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面是充满气泡的海水,扭搅翻卷着的大丛大丛的“蠕虫”,以及透过摇晃的海水照射下来的几团模糊灯光。
“蠕虫”们搅动得太厉害,即便用魂力清除掉视野里的气泡,也没法让视线穿透它们的身体,估算出灯光和洞口间的距离。
叶峻收起结界,提剑在手,一蹬洞沿朝水面上游去。
他只是把苍日阳炎注入剑身,都不必挥剑,拥在水中胡乱扭搅的恶心“蠕虫”们就吓得慌忙退缩,给他让出了一条大道。
越接近水面灯光越亮,担心有人守在岸边,他放慢速度收起玄光,朝一条直径半米左右的大“蠕虫”游去,想拿它打掩护,悄悄探头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再出水上岸。
尽管手里已经没有剑,也没有苍日阳炎,见他游过去,这大“蠕虫”在八米开外就像触电一样剧烈抖动两下,卷起长满瘤子的身体,嗖嗖缩进背后的“蠕虫”堆里不见了踪影。
“它”刚才在海底盆地那头的洞口被苍日阳炎烧过吗?怕成这样。
运动腕表第三次震动起来,已经凌晨一点了。
叶峻暗自咋舌,又朝右边稍远处的另一条体型“壮硕”的“蠕虫”游去,想换这家伙当“掩体”。
结果这条“蠕虫”也离他老远就见鬼一样缩回同伴堆里。
叶峻略一迟疑,掉头朝和灯光相反的方向游去,这样出水的时候即便岸边有人也不至于被看个正着。
他在水下潜游,所过之处“蠕虫”避之唯恐不及,如果有人在岸上盯着这些“蠕虫”的情况,难保不会起疑。
可时间紧迫,他已经没功夫想办法了,只能冒险硬干。
奇怪的是,这些看似没脑子的低等“蠕虫”竟然能彼此交流!
岸上灯光照亮的这片海域中的“蠕虫”数量至少是在盆地洞穴里被苍日阳炎烧过的那些家伙的十倍,但全都对他怕得半死。
这说明吃过苍日阳炎亏的那些家伙用某种交流方式提醒了其他家伙,不然它们的反应不会如此一致。
耐着性子游了五六十米,叶峻小心翼翼把半个头探出了水面。
一瞧,这里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此刻置身的地方不是某个矗立着电灯杆的海湾,而是一个巨大的海蚀洞。
这洞的形状就像一口反扣在地上的铁锅,面积目测超过一个标准足球场,从洞顶最高处到海面的垂直距离估计得有十二三层楼那么高。
洞壁上布满一圈圈海浪侵蚀的痕迹,鲜明得犹如年轮。
除了大自然留下的奇妙痕迹,洞壁距离水面两米左右的高度上,隔几米就有一盏烧得很旺的油灯。
叶峻在水下看到的灯光就是这些油灯的亮光。
这些油灯的灯架,用锃亮的黄铜卡子扣在洞壁上。每个灯架都由三根长度超过三十厘米,直径两三厘米粗的骨头交叉固定而成,灯架上的灯盏是一个个销掉天灵盖的人类颅骨。
所以,就算叶峻不想承认那些用来做灯架的是人类的股骨,也没法对这些油灯的罪孽视而不见。
他忍着怒火把视线从这些罪恶的油灯上移开,盯着那不远处那根从天而降,“捅破”了海蚀洞洞顶的巨柱。
这根柱子实在太大了!
他后退了十多米,又往左边横向游了二十多米才看清这柱子的体量,目测出它的直径至少在三十米以上。
这柱子不止大,而且跟水里那些“蠕虫”一样,通体暗红,臭气熏天。
除了颜色、气味和“蠕虫”相似,巨柱表面也一嘟噜一嘟噜,布满跟火鸡鸡冠似的紫黑色瘤子。
不过,这些瘤子跟“蠕虫”身上的瘤子不大一样,内部仿佛装了霓虹灯泡似的不停闪烁着七色光芒。
这些光芒的闪烁不是杂乱无章的,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闪烁的顺序总是由下往上,越靠近水面的瘤子越先亮,也先灭。
它们熄灭后,离水面远的那些瘤子才会亮起来。
这些闪烁的七色光芒,让这巨柱看起来像是一根人造的景观灯柱。
可谁会搞这么一根长满瘤子的恶心灯柱做景观?再说了,做这么大一根灯柱扎破海蚀洞,插进海里有什么意义?
更重要的是,除了会闪光之外,这巨柱的外形跟那些“蠕虫”如此相似。要说它跟海底盆地里制造暗流的元凶没关系,傻子都不信。
“蠕虫”应该是这巨柱的一部分。
如果这巨柱是某种植物,“蠕虫”可能是它的根系。
什么植物的根系会这么狡猾,还能彼此交流?植物的神经系统有这么发达、敏锐吗?
如果这巨柱是动物,“蠕虫”就是它的触手。可这大柱子完全看不出是动物,它的表面如此粗糙、怪异,它……
叶峻叹了口气,然后发出了今晚不知道第几次的天问——“这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
与其在这里瞎琢磨,潜入水底,游进“蠕虫”堆里查看它们跟这巨柱以怎样的方式连接在一起,马上就能解开这谜题。
如果这谜题的答案跟华莲伞盖没多大关系,那纯属浪费时间。
如果巨柱就是翳千圣用来和无能破王莲搭档的灵器,那只要拨开“蠕虫”,把铃橛按照六芒星的图案扎入它底部,就能收工去地牢找蜥蜴脑袋了。
叶峻还在犹豫是立即潜回水里一探究竟,还是先游到巨柱跟前用修弥眼看看它是不是动物再做决定,突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脚步声是从巨柱斜后方传来的,叶峻被柱身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他立刻潜入水中,往左边快速横游了二三十米,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对面五十米开外,靠近水面的洞壁上延伸出一块台地,像舌头一样没入水中。
台地不大,只有十来个平米。
台地往上有一段沿着洞壁开凿出来的石阶,石阶爬升了七八米后往右一拐,隐没在布满海蚀痕迹的洞壁背后。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正是从石阶拐弯的洞壁后面传来的。
叶峻一头闷进水里,朝台地游去。
他抢在脚步声的主人晃动的身影转过石阶拐角前游到台地前,背贴台地边沿,身子往水下一沉,只露出眼睛朝斜上方看去。
两个光头,打赤膊,只在腰间裹着暗红色麻布筒裙的下级祭司前后脚冲下石阶,跑到台地边弯着腰朝水里张望,左边的家伙举着一支用人股骨和颅骨做成的火把。
熊熊燃烧的火光把他们又高又壮的身影投映在台地上,仿佛粘在他们身后的两个扭曲变形的怨灵。
“这家伙怎么了?”举火把的下级祭司把火把靠近水面,“好像跟平时没两样啊。”
他的同伴没接茬,眉头紧皱,把目光从幽暗的水面移到一波波闪烁着七色光芒的巨柱上。
叶峻一边注意这两个家伙的动向,一边竖直耳朵倾听台阶上还有没有别的脚步声。
“你老跟西四北九那两个家伙诈金花,有没有听他们说过西四北九出过这样的事?”举火把的家伙问。
他的同伴摇摇头,“何止西四北九?我跟看守西北片的所有家伙都诈过金花,从来没听谁说过咒世塔的地基会摇晃。”
咒世塔?——是这巨柱的名字吗?既然有地基,咒世塔自然是建筑。建筑物……那些“蠕虫”是这塔的什么部件?总不会是消防水带吧?
“这家伙一直比山还稳,今天这是怎么了?”举火把的家伙一脸疑惑。
“早不摇晚不摇,偏偏在离赦生仪式没几天的现在摇。而且……”他的同伴没把话说完。
“要不要跟上面汇报啊?”举火把的家伙乜斜眼睛看着同伴。
“汇报?”他的同伴摇摇头,“翳尊怪罪下来怎么办?”
“翳尊?!”只是听到翳千圣的名号,举火把的家伙就一脸恐惧瞪大了眼睛。
“西四北十七是我们的责任,别人看管的地基都没问题,就我们看管的乱抖。如果它真出了什么幺蛾子,翳尊第一个就会拿我们开刀。”
“可、可不上报万一真有什么事,翳尊也会……”举火把的家伙可怜巴巴看着同伴。
他的同伴哼着鼻音,似乎在琢磨对策。
有一分钟了吧,台阶那边很安静,似乎不会再有其他人跟下来了。
一分钟已经是叶峻忍耐的极限,他踩着哑水朝这两个家伙悄悄靠了过去。
“会不会是水里有什么?”举火把的家伙说。
“这水里能有什么?”他的同伴反问,“洞是全封闭的,除了西四北十七,别说鱼,连根鱼毛都没有。”
西四北十七不是指这洞,是指巨柱。这“瘤子灯杆”不是咒世塔,只是咒世塔的地基吗?
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巨柱只是这塔的其中一根地基,这塔得有多大?走到洞外去能不能看见它?
“你这大傻子!你见过哪条鱼长毛?”举火把的家伙做个鬼脸,“我还是觉得问题出在水里。”
他的同伴哈哈两声,“行呀,那你下去瞧瞧。”
“灵的动嘴,傻的动腿,要瞧也是你下去瞧。”举火把的家伙大言不惭。
他的同伴哼哧一声,突然两手抓住他的肩膀,作势要把他推下水。
他又笑又叫,假装要拿火把往同伴脑袋上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