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尖啸,恶鸟的怪叫,和叶峻花了几分钟时间“开掘”出来的,深达六百八十米的洞穴底部传来的诡异轰鸣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阵阵穿越狭长隧道吹来的不详的风。
放置在天宫中央的无能破王莲,没了海水的浮力、地板的托举,却没有像倒霉的人鱼那样掉落,仍旧老神在在悬浮在空中,仿佛叶峻的抡刀破坏跟它没有半毛钱关系。
它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巨大花萼,仍旧像颗小太阳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真不愧是上任魔尊剜出左眼炼化的灵器!真不是凡物能比的。
叶峻朝身旁烈焰燎烧的立柱外瞥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他才发现此刻咒世塔已经歪斜得很厉害,下面广场上不见半个人影,却蠕动着无数粗细不一的基脚。
这些基脚就像数千条扭搅在一起的红蛇,占据了整个广场,看得人头皮发麻,胃里翻搅。
逃出塔外的人没法跟这些又大又恶心的基脚抢地盘,不得不驱动护体结界让到了巫夏海上空。
叶峻克制着不去这些悬浮在海上的身影中搜寻冽青云,抬眼看着此刻距离自己头顶大概二十米左右的无能破王莲金灿灿的花萼。
“对不起了!”他嘀咕着道歉的话,也不知道是冲王莲,还是对上任魔尊血獠·殁宏悟。之后,他提着魆阴刀纵身跃起,朝王莲的花萼砍去。
跟刚才破坏咒世塔的一百零七层天花板一样,他没用苍日阳炎,而是把迁识涅槃灵度注入了魆阴刀。
为什么选择魆阴刀作为破坏咒世塔的武器,而不用玄光?两天前他跟冽青云彻夜讨论过这问题。
选择魆阴刀绝不是因为他不想让翳千圣拿它剜走冽青云的心脏,而是因为这刀的特殊性质。
一来它上面有药叉族的血咒。咒世塔也是由拥有一半药叉族血统的翳千圣从珂多伐那宇宙找来的,说不定也跟药叉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用“系出同门”的血咒来对付咒世塔,肯定比用苍日阳炎更有把握。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冽青云说。
叶峻没他那么文艺,管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二来它浸透了血獠一脉和荧煌一脉的万魔之血,最后开刃用的又是血獠一脉血统最纯正的家伙的心头活血,用它来摧毁上任魔尊殁宏悟的眼珠炼化而成的无能破王莲,应该更容易。
魔族最讲究血缘、血统,用最接近殁宏悟的血浸过的锋刃,来破坏源自殁宏悟血肉的无能破王莲自然比用别的武器更容易成功。
更关键的是,叶峻的迁识涅槃灵度还能驱使溟梁游叟的那滴活血全力融入王莲的中枢,从王莲最关键的部分对它进行破坏。
用迁识涅槃灵度操控为魆阴刀开刃的家伙“奉献”的这滴活血,是蜥蜴脑袋的主意。
这是迁识涅槃灵度一项不为人知的小花活儿:除了能直接用它来操控人和动物的思想、行为,叶峻还能用它操控人和动物的鲜血。
血液在人和动物的周身运行,自然而然就携带了一小部分人和动物的脑识、思绪。
所以迁识涅槃灵度也能操控血液采取一些行动,不过仅限于简单的物理位移,比如:流动、浸透、弥漫、飞溅之类的。
已经干涸的血迹是没法操纵的。随着血液的干涸,其中携带的脑识、思绪也就所剩无几了。用修弥眼或许能从干涸的血迹中看到些许原主人的意念碎片,不过绝对没法用迁识涅槃灵度让它有所行动。
这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花招,几乎没什么用途——至少在冽青云提议用这招驱使给魆阴刀开刃的魔血侵入王莲的核心之前,叶峻从来没觉得迁识涅槃灵度能操控鲜血有什么用。
不但如此,他几乎都把迁识涅槃灵度能操纵鲜血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上辈子的叶峻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迁识涅槃灵度有这项特技的。
事情的起因,是他把几条宠物蜥蜴放到持明离垢宫花园里散步、晒太阳。
结果,他就跑回屋吃块老奶油蛋糕的功夫,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只野鹰,把他最喜欢的那只小绿鬣蜥给抓伤了。
他吃完蛋糕跑回花园一瞧,小绿鬣蜥的肚皮、脊背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他又气又心疼,哭唧唧捧着绿鬣蜥去找医生,命令人家给他的蜥蜴输血、治疗。
医生给绿鬣蜥缝好了破损的皮肤,却没法给它输血。
看着心爱的小蜥蜴奄奄一息,他把其他的大块头绿鬣蜥都抓到它旁边陪它不说,还突发奇想,想试试能不能用迁识涅槃灵度让大蜥蜴自己主动给小绿鬣蜥输血。
他对几只大蜥蜴使出迁识涅槃灵度后,它们除了急赤白脸围着小绿鬣蜥打转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瞧了一会儿,得出的结论是:蜥蜴根本不理解给同类输血是什么意思,于是决定试试直接命令大蜥蜴的血流进小绿鬣蜥体内。
他拿刀在每条身强体壮的大块头儿尾巴上拉了个小口子,然后使出了迁识涅槃灵度。
实验的结果是,这些大块头伤口里流出的血嗖嗖射到小绿鬣蜥身上,融入了小绿鬣蜥肚皮、脊背上缝了针的伤口里。
当时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后来他又用这法子给自己的宠物蛇、乌龟输过血,还帮那须首罗的侏儒兔、摩炎摄道的比格犬、拉迦托的金刚鹦鹉……,输过血。
经过多番实验论证,他不但成了远近闻名的“濒死宠物输血抢救小能手”,还发现了只有鲜血能在迁识涅槃灵度的控制下移动,干掉的血液就不行了。
认识冽青云后,他给冽青云取了“蜥蜴脑袋”的绰号,有一次随口把这事当趣闻说给冽青云听了。
他自己说过就忘了,冽青云却牢牢记住了这件事,还一记就是四百年。
要不是冽青云提起这事,他都快不记得迁识涅槃灵度还能玩儿这种花活儿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就靠回忆这些话活着。”前天晚上用双身缠敷咒联系时,蜥蜴脑袋没脸没皮地说。
小时候养宠物时的意外发现,却在今天这攸关生死的时候派上了大用场,都是蜥蜴脑袋的功劳。
刚才叶峻一刀没砍碎咒世塔一百零七层的天花板,刀气反倒被弹了回来,震得他胸口生疼。
他就判断这天花板应该离王莲很近,不是紧挨着天宫的一百零七层的天花板,也是一百零六、零五层的。
这天花板之所以比其他天花板难破坏,还能把刀气反弹回来,肯定是因为常年靠近无能破王莲,浸透了王莲的灵气,所以也像王莲生成的华莲伞盖一样,具有了一定的自我防御和反击的功能。
所以叶峻决定收起攻击性超强的苍日阳炎,改用之前跟冽青云商量好的法子,以溟梁老头儿的鲜血作为渗透破坏它的手段,看能不能用迁识涅槃灵度这小花招儿毁掉它。
如果能,用这招一定也能顺利毁掉无能破王莲,因为这面天花板跟王莲具有类似的属性。
现在叶峻如法炮制,用迁识涅槃灵度把溟梁游叟那滴心头活血逼到魆阴刀锋刃上,然后铆足劲儿朝王莲金灿灿的花萼砍去。
王莲的花萼顿时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刺痛,头晕目眩。
巨响过后,叶峻一瞧,花萼裂开了。
困在莲心里的夔厉鸟古嘎嘎连声怪叫,还传来了砰砰的翅膀拍打声。
叶峻恨不得现在就绕过王莲密密匝匝的千层金瓣,冲上去先宰了这扁毛畜生,但还是忍住了。
王莲彻底毁掉之前,这独脚没入莲心的凶鸟很可能跟华莲伞盖一样,会一直自带难摧难破的防守反击功能。想除掉它,必须先毁王莲。
叶峻深吸口气,催动魂力朝破裂的花萼连砍数刀,每一刀都用迁识涅槃灵度操纵溟梁游叟的鲜血裹挟着刀气朝王莲内部渗透。
硕大的王莲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崩裂声,夔厉鸟也不停乱叫。
好在叶峻早有防备,提前张开避音结界,不然搞不好会被王莲、凶鸟的“二声部合唱”震成聋子。
王莲不断发出崩裂声,可就是不见彻底裂开。
虽然得为待会儿料理夔厉鸟留存体力,但叶峻不愿浪费时间,犹豫了一下,他纵身跃起,绕着王莲一边兜圈飞奔一边抡刀,逮哪儿砍哪儿。
他跑起来像道光,王莲在他眼前也变成了一团璀璨的金色光芒。他挥刀的速度、频率快如闪电,王莲周身也不断传出霹雳惊雷之音。
突然,他眼前璀璨的金光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粉身碎骨,飞向四面八方。
叶峻急刹住脚步,闪避着朝自己飞来的断裂的金色花瓣。
这些硕大的花瓣,即便断成三五截,一截也还大得像艘小木船。它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砸断了天宫周围的十几根立柱。
裂成几块的莲心飞向四面八方,其中一块直冲天宫穹顶,把雕刻着须臾恒住宫的穹顶砸出个直径七八米的大洞后飞了出去。
王莲崩毁的瞬间,禁锢在莲心里的夔厉鸟欢叫着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