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你为什么来这儿，我就怎么在这儿咯。”
“那你……这回是怎么得罪大姐了呀？”
“你怎么得罪的，我就怎么得罪的咯。”
套话失败，谢暮撇了撇嘴，“二哥，你知道自己……很欠揍吗？”
一身白衣的谢玄咧了咧嘴，想要扯出笑来，却扯到了嘴角上还未消散的瘀青。
“哎呀”一声，他痛得捂住了嘴角。可偏又不甘示弱，还非要强行扯出讽刺的笑来，阴阳：“哟，三弟啊，我看你这人啊，不仅欠揍，还特别可爱呢。”
谢暮并不觉得他二哥嘴里的“可爱”是在夸他，“呵，可爱你个大头鬼啊！”
“大头鬼肯定没你可爱。”
“你见过那鬼？”
“没见过。”
“没见过你瞎可爱什么呀？”
“呦，你怎么知道我只有‘瞎’的时候才觉得你可爱呀。”
从长廊走到青云学院，又入北苑凉亭，谢暮和谢玄两兄弟人还没坐下，便又开始了你一言他一语的“阴阳怪气大赛”。
顾朝夹在他们两兄弟的中间，神色平静，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唤来三人的书童，吩咐他们准备茶点。
待茶点准备妥当，顾朝斟了三盏清茶，并将其中两盏分别推到谢暮和谢玄的面前。
“谢二哥，请用茶。”
转头又道：“暮暮，喝完了茶，再继续吵吧。”
“吵？”谢暮和谢玄异口同声地反驳：“哼，我俩兄友弟恭，好着呢！”
兄友？
弟恭？
顾朝不置可否，只战术性地喝了一口清茶。
“这茶味道不错，说了那么多话，正好解渴。”他向来话少，只单独面对谢暮的时候稍多了一些。
这一路，自谢玄出现后，他基本就没有开口说过什么。而他所谓的“说了那么多话，正好解渴”不过是在提醒身侧的两人——喝杯茶，歇会吧。
谢暮和谢玄相视一眼，又齐齐别开视线，一个“切”，一个“哼”地端起了茶盏，一饮而尽。
顾朝左右一看，又抬手，为他俩各自斟了些许清茶——多喝点茶，少吵点架吧。
然而，“朝朝，你给我倒茶就好了，给他倒什么呀，他又不是没手没脚了。”谢暮那孩子气的独占欲又开始发作。
谢玄立马阴阳：“哟，那感情你是没手没脚了才需要顾朝给你倒茶？”
“咱俩能一样嘛！”谢暮回怼，“哼，我和朝朝什么关系，你和朝朝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和朝朝说话呢，有你什么事了嘛。”
“什么什么关系，也不就是好兄弟嘛，难不成你俩还能成个……夫妻？”
谢玄玩笑道：“别整的人顾朝必须听你的，也就这会儿年岁小，人家顾朝性子好，愿意迁就你。可再过几年，人家寻了媳妇儿啊，那自然是天大地大媳妇儿最大咯。至于你——”
他上下打量着谢暮，调侃：“就你这不讲理的霸道劲，到时候啊，我看谁耐烦理你。”
谢暮一顿，大脑忽然有一瞬间的空白，待回过神，胸口又莫名其妙的有些发闷。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空落落的难受，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喂，谢暮暮，谢暮！”
“啊！”谢暮惊醒过来，“什么？”
“什么什么啊，你这失魂落魄的。”谢玄嘴上依旧没什么正经的好话，“呵，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顾朝，想做他媳妇，就见不得别人做他的媳妇儿呢。”
“你胡说八道，我……我才没有呢！”谢暮一呆，忽又跳起身来，拍桌反驳。却不知他反驳的到底是“喜欢顾朝”还是“想做他媳妇”？
谢玄被他这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干啥，我就……”
不等他说完，“啊呦，疼疼疼，我的手……呜呜呜，朝朝，我的手好疼……”谢暮跳着脚，甩着手，痛哭哀号。
顾朝紧张地握住他的手，仔细地检查，又小心地哈着气哄他：“别动，我看看有没有事儿。”
又没好气地念：“你说你，好好的拍什么桌子，这可是石桌。”
“呜呜呜，我还疼着呢，你说我干嘛，我又不是故意的。”谢暮泪眼汪汪，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嘟囔着嘴，控诉：“都是我二哥啦，你说他好好地说什么你要娶媳妇儿啊。”
说到顾朝娶媳妇，他就更委屈了。
“呜呜呜，我大姐才被个外人拐跑，我这刚没了姐姐啊，虽然我大姐又凶又暴力，但弟不嫌姐丑嘛。”
听听这话说的，谢玄和顾朝齐齐黑线，又不约而同地庆幸谢妙淼本人不在这儿，不然啊，就这凉亭和谢暮的小命可就难保咯。
奈何谢暮是个心大的，这会儿他更是委屈上了头，“呜呜呜……朝朝，我姐她见色忘弟，有了姻缘就没了姐弟情，你不能和她一样啊，见色忘友什么的，有了媳妇儿就没了我啊！”
“哎。”
顾朝向来拿他没辙，这会儿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好不容易等他想好了措辞，正要开口的时候，谢暮却话锋一转，“呜呜呜，我的手啊，痛死了……都是我二哥，都是他不好，呜呜呜，痛痛痛……”
顾朝：“……”槽点太多，也就没有安慰的必要了。
“已经没事了吧我们坐下说。”
顾朝引着他重新坐下，又亲手拿了一块八珍糕，一盏清茶，哄着他吃完了，这人才安静了下来，没再继续哭嚷。
身侧，谢玄从最初的担忧到挑眉看戏，再到此刻的淡定饮茶，全程没有说过话，只这会儿见谢暮安分了，他才翻了个白眼，道了声“娇气鬼”。
又叹：“哎，你这小子怎么就……就平时也挺男子汉的啊。上回和阿爷去山上采风看日出，你那腿上滑了一跤，破了那么大一块皮也没见你哭见你嚷的，还忍着疼，自个下了山。我瞧着你那会儿还挺有骨气的，虽然……”
谢玄回忆着，忽然又有些一言难尽，“虽然，下山后你一瞧见人顾朝就哭得死去活来，非说自己腿残了要人背要人喂，要人贴身照顾，日夜不离。那架势，呵——”
想起谢暮那会儿的无理取闹，他就忍不住吐槽：“谢暮暮啊，谢暮暮，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啊就是仗着人家对你好，你就可劲地造作。”
“哼，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家伙能造作到什么时候，人顾朝能忍你忍到什么时候？”
“你才造作呢！”谢暮心情正好，听谢玄的“无理指控”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斜了他一眼，怼了他一句，便又吃起了顾朝投喂给他的干果和蜜饯。
就着一口清茶，一口干果蜜饯，炸毛的小凶猫又成了毛发顺滑的小奶猫。
只是，这小奶猫吃着喝着还不忘斜眼挑衅一下某个讨厌的“人类”——哼，我家和我家朝朝好着呢，羡慕死你！
“讨厌的人类”——谢玄翻了个白眼，“这个蠢弟弟，真是……没眼看啊。”
“小顾朝啊。”谢玄忽然唤道。
“嗯？”顾朝侧目，疑惑地看着他，但手上依旧剥着花生，投喂着“手疼不能自理”的某个“娇气鬼”。
“娇气鬼”的亲哥，谢玄糟心地揉了揉眉心。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的，他弟又为啥这么的欠？
“哎，小顾朝啊，同样都是六岁，一样大的小孩子，你啊，就是懂事过了头，我弟就是混账过了头。”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感慨，“你俩为什么就不能中和一下，来个正常点的呢？”
“你才不正常呢！”
顾朝还没说话，谢暮就怼了起来，“中和啥？你咋不和大姐中和一下。阿娘不是总嫌弃你个大男人的太文气，大姐作为女郎那性子又太过刚强。若是你俩能中和，你和大姐就都‘正常’了，阿娘也能少叹些气。”
“呵呵，别搞得阿娘叹气和你没关系似的。还有啊，谢暮暮，你几岁了呀，吃个花生、核桃的还得顾朝给你剥壳，喂嘴里？”
“你管我，我家朝朝乐意。”头一扭，“朝朝，你说对吧！”
顾朝：“……”
“你家？”谢玄没好气地调侃，“你这是入赘了顾家，给小顾朝当童养媳呢？还是小顾朝要入赘咱们家，给你当童养媳？”
不等谢暮反应，他便扭过头去，拍了拍顾朝的肩膀，“啊呀，小顾朝啊，真是委屈你了，我这糟心的弟弟也就你脾气好能受得了他。你说说你这么好的孩子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啊！”
“暮暮其实挺好的，我也没有什么委屈。”
“那可不，我家朝朝必然是独一无二的好。”
顾朝和谢暮异口同声，两人的关注点却都在对方的话题上。
瞧着这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两人，作为真.亲兄弟的谢玄吃味之余，又不禁感叹：“哎，就顾辰那个坑货怎么就这么命好呢？同样是做哥哥的，我家阿弟……哎，一言难尽啊！”
这一刻，他忽然就理解了自家阿娘对崔婶婶的羡慕，“可惜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说到“命”，谢玄忽然来了兴致。
他目光灼灼地看了看顾朝，又瞧了瞧谢暮。
谢暮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吗？”
“嘻嘻，实不相瞒，你们二哥我啊，最近得了一卷测算姻缘的古卷，你们大姐测过了，那都说是极好的，所以说呢，嘻嘻——”
谢玄搓着手，笑得像是那拐卖孩童的怪蜀黍，瞧得人颇为砢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暮和顾朝立马起身，还极为默契地往后退了半步——前者多嫌弃，后者多戒备。
“咳咳。”
谢玄只当没看见这两人的嫌弃和兼备，“虽然你俩是小了点儿，但是没关系啊，我就是想要年岁小的，有挑战性。”
他的笑容愈发灿烂了，“那啥，我今儿个来找你们就是想给你们俩测测这个姻缘，试试我这刚学会的姻缘卜卦术，嘻嘻——”
谢暮和顾朝相视一眼，默契顿悟——
得，这下总算知道他们这位“好”二哥是怎么得罪他们家大姐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