次的工作表现显然比上次满意多了。
陈云亮回话的时候一直用眼角余光瞥着冽青云的脸,自然也看出跟上次相比,冽青云对他今天的表现还算认可。
所以他一直站得直挺挺的身体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自然了。“那,冽……,千霜科长,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王海潮,就先失陪了。”
“你去忙吧。”冽青云说。
陈云亮走开后,叶峻笑着小声说:“大哥,他被你吓出毛病了,一直僵得跟电线杆子似的。”
“这人好像也没那么无能,只是当官儿当油滑了,外加懒惰。”冽青云拉着叶峻朝掉落在花坛前的公文包走去。
离种满天竺葵的花坛还有十四五米,叶峻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里残留着一种微弱的力场。
这力场蕴含着温吐水般的热量,一波波在空气里游移,你的眼睛看不到它,但皮肤能感觉到。
能使用魂力的人都知道,这是还没完全消散的结界留下的“余韵”。
结界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用魂术制造出来的一种强行扭曲空间的力场。
即便施术者已经收起结界溜之大吉,被强行扭曲过的空间里仍然会残留着这种力场。
结界残留的力场完全消失需要一段时间,只要你赶到现场的速度够快,就不难发现这里的空间曾经被人动过手脚。
叶峻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冲开修弥眼上的封印,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些结界的“余韵”里探寻到一丝跟施展它的人有关的信息。
修弥眼一开,温吞水般在四周游移的结界“余韵”突然排山倒海朝叶峻袭来,吓得他赶紧用魂力封住修弥眼。
可还是有一丝“余韵”闯入了他的日月轮。
虽然只有一点点,他还是能感觉到它像细流一样眨眼就融进了自己的魂力中。
他的魂力竟然没有半点反应,毫无抵抗地接纳了这东西!
魂力是神族和魔族的半条命,日月轮就是守护这半条命的铠甲,抵御外力入侵是日月轮的本能。
就像每次冽青云用魂力替他缓解头痛,他明知道冽青云不会害他,日月轮在冽青云的魂力侵入时还是会本能地抵抗两三秒,之后才会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