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色还要吃活食，而且食量很大。
不过，落日瀚海的“活食”要多少有多少，够妙色吃上十辈子的。
目送妙色像道血光飞越院墙消失在暗夜里，湮绯月从掌心里取出浣灵镜联系了翳千圣。
浣灵境水波一漾，翳千圣就出现在镜面上了。
今天的翳尊嘴角挂着浅笑，手握饱蘸浓墨的大号毛笔正在作画。
由于浣灵镜的角度，湮绯月看不到翳千圣在画什么。
晚饭后嘴角带笑挥毫泼墨，说明翳尊心情不坏。
幸好他善解人意，没把冽青云这几天带着炽云尊四处逛吃的事告诉翳尊。知道了这事，翳尊肯定就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
翳尊心情不好，妖云怆露殿的人都没好日子过，台风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扫到夜密身上。那样，夜密最近也许就没空来落日瀚海给他出谋划策了。
“翳尊——”湮绯月让浣灵境悬浮在半空中，单膝跪下给翳千圣行礼。
他的膝盖才弯到一半，浣灵镜那头的翳千圣就笑着开口了：“得了，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就省了吧。”
“是。”湮绯月站直了身子。
“曜最近有消息吗？”翳千圣单刀直入，一上来就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霞月刚刚回报，炽云尊今天下午突然来到明济界了。”
“哦？”翳尊搁下笔，直视浣灵镜，“曜好吗？”
“炽云尊生龙活虎。”
“他身上有咒术禁锢，苍日阳炎入体后吃得消吗？”
“根据霞月的回报，有霓炎蜃气的辅助，苍日阳炎和炽云尊如今的魂力融合得很好。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苍日阳炎的存在，没有任何不适。”
“那就好。”翳千圣笑了。
“以炽云尊眼下的身体状况，再回收三到五个祭身役兽身上的苍日阳炎，也许就能冲开咒术禁锢。到时候我们就不用顾忌空行慧海，可以放心大胆把他迎回妖云怆露殿了。”
“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翳尊点点头，“曜来明济界做什么？”
“吃有名的清蒸毛蟹。”
翳尊怔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我都忘了！现在兰遮伽罗是秋天，正是他最爱的螃蟹季。明济界的毛蟹很有名吗？”
“在兰遮伽罗这三千个界域里数一数二，闻名遐迩。”
“难怪！”翳尊笑着摇摇头，“月，曜都来到落日瀚海门口了，你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派只家畜过去。这么难得的机会，不该放过。”
“我也是这么想的，翳尊。”湮绯月说。
“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翳尊皱了下眉，“那条蛆也跟他在一起吧？”
“是。”
“我真想现在就用魆阴万魔刀捅死这畜生！”
“这是早晚的事，翳尊。现在咱们必须……”
“我知道！”翳千圣挥了下手，“眼下当务之急是让曜尽快冲开咒术回巫夏海来，下一步才是杀那条臭蛆！”
“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迎回炽云尊了。我明天上午就派一只祭身役兽去明济界，炽云尊马上就能收回第二份苍日阳炎了。”
“嗯。”翳千圣叹了口气，“月，我们要在确保不伤害曜身体的情况下加速把苍日阳炎送入他体内，能早一天把他带回来都是好的。继续让他跟那条蛆待在一起，我怕夜长梦多。”
“属下明白。”湮绯月当然明白了。
在欢斯明女王号上拿回混着霓炎蜃气的苍日阳炎之后，炽云尊立刻就想起冽青云在孤鸣血原上替他挡刀的事了，之后又想起那年秋季联席会议，他半夜溜去龙姝苑偷珊迪丽夫人的“白头翁”，被冽青云逮个正着。
可惜冽青云当时怕意识陷入混乱的炽云尊伤人，封印了他的日月轮，随后就把他带回琉璃净域去了。
霞月没法继续回报炽云尊的后续状况，湮绯月也就无从得知炽云尊对珊迪丽夫人“白头翁”的记忆有没有下文。
如果有，那他就会顺理成章想起他跟冽青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打交道的过程了。
在龙姝苑的莳萝厅偷画被冽青云抓个正着之前，他只在冽青云来须臾恒住宫问候殁尊时跟这家伙有过一面之缘。
炽云尊和这个让翳尊恨得牙痒痒的男人真正开始有来往，就是以这次“盗窃‘白头翁’被抓现行”为契机开始的。
有了过去的记忆，又天天跟冽青云混在一起，炽云尊搞不好会慢慢想起所有事情。
这样，即便把他迎回妖云怆露殿，他也绝不会如他们所愿回归幻色无相，坐镇巫夏海。他会像匹被笼头套住的野马一样暴怒，疯狂地想挣脱笼头逃回冽青云身边吧！
不该把霓炎蜃气还给炽云尊的。
霓炎蜃气毕竟是炽云尊的脑识，无论对翳尊，还是对整个魔族来说，潜藏在这些脑识里的记忆都太危险了。
可是，不用霓炎蜃气帮助他的日月轮接纳苍日阳炎，引导他的魂力容纳苍日阳炎，以他现在那副身躯根本没法接受自己四百年前寄放在冽青云那里的魂力！
眼下这情况，霓炎蜃气是非用不可，这是得到翳尊首肯的。可霓炎蜃气是把双刃剑，用它终究太过冒险了。
炽云尊回收苍日阳炎后立刻想起了冽青云替他挡刀和珊迪丽夫人的“白头翁”这两件事，湮绯月不敢隐瞒，上次就向翳千圣如实禀报了。
翳千圣听过后默然良久，最后还是告诉他继续执行计划，没让他收手，也没让他另想办法。
是不是应该再提醒翳尊一下呢？
湮绯月还在犹豫，浣灵镜那头的翳千圣却沉着脸准备切断联系了。
“就这样吧，月。你安排好，让那只役兽今晚养精蓄锐，明天好去见曜。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是，翳尊。”湮绯月勉强挤出笑容，等着翳千圣先切断浣灵镜。
已经把手伸向镜面的翳千圣突然停住了。他笑了一下，“等一下，月。”
“翳尊——”湮绯月以为翳千圣还有什么吩咐，站直身子等着他下令。
结果翳千圣却拎起幅画亮在浣灵镜前，问他：“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湮绯月对水墨画一窍不通，不过对人情世故可是练达得很。
他歪着头盯着翳千圣手里这幅画了些瀑布山泉，松树怪石的水墨画，假装认真看了半天。
这画的好坏他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他能从这画底下坠着的精致昂贵的紫檀木挂轴猜到，它应该是欢斯明女王号上那家叫做“墨海遗珠”的画廊里出售的《飞瀑松涧图》本尊。
“翳尊——”他朝翳千圣笑了笑，“我对丹青只是一知半解，我姑妄一说，您随耳一听。说错了您可别笑话我。”
“你说！”翳千圣和颜悦色一挥手。
“这幅画笔墨酣畅，技艺娴熟，浓淡渲染得当，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精品。”
“哈。”翳千圣笑了一声，又从画案右边轻手轻脚拿起幅画亮在湮绯月眼前，“这幅呢？”
湮绯月一看，这画跟刚才那幅一模一样，连裱褙纸和布料的颜色都毫厘不差，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这画底下坠着的是个做工粗糙的廉价松木挂轴，挂轴上刷着跟紫檀颜色差不多的油漆。
一模一样的两幅画，一幅配了昂贵的紫檀挂着，一幅却拿松木轴敷衍了事，再回想一下翳尊在欢斯明女王号上跟炽云尊那次“仓促而甜美的艺术品交易”，傻子也知道这幅大墨是谁的手笔了！
出自炙世妖火之手的伪作能仿的一模一样，可仓促间上哪儿淘换一模一样的紫檀挂轴去？
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湮绯月沉着脸点点头，对翳千圣说：“翳尊，这第二幅画乍看跟第一幅好像一模一样，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幅画的笔力、墨色至少甩第一幅十条街！”
“是吗？”翳尊喜笑颜开。
湮绯月为自己的机灵暗自叫好。
“你说说，这幅怎么就甩那幅十条街了？”翳尊饶有兴味地问。
“第一幅只能算精品，这第二幅却是神品！第二幅的用色、用墨都有神韵。”
“哦？”
“您瞧这瀑布边的山石，幽湿处仿佛染了月色，沁了霜雪，这哪是凡人画得出来的？这是神来之笔！凡人能画成第一幅那样已经顶天了。”
翳尊哈哈大笑，“说得好！接着说。”
“您再瞧这些松树，画得气贯长虹，势凌日月，简直绝啦！这哪是一般的松树？我看也就咱们须臾恒住宫门前那两株圣王古虬松能跟它们相提并论。”
“没错！”翳尊脸上乐开了花。
“虽然这两幅画的款识一模一样，不过就是我这只懂点皮毛的人也看得出来，第一幅是仿品，第二幅才是丹青圣手的真迹啊！”湮绯月装傻充愣，继续吹爆彩虹屁。千穿万穿，马屁是永远不会穿的。
“嗯。”翳尊大力点着头，小心翼翼卷起炽云尊的大作放在一旁，之后竟然把他自己画到一半的作品拿起来问湮绯月：“你看我这幅又怎么样？”
再看十幅也难不倒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湮绯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