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灵医院。
洛依依的病房之内，此刻空空荡荡。病床上的被子被随意掀起一角，底下的拖鞋被穿走，一切都似洛依依只是简单下了床，前去附近某个地方走动。
为防洛依依再出现意外，程渊在冥府有安排人暗中保护洛依依，且灵医院守备森严、监控完善，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歹人就这般带走了洛依依。
洛依依被带走是三日之前，灵医院的人发现之后，立即四处寻找，同时给程渊发了讯息。
可恰恰这时程渊处在昏迷之中，一直没有回复灵讯。因着此前程渊特意叮嘱要照看好洛依依，灵医院的人只得根据留下来的线索加派人手寻找失踪洛依依，可三天过去，完全无果。
而这留下的线索，只有一段短暂的影像。
黑衣男人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只见得他打开洛依依的房门。不久洛依依便走至门口，而后随他离开。
画面中洛依依眼睛红红的，似方才哭过，跟黑衣男人走之时却并没有什么被迫的不愿神情，甚至主动牵住了男人的手。
“这个人，不会是人间那个吧。”
隋原看着这黑衣男人半晌，皱眉道。
“有可能。”程渊回。他也想到了那个人，那个与洛依依男友暮天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疑似就是把洛依依困在人间三年的男人。
在他最后出现在小区监控的录像里，也穿着这么一件黑衣。
“小依的灵体内被镌刻了暮灵族的图腾，如果这黑衣男人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那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藏在暗处的暮灵族。”隋原指节习惯性敲着裤腿，“而且小依失踪恰恰是在三天之前，也就是阿渊你出事的日子。那人设计顾晴那天袭击你，会不会就是为了调转我们的视线，趁机带走小依。”
推理到此为止，没有更多线索，隋原与程渊也不知道洛依依被带到了何处。此前程渊倒是在洛依依同意后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灵印，可追踪她的位置及确认她的灵体状态。
可很不幸，此时追踪功能被屏蔽了。只可确认她的灵体状态一切正常，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隋原与程渊决定去w城看看是否有线索，可此行归期不定，程渊需要先行将冥府事情安定好了。
昏迷几日，秩序稳定的冥府倒没发生什么大事。
顾晴站在沙发前，如往常般便向自己的上司——冥府的冥王大人进行最近冥府情况的报告。
在冥王大人面前，连往常坐姿七扭八拐，在谁面前都有恃无恐的凌宇都坐得老老实实的，活像是乖巧听课的好学生。
可此刻冥王大人身边，正有一人瘫得如一张饼一样大喇喇坐在沙发上，还不亦乐乎地吃着桌上的大颗葡萄。
凌宇没好气地看着这行为恣意的家伙，可无奈在冥王大人面前，他都没机会刺这家伙几句。
“好。”程渊听完骆夭所说点点头，“接下来我还要离开冥府一段时间，有什么事情你及时传灵讯给我。”
“好的，大人。”红线应承，后见程渊似没有什么再要吩咐的，便扯扯一旁的凌宇，告退离开。
凌宇不情愿地起身，走前还偷偷瞪了隋原一眼。
“阿原，你是不是跟凌宇有些不对付？”待二人走远，程渊问道。
“你这小灵渝可傲气得很。我不过初初见面那会调侃了他一句，这小子竟然记仇到现在。”
隋原又扔一颗大葡萄进嘴里，没过一会便将果皮吐出，几乎不留有多少果肉。
隋原，拥有着特殊的用牙齿剥葡萄功能是也。
“阿渊，灵路是你创的。这灵渝也算你半个崽，我觉得，你以后可得要搓搓他。我觉得，他现在真有些太傲了。”
“阿原，你为什么一直没问我，姜大夫和小白去哪了？”程渊突然问。
隋原话语顿住，而后沉默。
“你一直也没说。”他轻声道。
当时暮乔的阵法突然被削弱，加之当时暮乔说的话，不难猜出是用遁地符逃走的姜俞云做了什么，而小白倒是在他灵魄沉睡之前似没出什么事。
有他留下的一道凤凰火护着，小白应该可以带着程渊顺利离开昆山。
可程渊刚醒来时隋原没想起问，后来发现程渊也未主动提起这二人，他心里便突有了不好的预感。
姜俞云定会继续做大夫，可他来冥府这月余，并未见到与程渊相熟，医术精湛的大夫。至于小白，也根本未见有个小毛团子跟在程渊身边，或者说在这月余出现过。
“我并不清楚姜大夫的行踪。因为在昆山之后，我的记忆缺失很多，并不记得姜大夫，而他这两百年间也从未主动来寻找过我。”
“小白……”程渊话语顿了顿，面色似笑非笑，“阿原，我给你讲讲我醒来后发生的事吧。”
隋原不解其意，只顺口接道，“好啊。”
“我醒来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小白，可惜当时我已记不得它，只隐隐感觉，这该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当时的小白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微弱，似乎下一刻便要断气了。原本漂亮的白色长毛，此刻有几根被烧得焦黑卷曲，显得狼狈又脆弱。
“我想要救他。可无奈当时我亦受伤严重，想用神力救他，却根本驱动不了多少神力。所幸那个时候，我遇到了红线。”
失忆的程渊对红线毫无印象，不知此人自己是否认识，是否值得信任，可红线见到他便松了一口气。
“程渊，你还活着，太好了。”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们认识。
程渊观红线神色，觉着她对自己并无恶意，便抓紧机会求助。
“你能救救他吗？”
说着，程渊朝捧起那个小白团子。
“萤兽？”红线一见便皱起眉。
“他是自愿同你们走的吗？”
程渊沉默，他并不记得，可是此刻他似乎只能回答。
“是。”
红线伸指戳戳小毛团子，小毛团子没有任何动静。
“我救不了它。程渊，萤兽是通灵之物，通晓人心，通达四界。它是上古时期第一只诞生的神兽，背负的力量太强，本活不过一月。可许是天道怜惜，又创琼林洞，是保护它的封印，亦是对它的囚禁。而一旦离开琼林洞，超过半个时辰，一切便无力回天。方才它许是大量消耗神力，如今身体虚弱，提前到了衰竭期。”
大量消耗神力……与自己有关吗？
程渊一怔，他看着小毛团子，“他要死了吗？”
“是。”红线轻叹一声，“你也别太难过了。这种上古秘闻，可能也只有我这种初代神官才会知道了。萤兽出生起便困在琼林洞，无法离开，迄今该有十几万年，许是太寂寞了，他才会主动随你们离开。”
程渊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甚至不知道，这只小毛团子是否真的是自愿随他离开的。
“真的没办法救他了吗？或就让他再多活些时日。”
“程渊，这是命数，我也没任何办法。此刻，冥府更需要你。”红线说完这句，也不忍再看小白一眼，转身离开。
冥府……
听得此话，程渊突然想起了，自己确实是有要紧的事要做了。
他将小毛团子轻轻放在自己怀里，便快步便城内奔去。
“我在自己的空间之中发现了一本册子，是当时我们讨论如何整顿冥府时，你我随手写的一些思路。当时只是随便写写，没想到，我记忆缺失，这册子发挥了大用。”
依靠这册子，程渊循着自己残存的记忆，利用杀死暮灵族全族之威，逐步积累自己的势力，对冥府进行整顿。
“此事依靠我一人自是不可能，我四处观察，寻找可为我所用的灵体。也就是那时，我发现当我注意到某些人的时候，小白会在我怀里轻轻动一下。”
“我初初以为，是我那几日为他输的神力起了作用，他焕发了些许生机。可后来我发现，小白是在提醒我，那些人都是可用之才。”
“而小白的状况……并没有变好。”
听到这里，隋原的面色已特别难看，他几次张口，却还是没勇气问出心中那个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所以小白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程渊继续说着，隋原沉默听着。
“就这样过了快三个月，我突然发现，小白的体温在一点点下降，我努力传输神力给它，却于事无补。最后，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身体一点点冷下去，以及最后，听着他用特别轻的声音对我说。”
“ ‘程渊，我似乎最后，还能再帮帮你。 ’ ”
“再后来，冥府便有了灵路。”
“什么……意思？”隋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刚刚陷入了对小白死亡的悲伤，可程渊这下一句……
“小白死后，便化作了一颗巨大的萤石。萤兽有通晓人心之能，而用小白留下的这颗萤石，可构建一巨大的系统，监管每个人的所为，若是不合规范，便会预警反馈。”
“我初初犹豫过。可我觉得，这样小白或许便也算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活着，且彼时冥府的局势并不容乐观，我最后还是做了构建灵路的决定。”
隋原听着，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说小白化作的萤石成了如今冥府的灵路……
那作为灵渝的凌宇……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大概……或许…………
就是化成人形的小白？
隋原看着桌上一颗颗圆圆的葡萄，便似看到曾经那只毛茸茸的小毛团子。
那只可爱乖巧，时常在他手心或是怀里撒娇，四处蹦跳打滚的小毛团子？
跟现在这个傲气自矜的人形灵渝……
隋原一生随性自在，他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有一下让他这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
方才他还对程渊说，建议他以后管教管教凌宇，搓搓他的锐气。
可是此刻，隋原觉得他好久都没法跟这家伙见面了。
难以想象。
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