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昌，快趴下瞧瞧，朕在写字的时候，笔尖究竟从哪里出的墨水。”

乾清宫内殿的楠木屏风前，康熙端坐在洋漆椅子上，正在小心翼翼的用钢笔写字。

赵昌撅着屁股趴在案边，瞪着眼睛仔细观察着钢笔出水的地方，“嘿，皇上，奴才瞧出来了。”

“哦？”

康熙停下来。

赵昌笑眯眯指着笔尖的地方，“皇上，您快瞧瞧，墨水是从这条缝隙中流出来的。”

康熙看着那条极为细小的缝隙，有些疑惑的问，“你是说，从这里？”

赵昌笑着点头。

听赵昌这么说，康熙便半信半疑的一边写字一边自己歪着头观察。须臾，发出一声惊叹，“嘿，还真是！”

赵昌脸上笑容加深，“皇上，奴才没说错吧？”

“嗯，还真让你给说准了。”

康熙若有所思，“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赵昌连忙去瞧了瞧梢间的壶漏，跑过来道，“快要到巳正了。”

“传佟国维。”

“是。”

眼下京城中虽然天气转凉，可毕竟是繁华地带，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难免堵塞。佟国维的府邸恰巧就处在京中最热闹的地点，通常早朝都是五更天，路上还没那么多的行人，可这会子都巳时了，路上早被堵的水泄不通。

等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宫里时，康熙也等他等得不耐烦了，此时正在殿内逗七阿哥玩。

佟国维见状，并不敢上前惊扰，而是默默退到了一边。

康熙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皇帝，不仅喜欢跟大臣聊家常，还喜欢给后宫妃嫔写家书。在后宫晋封方面也是非常遵循规矩，不会因为宠爱谁就随便的去晋封谁。所以就算对待不那么受宠的妃嫔，也时常的会关怀一下。

只见七阿哥胤祐坐在戴佳氏怀里，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玩具。

佟国维下意识偷瞄了一眼七阿哥的腿，又赶紧收回目光。

传言七阿哥生来腿部带疾，与正常人的不太一样。但他刚刚扫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佟国维在心里暗暗奇怪了一下，不由怀疑起了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殿内除了戴佳氏，还有德妃也在，她怀里抱着六阿哥，方才戴佳氏就是跟着她一道而来。

德妃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对戴佳氏道，“七阿哥模样周正，性格也乖巧，不像本宫的六阿哥，简直就是个小皮猴。”

说着，无奈瞧了一眼自己怀中正在四处乱望的奶团子。

七阿哥胤祐听到有人说话，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左右看了看，最后发现是德妃在说话，便睁着葡萄似的黑眼珠与她对视。

德妃嘴角不禁上扬，用一种爱怜的眼神盯着他看。

说来心酸，戴佳氏自从生下七阿哥，眉头就没舒展开过。好在胤祐现在养的十分康健，浑身上下除了腿不正常之外，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可让她忧愁的了。

听德妃这么说，戴佳氏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胤祐先是盯着德妃看了会儿，突然圆溜溜的小脑袋一转，又开始盯着对面的康熙看了起来。

在胤祐看向康熙的同时，康熙也对上了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胤祐眨了眨眼，接着朝他的汗阿玛露出一个幅度不大的笑容。

见儿子一副自娱自乐不知愁的模样，康熙心下一荡，主动伸出手，唤道，“小七，过来，让汗阿玛抱抱。”

除了皇太子，康熙基本不称呼其他皇子的名字，都是按照排序称呼。

六阿哥和七阿哥是同年出生，中间相差五个月，六阿哥这会子已经学会走路了，而七阿哥现在则刚学习走路。

“小七，你汗阿玛叫你呢，快，自己走过去。”

戴佳氏笑着把胤祐放在了地上。

胤祐应声看过去，定定看了看康熙此时的姿势，意识到阿玛想要抱他，小家伙这次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得连乳牙都露出来了。然后挥舞着小胳膊，颤颤巍巍地往康熙的方向走了两步，同时奶声奶气地喊着，“阿～玛！”

由于胤祐的腿有问题，又刚刚学步，所以走起路来很是晃悠不稳。戴佳氏忙伸手在他身后虚环着，确保他不会摔倒。

直到胤祐下来走路，佟国维才看出问题，原来传言都是真的，七阿哥确实是个跛子。

但他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只能把官帽檐往下拉了拉，用眼角的余光偷瞄。

佟国维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生在皇家却身带残疾，他心里默默的叹息一声，看来这个皇子将来是无望了。

这时，六阿哥胤祚见七阿哥朝他阿玛走去，于是趁德妃不备，一骨碌地从德妃身上滑了下去。

“阿～玛！”

胤祚抬起小短腿，张开小胳膊，然后利索地朝康熙跑去，“要抱抱！”

很快便超过了还在慢慢往康熙身边走的七阿哥。

跑到康熙面前，胤祚两只手扒着康熙的大腿，小身子努力前倾，撅起小屁股，直接爬上去。

小家伙就这么以倒栽葱的姿势一头扎进了康熙怀里。

成功被转移视线的康熙，两手掐着胤祚的胳肢窝，将小团子给架起来，哭笑不得道，“小六，你怎么跑来了？”

胤祚被逗得咯咯直笑。

见六阿哥率先扑进康熙怀中，胤祐愣了愣，然后嘴巴一瘪，哭了。

德妃表情微尬，本来皇上是想抱七阿哥，现在却被自己儿子给抢了风头，便有些愧疚的看了戴佳氏一眼。

看到这里，戴佳氏脸上的愁容越聚越浓。

德妃识趣地赶紧上前将胤祚从康熙怀中抱过来，做样子拍了下儿子的小屁股，训斥道，“莽撞！没看到你七弟正在往阿玛那儿去吗！”

说着气不过，又做样子朝着屁股啪啪拍打了两下。

德妃没舍得打重，所以六阿哥完全没感觉到疼。

康熙默了默，将视线重新落到七阿哥身上，朝他招手，“过来，快到阿玛这来。”

胤祐委屈地嘟着嘴巴再次朝康熙走去。

康熙耐心等着小家伙走到他面前，然后一把将他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拿过赵昌递来的巾帕给他擦泪，“小七乖，阿玛抱了，不哭奥。”

再抬头，发现戴佳氏眼睛红红的，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

他对这个庶妃并没有多大印象，原本戴佳氏的家族只属于镶黄旗包衣出身，父亲也只是内务府一名小小的从七品司库。要不是看在戴佳氏生育了七阿哥的份上，他根本就不会特意下旨将戴佳氏的家族拔出包衣。

扪心自问，康熙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气量狭小的帝王。

他看着面前的戴佳氏，轻声叹了口气，“你生七阿哥的时候，朕也给了你一些封赏。至于七阿哥的腿有问题，你也知道，这是天生如此。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今后就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

戴佳氏微微一怔，发现自己在皇上面前失态，赶紧捏着帕子抬手擦了擦眼泪。

德妃知道戴佳氏自从生下七阿哥后，便常常在为七阿哥的未来担忧，于是便安抚开解道，“本宫理解戴佳妹妹的心情，不过依本宫看，七阿哥是个有福气的，这说到底，七阿哥也是皇上的孩子，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他。将来若是能做个闲散王爷，日子指不定多潇洒自在呢。”

康熙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赵昌很敏锐的察觉出皇上不想再聊下去，佟国维也等候的差不多时了，于是上前，小心翼翼询问，“皇上，佟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您看要不要接见？”

康熙回过神，这才想起他传了佟国维进宫。

“嗯，传他进来。”

很快，德妃和戴佳氏出门，佟国维朝她们微微躬身，紧接着大步走了进去。

“此笔虽能取代毛笔，只怕未必能如毛笔一般，成为天下广为流传的东西。”

康熙眼睛黏在写着钢笔字的奏折上，头也不抬地说道。

见皇上似乎还有别的想法，佟国维立马会意。斟酌片刻，说道，“皇上，依老臣之见，倒不如先小范围的制造售卖，必会引来那些王公贵族或者学子墨客的哄抢。到那时，必能给国库增添不少银子。”

“嗯。”

康熙放下奏折，赞同道，“那朕这次就专门宰一宰那些个富户的油水，来填一填朕的国库。”

佟国维会心一笑，立时拱手，“皇上放心，老臣定会办好此事。”

康熙颔首。

佟国维刚想退下，似想起什么，又转身看向康熙，“皇上——”

康熙抬眸，“嗯？”

佟国维声音不急不缓，话语里有意所指，“皇上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

康熙懒懒抬眉，往佟国维的方向瞧了一眼，“国丈想要替他讨个什么封赏？”

佟国维殷殷一笑，“他太小，皇上总不能现在就给他分封府邸吧，小孩子嘛，不如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件事当属四阿哥功劳最大，按照佟国的官场思维，四阿哥既然立了功劳，就自然要有赏赐。

“那就赏盘糕点，吃了还能长个儿。”

康熙脱口而出。

“皇上圣明。”

*

“四阿哥，糕点好吃吗？”

隆科多看着正在享用糕点的小皇子，笑眯眯地问。

“嗯嗯！”

小皇子点了点圆溜溜的小脑袋。

一碟小点心被胤禛全部吃完，他摸了摸吃得鼓鼓的小肚肚，然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儿。

“你果然是个好人，知道我爱吃糕点，还特意送了满满一大盘来。佟额娘就不准我吃这么多的糕点，她说吃多了会长蛀牙。”

胤禛坐在石墩上，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响嗝。

隆科多笑了笑，伸手给他斟了一盏茶，“其它的糕点我可管不着，但是这盘糕点你必须要吃，因为这是皇上给你的赏赐。”

“赏赐？”

小胤禛眨了眨眼。

隆科多笑着点头，“你造出了钢笔，皇上很高兴。”

胤禛抵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突然眼前一亮，“也就是说，我只要认真地听圣人授课，下次还会得到好多好多的糕点？！”

“……”

这夜，胤禛在梦中又见到了圣人。

只见他们上方出现了一个大屏幕，圣人按了一下按钮，屏幕上便开始播放各种图片。

就在胤禛还在疑惑这些是什么植物的时候，下一刻，圣人说的一句话让他瞬间两眼冒光。

“这堂课学习的是，可以亩产千斤的农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