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夔厉鸟吃完垂死挣扎的人鱼后,没看那些残骸半眼,一拍翅膀,扭头又飞回来站在翳千圣背后的水池沿上,瞪着阴鸷的血眼盯着叶峻。
敢情你这扁毛畜牲还只吃活食!叶峻朝夔厉鸟笑了笑。
夔厉鸟立马狂躁地拍打着翅膀,又想朝这边飞扑过来。
也不知道这破鸟跟自己什么仇什么怨,一见自己就想啄死。难不成它还真是狂阳鸟转世,还记得上辈子的杀身之仇?
夔厉鸟振翅飞扑时独脚起起落落,尖利的趾爪在池沿上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刨痕。从它翅膀上拍落下来的羽毛纷纷扬扬,仿佛下了场黑色的小雪。有的羽毛飞到水浪翻卷的池子里载浮载沉,有的飘到翳千圣脚边,铺黑了地板。
翳千圣站在这片“黑雪”里瞪着叶峻,眼睛里除了怒火,还有痛心疾首。
叶峻也瞪着翳千圣,但眼到心不到。他只是假装跟翳千圣打“眼架”,脑子里飞快盘算着怎么把目前这局面利用好,扳回一城。
很快他就有了主意,于是把苍日阳炎注入玄光,纵身高高跃起,朝翳千圣背后的夔厉鸟扑去。
见他有了动作,翳千圣也不含糊,提戟踏地凌空而起,准备应战。
怎么能让翳尊白拉架势,辜负他这一腔战意?叶峻铆足劲儿一剑朝夔厉鸟斩去。
融合了苍日阳炎的剑气化作一道黑焰蒸腾的金色闪电,劈向夔厉鸟的脖颈。
见剑气袭来,夔厉鸟眼睛里跳动着嗜血的疯狂,咕嘎乱叫,拍着翅膀越发想扑过来了。可惜轮不到它上场,它的主子眉头一皱,挥戟替它挡下了这道剑气。
“曜!”救下夔厉鸟的翳千圣怒不可遏,瞪着叶峻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吃了他。“你不能动夔厉鸟!”
是啊,它是你拿宠物鱼喂胖的宠物鸟嘛,你当然见不得别人拿它开刀了。
动手之前叶峻就知道翳千圣不可能眼看着他宰掉这凶鸟,所以,他在半空中挥出的这剑不过是虚晃一枪。
他这一剑过去,翳千圣果然提戟来挡。翳千圣挡下这剑,睖着他叫嚣时,他和翳千圣之间的距离已经从刚才的二十多米缩短到七八米。
翳千圣攥着三叉戟继续大吼:“夔厉鸟跟咒世塔是……”
叶峻根本不耐烦听他废话,不等他吼完已经扑到他跟前,照着他前晚被玄光捅穿的左肩狠踩了一脚。
“唔!”翳千圣吃痛闷哼,跌落地面。
叶峻借着踩翳千圣的力道往高处一纵,苍日阳炎从日月轮里涌向四肢百骸,化作淡金色光焰从体内喷薄而出。
他挥剑斩向翳千圣身后像座小山一样矗立在水池上的夔厉鸟,准备把这凶鸟一劈两半的同时让它化成灰烬!
“不行!快把剑气收回来!”翳千圣大吼。
挥出去的剑气怎么可能再收回来?用掉了烟媚行云咒,又不能按照原计划排布法铃炎橛阵,今晚至少得杀掉这碍事的凶鸟,不然就是“走空”。
贼不走空,这是行规。走空不吉利。雅贼就更不能走空了!
叶峻心里暗笑,淡金色剑气排山倒海,凌空压下。
池沿上的扁毛畜生再凶悍狂暴,眼见气势万钧的剑气劈头盖脸斩落下来,也知道怕了。它大叫着往后一纵,振翅想逃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剑气击中了夔厉鸟张开到一半的左翼。
眼看只砍到翅膀,叶峻唯恐它不死,想都没想就挺剑朝它包覆着漆黑羽毛的胸口刺去。
这一刺,玄光竟像是捅到了石头,不但没能捅进夔厉鸟的心窝,玄光剑身反而弯折了一下。
玄光素来坚如磐石,硬如金铁,一剑挥出也许偶有失手,但从没发生过刺不进对手身体,还把自己扎弯的事!
夔厉鸟难道跟各路神尊、魔尊一样有护身气罩,是杀不死的?!
电光火石之间,叶峻惊怒交加,还没想出下一步怎么办,两道无比强大的攻击力已经同时朝他袭来。
一道攻击来自右侧七八米远的夔厉鸟的左翼,另一道来自他正用剑尖抵着,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夔厉鸟的胸口!
感觉到攻击袭来的瞬间,叶峻的第一反应是收剑侧身扑向下方的水池,想同时避开这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强大力量。
结果,他只避开了来自夔厉鸟左翼的攻击。侧身之后,他根本来不及扑向水池,从夔厉鸟胸口迸射出的巨大力量已经撞在他脊背上。
这该死的速度和力道,简直像叫磁悬浮列车撞了一下!
心底闪过这念头时,叶峻已经整个人横飞出去,越过水池,重重撞在咒世塔天宫布满浮雕的墙壁上,又滚落到地上。
落地后他才感觉到浑身上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剧痛。脊背、胸腔尤其痛!
他怀疑自己的内脏已经被夔厉鸟胸口迸射出来的攻击波全部震碎,撞到墙上这下又砸碎了全身的骨头。
整个身体好像都散架了!他疼得头皮发麻,眼前发黑。
“曜!!——”
翳千圣的喊声和一种怪异的鼓风机似的轰轰声混在一起。
模糊的视野里黑雾四起,叶峻看到翳千圣急赤白脸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对面墙壁上天雨香花的修罗境和穹顶里壮美的须臾恒住宫都在摇晃。
身下的地面似乎也在剧烈震动,又像是他自己痛不可耐的身体在颤抖。
“我叫你别乱来的!”冲过来的翳千圣蹲下伸手想抱起他,又低咒着把手缩了回去。
这家伙站起来摇晃着身子从掌心里取出浣灵镜,对着浣灵镜大吼:“带着你的人来咒世塔天宫!曜被自己的苍日阳炎伤了,骨头至少断掉八十根,我根本不敢碰他!”
什么?! 叶峻拄着不停震动的地板,想坐起来问翳千圣这话什么意思。
身体一动,胸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一股腥甜随即涌上喉头,他一口血喷在地上。
“你干什么!”翳千圣收起浣灵镜,扑过来把叶峻的肩膀轻轻压回地上,“不能动!你的肋骨肯定断了,乱动会扎进肺里的!都这样了你还要动!你是真不想活了,还是想气死我?!”
叶峻疼得无以复加,脑袋轰轰作响,意识开始模糊,可还是抓住翳千圣的手腕问:“什、什么叫……被苍日阳炎伤了?我明明……”
“夔厉鸟跟无能破王莲跟咒世塔是一体的!你话都不听我说完就瞎搞,早晚把自己作死!”
“‘一体’是……什么意思?”
“夔厉鸟是华莲伞盖的一部分!攻击它跟攻击华莲伞盖一样,等于自己打自己。它会吸收你所有剑气,再把剑气凝成攻击波回敬你。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啊?”这是成语吗?这什么成语?比诗还长!叶峻想让翳千圣说人话,一张嘴却又吐了口血。
腥甜的鲜血冲出喉咙时又快又凶,有少量灌进了叶峻的鼻腔,呛得他捂着胸口连呕带咳,比死还难受。
“曜!”翳千圣大惊失色,把手伸过来放在叶峻脖颈上,似乎想用魂力给他止咳。
他一把打开翳千圣的手,“老、老子就是死也不、要你……”
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醒来的时候,叶峻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脖颈以下到双脚都被五色蚕丝裹得紧紧的,活像只羽化失败,卡在茧里进退两难的超大蚕宝宝。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觉着身体各个部位的疼痛感。
除了背部和左肩,身上其他地方都不觉得疼,只是被蚕丝裹得紧紧的,完全没法动弹。
他试着转了下头,他的头虽然没被蚕丝裹住,却一样动弹不得。
没法看左右,叶峻只能盯着这陌生屋子的天花板打量。
天花板是海蓝色的,被三根排列成“川”字的褐色方形木梁一分为二。正中间这根木梁左右两边各有两盏对称排列的嵌入式筒灯,就像四只盯着你的眼睛。
好在筒灯的灯光是柔和的杏黄色,看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就算一直“盯”着你也不至于叫你太反感。
这儿是哪儿?从他想砍死夔厉鸟却被自己的剑气吊打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那凶鸟跟华莲伞盖竟然是连在一起的!
看来,想杀它必须先把它跟华莲伞盖分开,不然不管他和冽青云谁来操刀屠鸟,结果都只会是被自己的杀手锏反噬吊打一顿。
想分开夔厉鸟和华莲伞盖,得弄清楚它们是靠什么连接在一起的。
华莲伞盖由无能破王莲生成。夔厉鸟被禁锢在王莲莲心里,能飞出莲心的时候,脚也被莲心里延伸出来那根透明的暗红绳索绑着。它是靠这根绳索跟王莲、华莲伞盖连在一起的吗?
早知道第一剑就不削它左翼,削这绳索!
叶峻叹了口气,千金难买早知道。
夔厉鸟身上、咒世塔里还藏着多少秘密?不弄清楚这些,只凭推断行事真是不靠谱啊。
下次找到机会行动的时候又卡在“情报”问题上怎么办?折腾半天什么事也做不成,还把自己搞得一身伤。
不管怎么说,弄清楚夔厉鸟和华莲伞盖之间的关窍之前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琢磨着找谁能打听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叶峻突然想到冽青云交给他的六支铃橛,连忙念起纳物入体咒,想查看一下它们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