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家丑不可外扬啊!
眼见谢暮掰起了手指,俨然一副自爆到底的架势,柳依依急中生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仿佛要将心肺咳出。
“依依,你没事吧?”
谢暮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怎么忽然咳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叫郎中?”他紧张的拽住顾朝的衣角,“朝朝,朝朝,依依她……”
顾朝淡淡道:“她没事。你莫要紧张。”他见不得他为别人着急的模样,故而瞥了眼柳依依,示意她见好就收。
柳依依瘪嘴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这是为了啥呀?还不是为了你的宝贝兄弟别再自爆其短,抹黑自己的名声嘛!
真是……不就是让他紧张担心了那么一下,搞得像是那易碎的琉璃,非得捧在手心,真是没救了!
她单纯觉得顾朝对谢暮过于“溺爱”,但介于他们打小便是这般相处的,故也习以为常,没有多想。
只秦以墨瞥了眼谢暮扯着顾朝的衣角,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转瞬又别开视线,无事人一般,继续啃他的烤芋头。
至于赵谨言,他正对着贺老村长和贺小安说着:“两位莫要在意暮暮……啊,我是说莫要在意三郎的话,他虽然……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年少轻狂,谁都会有些……有些闹腾的。”
他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努力为伙伴找补,“我们三郎啊,虽然时常闯祸,会做些不靠谱的事儿,人也确实不太靠谱,但他真的是个极好的好人,绝对不是外头传的那般乱七八糟。”
“……”可以看出,在维护小伙伴的名声上,赵谨言是真的尽力了。
而看着柳依依瞬间停下的咳嗽,听着赵谨言的维护,谢暮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嘴角一抽:果然,天然呆比天然黑更具“破坏性”。
“哎,言言这是在为我……说好话吧?”
谢暮以手掩唇,小声地对着顾朝的耳朵吐槽:“这要不是看着他长大的,就那一个口一个'不靠谱',还有那非要强调的'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呵呵……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一粉抵十黑?”
顾朝身形微动,避开了耳畔过于瘙痒的热气,面上依旧淡定如常,挑眉调侃:“如此说来,人家'粉'你也……确实挺不容易的。这些年,南风学院的人可没少坏你的文名,也就你自个不在意,却不知身旁的人为你操了多少心。”
“文名?”他还有这玩意儿?
谢暮撇了撇嘴,“这玩意儿有啥意思呀。再说我本就立志做一个纨绔的,这文不文,名不名的又有啥好在意的。我又没打算混什么文坛。”
“哎,你呀——”顾朝不置可否,只摇头一叹。
这时,“朝朝,你是不是也很在意我那劳模子的文名呀?”谢暮忽得贴近顾朝,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问。
在意?
他在意的又何止他的文名。
顾朝对上谢暮那满是好奇的眼眸,神色莫名,“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
然而,不等谢暮回答,他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了声:“行了,你啊,开心就好。”
“啊?”
啥叫你开心就好?
谢暮瞪他,又想好好地同他“说道说道”了。
然,余光一瞥,又猛得想起这儿还有两客人。
谢暮本不在意外人如何看他、说他。
但,回想起顾朝的那一句“也就你自个不在意,却不知身旁的人为你操了多少心”——他还是收敛了脾气。
只临了临了,还不忘甩给顾朝一个“哼,回头再找你算总账”的凶狠眼神——他自认为的凶狠。
可惜,那过于水润、清透的杏眼,瞪得再圆,也毫无威慑力。
顾朝垂眸,忍住嘴角微扬的笑意——他若是这时候笑了,他家暮暮定然是要恼羞成怒,亮“爪子”挠人的。
虽然,亮“爪子”的暮暮也很可爱,但……
那么可爱的暮暮,又怎么舍得让别人看到呢?
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莫莫啊。
火星“噼啪”,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炭火,任由炭火接触空气,愈燃愈烈。
风过,吹落额前自然下垂的发丝,掩去眼底明灭的妄念。
火燃得热烈,风亦是温柔。
身在其中,谢暮梨涡清浅,笑得亦是风清日朗,灿烂如辰。
贺老村长晃了眼,都不用谢暮说话,便为他的那些“霍霍酒”“告小状”“代写课业”等诸多“坏事”找好了说辞——
“老朽明白的,外头那些风言风语的,就是欺负三郎君脾气好,嫉妒三郎君有才气、又有能耐。咱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别的不知道,但眼神还是顶顶好的,咱一看三郎君啊,就是个顶顶好的好郎君。至于……”
顿了顿,“至于三郎君说的那些,啊呀,这年轻人嘛,就如赵小郎君说的那般,年轻人有点……有点小淘气也是应该的。”
小淘气?
谢暮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
贺老村长却夸上了瘾,“啊呀,像咱们三郎君这般厉害的大才,既能读书、写字、背文章,又能屈尊给咱们这些泥腿子做水车、曲辕犁,还给咱们养地的秘法。这天大的本事啊,咱淘气一点儿那也是应该的啊。”
“这有本事的人啊,可不得有点儿脾性。按老朽看呢,三郎君您的脾气还是太好了,这才叫外头的人平白说您的坏话。哼,他们就是欺负您性子好……”
大才?
有本事?
脾气好?
性子好?
这说的是……他?
谢暮眨了眨眼,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些字了。
“咳咳。”
他轻咳两声,打断了贺老村长的夸夸夸——若是再不阻止,这老村长估计能一直夸下去,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哎,谁说农家汉子没文化的,听听这夸人的词汇,虽然不华丽,但重在一个朴实无华且真诚。
真诚得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为了自己那“厚颜无耻”的人设,谢暮连忙转移话题:“啊,对了,还没问贺老村长,您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呀?”
“啊呀,瞧我这记性!”贺老村长一拍大腿,终于想起了正事。
“咱们村今年大丰收,村里的大伙儿都想着来谢谢您的,若非有您的慷慨,咱这村子可养不出这么多,这么好的庄稼。”
“哎,咱们村的土地不好,总出不了好庄稼。但土地大小就在哪儿,这税啊是按大小来的。所以,每年啊,地是种了,可别说余粮了,只不饿死人就算好的。”
“可今年,全懒着您那什么实验的,老朽我没啥文化,就知道粮食多了,大伙儿都有了好日子。咱这儿啊,今年就算交了租,纳了税,也终于是家家有余粮,再不用饿肚子咯!”
想起家中的粮食和过往的苦日子,贺老村长不禁红了眼。
“咱们贺家村,从前是没有的。这里的人,都是很早之前,因战乱从各处逃难来的流民。老朽我就是同我阿哥一起过来的。可惜,我阿哥运道不好,逃难的道上到底没能熬到主家的人,就……”
他哽咽着叹:“哎,当年,我阿哥把最后一口饼给了我。后来,阿哥他就……就活活饿死了。哎,粮食啊,要是那时候也有这么多的粮食……”说到伤心处,贺老村长抹了抹眼角,又立马歉意道:“啊呀,瞧我这话又说远了。”
“那些事,都过去了。自从有了主家,这儿就没再饿死过人。只是,咱们这地总没个好收成,总要主家扶照着,咱们这心里头也不好过啊。”
“哎,明明大伙儿也都是很卖力地种着庄稼,可这庄稼看天看地的,实在是……”
他似乎觉得自己话又多了,怕谢暮等人不耐烦,便立马略去了感慨,只道:“好在,今年有了三郎君的那些秘法,咱们村也终于能给主家交满租咯。”
看着贺老村长一脸心安、满足的脸,瞧着他脸上深深浅浅的,仿佛树皮的褶皱,谢暮五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生于梧桐巷,长于富贵温柔乡,自幼年起,便理所当然地享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吃穿用度,无一不美。
所见所闻,皆是岁月静好。
饿死?
人怎么会饿死呢?
秦以墨想起他昨晚开小灶,偷吃的宵夜。因为嫌弃晚上的膳食不合胃口,他吃了几口便叫人倒了。
待半夜,他又饿了,就唤了人,开了小灶台,吃了顿鸡汤馄饨面。
——那鸡汤还是特意为他文火喂着的,就是怕他晚膳吃少了,半夜会饿。
他爱吃,但嘴也是真刁。
水果蔬菜,不新鲜的不吃。
鸡鸭鱼肉,没新意的不吃。
甜品点心,没花样的不吃。
谢暮曾笑他:“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吃又吃个没完没了的,你可真是难伺候。”
当然,说这话的人,其实比他还难伺候。
但,有什么要紧的呢?
反正,只要开口,只要一句“我想要吃……”就可以了呀?
所以,这么简单事儿,为什么还会有人饿死呢?
为什么种地的农户会没有粮食?
为什么能交满租……会这么高兴?
秦以墨看着手里的烤芋头——这野外不还有这些野味嘛,饿了,找来吃不就好了?
也不过是费些气力,多寻点枯枝干草,用碎石堆一个灶台的事儿罢了。
多简单啊。
但这念头一起,便立马被他自己给推翻了——野菜也好,野芋头也罢,总有数量的,若是饿的人多了,这些野味又够多少人吃呢?
这一刻,秦以墨觉得嘴里的芋头忽然就不香了。
而比起秦以墨,谢暮显然知道的更多。
前世,他生长于一个信息发达,和平昌盛的国家。那里没有饥饿,没有战火。
对于战争,对于饥饿,他只隔着屏幕,在新闻上见过。
但,只是“见过”。
隔着网络,隔着大洋,隔着国界线……对于战争、饥饿、恐慌他始终没有具体的概念。
今生,他投身于这个相对落后的“古代”。
但,氏族的身份,天然地让他享受“岁月静好”的权利。
对比很多人,他无疑是幸运的。
而他的幸,又何尝不是一种衬托——衬托出他人的不幸。
譬如:眼前的贺老村长和他早逝的阿哥。
亦或是:粗麻布衣,手有硬茧的贺小安。
谢暮回想自己七八岁时的模样,别说是手茧,就是多写会儿字,或不小心磨掉点皮,他都要折腾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同样的七八岁,人贺小安已是满手的硬茧,满身的腱子肉,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而他——
谢暮低头看了眼自己娇嫩的手指。十四了,还粉嫩嫩,软绵绵的,别说干活,就是多拿几册书卷他都要嫌累的。
从前,总听别人说梧桐巷是富贵温柔乡,那会儿他还吐槽:什么富贵温柔乡,没网络没电力的,吃个杨梅还被说奢靡,上个厕所还得愁厕纸,念个书还要被打手底板……这般苦哈哈的生活啊,说什么富贵温柔,当真眼瞎。
可……
原来眼瞎的人,一直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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