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紫蚕还趴在叶峻眉心间,翳千圣掌心隆起,没完全压到他额头上。不过,这家伙的魂力就没这么斯文了,跟他那柄势大力沉的三叉戟一样,二话不说直灌叶峻的日月轮。
“狗东西别碰我!”不想让他的魂力侵入自己的日月轮,叶峻大吼着催动魂力抵御。
一股温油似的东西抢在魂力之前从他日月轮里喷涌而出,护盾般铺展开来,挡在他的修弥眼和翳千圣的魂力之间。
翳千圣势如破竹的魂力撞上这温油似的东西,就像铁拳打进一吨棉花里。叶峻只觉得日月轮被轻轻推了一下,之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嗯?”翳千圣哼着疑惑的鼻音。
这么强大的魂力试图闯入,自己的魂力还来不及冲出家门保疆卫土,对方的攻击就宣告失败了,叶峻也十分诧异。
诧异之余,他当然很高兴。手都不必动就打了胜仗,能不高兴吗?
他不动声色收回魂力,瞪着把手放在自己脑门上的翳千圣,故意说:“杀个动弹不得的人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啊翳尊?有种放开老子,咱们单挑!”
翳千圣瞥了他一眼,“想杀你,我何必把你从咒世塔抱来这供着?”
“不想杀我你咬着牙拿魂力往我日月轮上拍?”
翳千圣不吭声,沉着脸又用魂力“拍”了两次。
结果跟第一次一样,这家伙的两次攻击都被那层温油似的东西四两拨千斤了。
不过这家伙可能加大了力道,叶峻的日月轮感觉到的推力一次比一次强。
加大力道还是无功而返,翳千圣却看不出半点失望,还一脸高兴。他拿开放在叶峻脑门上的手,笑着对野蚕师说:“曜的日月轮就像块温暖的石头,我用上霓炎蜃气都没法闯入。”
“我们这两天两夜的功夫一点儿没浪费啊。”野蚕师笑得很得意,“炽云尊自己的脑识都没法叩开他的日月轮,说明他的修弥眼已经被六厄祟封锁死了,他现在也没法催动魂力了。”
“太好了!”翳千圣点点头。
“‘六鹅碎蜂’是什么东西?你们这对狼狗贝壳对老子做了什么?!”叶峻问。
翳千圣一脸牙疼的表情。
野蚕师愣了足足十秒钟,之后两撇八字胡毛毛虫似的扭了扭,爆出一阵大笑,“炽云尊,我猜你是想说‘狼狈为奸’吧?我早就听说你有成语使用障碍,没想到这么严重。”
“你大爷的!”
“曜——”
野蚕师笑着朝翳千圣抬了下手,“没关系,反正我们确实是趁他昏迷的时候对他做了很多他不会喜欢的事情嘛。”
“没你他断掉的胸骨、肋骨,震伤的内脏躺一个月也好不全。”翳千圣说。
“你到底对老子做了什么?!”叶峻问。
“我只负责治疗,解释是翳尊的工作。”野蚕师耸耸肩,嘴里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趴在叶峻胸口、四肢上的五条蚕宝宝率先飞出丝茧,回到这巫医手上,之后他眉心间的紫蚕也飞回巫医手中。
这一品奇差的巫医把六条蚕宝宝小心翼翼收回束口袋里,然后把手放到丝茧上。
叶峻感到捆住身体的蚕丝先是变得火烫,接着又变得冰凉,然后又变得火烫,冰凉……。
火烫、冰凉,冰凉、火烫,来回折腾了五六个循环,巫医收了手,对翳千圣说:“骨头完全没问题了,被震裂的肺和脾脏恢复得还不理想,我现在回去加几味药,等他喝了明天看看怎么样。不行还得再调药,不然他撑不完整场仪式。”
“谢啦,阿幻。”翳千圣说。
“我们之间还说这个?”野蚕师一脸无趣摆摆手,站起来走了。
翳千圣挪得离叶峻更近,看着他笑了一下,“曜——”
“你为什么让这巫医锁住我的魂力?‘六鹅碎蜂’是什么?”叶峻问。
翳千圣苦笑起来,“你怎么老是这样?”
“我哪样?你干脆趁我不省人事一刀杀了我得了,搞这些下三滥勾当!”
“给你治伤成下三滥勾当了。”
“你封印我的魂力!”叶峻睖着眼睛。
翳千圣叹了口气,“我不否认。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这么没毛病,理由很充分。”
“哈!”叶峻冷笑。
翳千圣想说什么又没说,喊了声“孽尘”。
不到五秒,被烧伤的手还包着绷带的巫夏海侍长就亲自捧着一个方形木盘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野蚕师刚才坐过的地方跪下,把木盘里的东西捧到叶峻眼前。
叶峻只朝盘子里瞟了一眼,就有了骂街的冲动。
木盘里整整齐齐排放着冽青云交给他的用来排布法阵的六支铃橛。
“我偷东西凭本事,你靠趁火打劫。你可真行啊,翳千圣!”叶峻说。
“火是你自己放的,怪不得别人打劫。”翳千圣说。
叶峻心头火起,却没法反驳。
“我看过这些东西,都是出龙渊岛的万乘精钢打造的上古灵器。臭蛆让你用它们干什么?毁掉无能破王莲,放他的近卫军打进巫夏海?”
叶峻能回答他才怪。
“不吭气就是默认。”翳千圣长叹一声,一副痛心疾首的死样子,“你跟我说‘两步走’,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实意为魔族着想,我就是个傻子!”
“我的‘两步走’是认真的。你放了冽青云,我们马上就能……”
“放了他?你前晚刚跑进咒世塔破坏了自己重要的重生仪式。要不是我到的及时,华莲伞盖和巫夏海都已经叫你毁了!硬的不成你现在又来软的。你想继续骗我,让我把那条臭蛆放出来,你真当我是傻子啊?荧煌·炽云曜,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不是炽云曜。”
“你在给卑鄙的玉释父子当枪使,在背叛你的种族!堂堂幻色无相第七十三任火厉波旬,却在帮神族破坏华莲伞盖,破坏魔族最后一块净土!你想过玉释·冽青云的近卫军冲进巫夏海,会死伤多少魔族将士吗?”翳千圣咬着牙问。
“你想过巫夏海的五十万驻军会有多少人真心实意为你的复兴大业而战吗?”叶峻反问。
翳千圣半晌没说话,之后笑着摇摇头,“前晚给你指路的人不止给你指了路是吗?还是日曜精舍的下人多嘴?”
他这么问,看来那晚在正厅跟他说了半天话的小博美疑似远亲还没暴露。
“曜,你知道吗?迹江浔建议我把前晚在咒世塔当班的人都祭了塔。”翳千圣说。
“我这儿也有个良心建议给你。”
“哦?”
“我建议你开个公审大会,然后把这个猪狗不如的迹江浔碎尸万段,杀鸡给猴看!”
“你觉得他猪狗不如?我倒觉得他忠心耿耿,机灵又能干,除了有点怕死之外,简直是人才中的人才。”
“你脑袋叫驴踢了吗?”
“他大伯叫‘因坦·穆拉’,是我的祭司长,湮绯月的副手。穆拉的眼睛在落日瀚海叫苍日阳炎烧坏了,我准备让迹江浔接他的班。”
“你的五十万大军不是个个心甘情愿给你卖命,就是因为你爱用迹江浔这种人!”
“这种人哪儿不好?”
“他借你的手做他想做的恶,让你背负骂名。他给你出馊主意,让你周围的人怕你、恨你,让你落得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让你身边连只猫狗都留不住,只剩他!”
“那又怎么样?我身边总得有个知心知意的人,你又不愿当这个人,还不准我找别人代替?”
叶峻笑笑,“翳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装傻。”翳千圣也笑了,“所以我决定了,赦生仪式结束后把迹江浔和那晚所有当班的祭司一起祭了塔。赦生仪式之前开杀戒不吉利。”
叶峻被这家伙的残暴怔得愣了两秒钟,才火冒三丈问他:“你疯了是不是!?我让你宰了迹江浔就完了!”
“迹江浔狼子野心,不择手段该杀。跟你嚼舌根,污蔑我的人就不该杀了?”
“没人跟我说你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魔族兵将不是个个心甘情愿给我卖命?”
“人各有志这道理用不着谁教我。巫夏海几十万人,既然有你这种一天到晚想跟神族拼个你死我活的,肯定就有只想搂着喜欢的家伙,守着锅灶过自己小日子的!”
“没有大家,哪来小家?没有大局观,没有担当,只顾自己的家伙不配活着。不能为我所用,不对我死心蹋地的人都得死!”
“你放屁!”叶峻急火攻心。要是能动,他真想跳起来扇这家伙十七八个大耳光!“你说屁话做屁事,早晚有一天变成孤家寡人,要么被大家联起手来大卸八块,要么被迹江浔这种背时鬼篡党夺权!”
翳千圣盯着叶峻,目光复杂。
“你看什么?我说的哪句不对!”叶峻睖了他一眼,“迹江浔为什么会给你出那种又毒又馊的主意,你想过没有?”
“他难得找到机会接近我,急于表现,急于上位,所以想讨好我。”
“想讨好你为什么不给你支别的招,偏偏让你搞大屠杀?”
翳千圣不吭声。
叶峻笑笑,“你自己都没脸说是吧?我替你说。因为除了夜密、孽尘这几个天天跟着你的人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你不是那种为杀人而杀人的疯子了,翳尊。整个巫夏海,甚至整个胎藏时轮幸存的魔族,都认定你是个没事就杀人玩儿的嗜血狂魔!”
“还有一个人知道我不是嗜血狂魔,那就是你,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