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峻苦笑，“没人能叫醒装睡的人。”
齐纳界东南西北四陆一共一百五十三个大区，四千七百多座城市。每个市级行政区都有两到三名驻地观察员，每个大区有五千左右琉璃净域的驻军。
驻地观察员都是来自空行慧海，受过专业训练，最擅长发现魔族踪迹的神族精英。
驻军中的士兵倒不一定个个有神族血统，可各个大区的将军却都是出身空行慧海的纯血神族，个个都长着稍加留意就能感受到魔气的日月轮。
要让这一万多驻地观察员和一百五六十名神族将军全体保持沉默，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实施起来都是项浩大的工程。
叶峻撇撇嘴，“我说，陈云亮他七舅姥爷的姨孙女婿不会已经把齐纳界卖给魔族了吧？”
“就算没有，定西妙真椅子底下那块地皮只怕也早被魔族掏空了。”冽青云说，“盗取日炎的东西散发出来的臭气没人吱声，章嘉洪的论文却贴在齐纳界各大科研网站的首页上随便人看，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叶峻眼珠子一转，“既然能让上万人闭嘴，如果他们想做，别说封杀章嘉洪的论文，让章嘉洪永远不能讲话也不费吹灰之力？”
“对，可他们什么也没干。”
“为什么？”
“你问到点子上了，开动脑筋，想想为什么。”冽青云说。
“我懒得想，你告诉我。”这心机蜥蜴已经把什么都想透了，叶峻懒得伤脑筋。
“答案很简单。”冽青云说，“因为魔族生怕他们的‘禁口令’太严，琉璃净域迟迟发现不了齐纳界日炎被盗的猫腻。”
“魔族想让我们发现这事？”
“对。他们怕我们发现不了，不去齐纳界查这事，所以要留着章嘉洪的论文来给我们指路。”
“也就是说，魔族兜这么个大圈子是为了让琉璃净域去查这事？！如果是为了示威，这也——”
“示威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冽青云说。
“那是为什么？”叶峻觉得诧异，“这帮魔族吃撑了？”
“与其说他们想让琉璃净域去查，不如说想让你去查。”
“我？！”
“所以光偷日炎不够，还得集中绑架跟你救下的柳婉母子户籍地相同的福川市小学生。”
叶峻往沙发上打了一拳，“还是因为千界巷里的事！”
“起因是你跑去黑街折腾。不过……”
“不过什么？你又要睁眼说瞎话来安慰我了？”
“不是。”
“就是！他们想把我从琉璃净域引出去，引到齐纳界去抽筋扒皮，给死在千界巷里那些魔族报仇。所以你才不想让我插手，还想把我送到晴晴家去！”
冽青云叹了口气，“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想杀你就好了。”
叶峻一怔，睖着眼睛把脖子伸给冽青云，“来来来！你是有多恨我？别指望魔族了，你自己动手！缩下头老子不姓‘叶’！”
“他们不想杀你。”冽青云轻轻抚摸着叶峻的脖颈。
叶峻被他摸得脊梁骨发酥，啪一下打开他的手，“让你杀，没让你瞎摸！”
“怎么是瞎摸？我眼睛好着呢。”蜥蜴脑袋一本正经地说。
叶峻脸上发烧，臊得半死，又忍不住想笑，“你要不要脸啊？眼睛好更不准摸！”
“那你以后别往我跟前凑。”
“行！老子躲你远远的。”叶峻说着坐到三人沙发的另一头去了，跟这没脸没皮的蜥蜴脑袋保持距离。“说，他们不想杀我想干什么？”
蜥蜴脑袋叹了口气，“知道我就不愁了。”
“不知道你说这么热闹。他们肯定是想杀我，给同伙报仇。”
“肯定不是。”
“你又不是魔族，凭什么这么肯定？”
“如果他们想杀你，只要偷日炎，绑小孩儿，把你引到齐纳界之后下手就行了，用不着把‘太阳的碎片’——”冽青云迟疑一下，“现在我已经可以基本确定留在那孩子书包上的东西是苍日阳炎了。”
苍日阳炎？再次听到这四个字，叶峻心头莫名的悸动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强烈了。
他下意识挪到冽青云旁边，盯着冽青云，“苍日阳炎是什么东西？我觉得怪怪的。”
冽青云皱起眉头，“怪？”
“刚才晴晴也提了一嘴，你现在又说，我一听见这东西的名字就觉有点……”叶峻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冽青云苦笑一下，“你对这东西没印象吗？从来没听说过？”
“我要是听说过还问你干嘛？”
“它……”冽青云欲言又止，摇摇头，端起茉莉花茶喝了一口。
叶峻瞪着冽青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人家交给我保管的很重要的东西。可惜我没保管好，被偷走了。”
“谁偷的？魔族？”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不知道是谁偷的，差点急死。我还以为永远找不回来了，可是……”冽青云没再往下说，看着叶峻的目光喜忧掺半。
以这蜥蜴脑袋认真的个性，弄丢了别人交托的东西会有多自责、愧疚，不用他说叶峻也知道。
“别苦着脸了，傻瓜。”叶峻笑着打了冽青云一拳，“苍日阳炎失而复得，你该高兴才对。现在咱们只要找到绑架福川小学生的魔族，就可以把苍日阳炎拿回来了。”
冽青云叹了口气，“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实际上也是啊。别愁眉苦脸，我会帮你的。”叶峻嘿嘿笑着，“不过，你这家伙挺没劲的。”
“我怎么了？”
“明明知道书包上那东西是苍日阳炎，你也不告诉我，让我搜肠刮肚才想出个‘太阳碎片’的说法。以后别藏着掖着了，不然我不给你打下手剥葱拍蒜了。”
“这你可是冤枉我了。”冽青云说，“我当时不知道那是苍日阳炎，只觉得是股热气。我还没你清楚呢。是让晴叔确认过之后我才想那多半是苍日阳炎的。”
“什么叫‘多半是’？你什么意思啊？”叶峻有点糊涂，“你那时候不知道，现在也还不能完全确定吗？”
“除了苍日阳炎的主人，它对所有人来说都只是一股高热气流。”冽青云说，“没人能区别它和焚风有什么不同。”
“真的？那晴晴是怎么确认的？”叶峻问。
“叫‘晴叔’。”冽青云掐了下叶峻的脑袋。
叶峻打开他的手，“你‘晴叔’到底帮你确认了什么？”
“中午我不是跟你说我在做一个测试吗？”
“是啊。你说测试结果出来就告诉我。”
“我说的测试就是这个。”
“哦。”
“我昨天让飒珠把我手上的一个东西带去空行慧海，请晴叔帮忙看看。那东西是苍日阳炎的主人送给我的，里面也有一点点苍日阳炎。晴叔看过之后，感觉……他的感觉跟你一样，比你更强烈。所以我基本可以断定留在书包上那东西就是苍日阳炎。”
“是吗？”好像哪里有点说不通。“你送去给晴晴看是想让他用修弥轮来确认？”
“嗯。”冽青云点点头，“既然晴叔说是，我觉得那应该就是了，假不了。”
“都是修弥轮，你干嘛舍近求远让晴晴帮你看，我不行吗？”叶峻总觉这蜥蜴脑袋没说老实话。
“不是你不行，是你身上有束行咒，能不用修弥轮就尽量不要用。又不是紧急情况，等着要结果。让晴叔看看，我顺便跟他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是这样。”叶峻点点头，看眼矮柜上的电子钟。“都快五点了！走，冽尊，把冰箱里剩下的东西搜罗搜罗，搞锅乱炖。我们至少得在齐纳待上十天半个月吧？冰箱里不能留东西了。”
“估计得待到抓住这帮魔族我们才能回来。”冽青云站了起来，“乱炖不好吃，我拿剩下的雪花牛肉和蔬菜做个牛肉火锅好不好？”
“好上天了！”叶峻对雪花牛肉上瘾。
·
刚过下午六点，福川的天空已经黑得像半夜了。
戈兰在星潭小学门前这棵老油松上猫了快两个小时，还是没找到一个适合下手的对象。
自打上星期三他把那个小崽子的书包扔在雪地上之后，福川市公共安全局局长兼副市长就在新闻里给全市家长下了死命令：绝不能让他们的小崽子落单，上下学、去课外培训班、去公园、去抽风发神经都得有人接送。
这条该死的命令出现在电视上到现在已经第六天了。六天，戈兰没逮到过一个小崽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天湮绯月大人又突然下令他必须隔天就敬献一粒伏葬明沙。
再这么下去，别说为伟大的炽云尊炼化明沙，连他的肚皮能不能填饱都成问题了。
北风呼啸，吹得老油松的枝叶呜呜哀鸣。不知道哪根背时树枝上的积雪簌簌抖落下来，撒了戈兰一头一脸，冻得他连打三个喷嚏，流出了清鼻涕。
戈兰吸着鼻子骂了声娘，恨不得立刻躲回家里去，钻进松软、暖和的干草叶里睡到八月份再出来！
可是不行。
一来他肚子饿，不吃饱今晚绝对睡不着。二来湮绯月大人明天就会来取明沙，他最后一粒存货昨天已经掏出来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