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隋原自是猜想过，且与程渊有过一番讨论。只是这种情况，若非中了什么特殊灵术，该也就是先天实在不足，连化形都不能。
只是看程染如今玄境都未曾抵达的灵力，多半该是后者。
程玄出言，所说也与隋原猜测大差不差。
“小染儿出生的时候，遇到了一些波折，因此他的灵魄、经脉都很是脆弱，完全无法进行灵力的修炼，也就根本无法修炼化形。如今他体内不多的灵力，也是我之前输入，维系他的生息的。”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隋原还记得，此番程玄是来找他帮忙的。
“所谓凤凰涅槃重生。小神君，你的凤凰火乃有淬炼之能，若有经凤凰火淬炼，小染儿的身体或可强健几分。”
“这个忙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隋原几分犹豫，“可是凤凰火虽可淬炼，可这过程很是痛苦。程染他...受得住吗？”
“这该是他决定了。”程玄看着不远处的小白鹿，眸底情绪复杂万千，“我只担心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法护他到最后。”
“这怎么会，凭程伯伯你的实力，护程染个千秋万载不成问题。”听得此话，隋原下意识反驳。虽和这位白神大人所交不多，可是他对于这位真如人间话本中仙人般的程伯伯很是喜欢。对其，亦天然有几分别样的信任。
对此，程玄微微笑下，“希望吧。”
话毕，他撤下隔音结界，对几人道，“随我来吧。”
见得程玄带几人走进，程青羽默默起身，后退几步。
程青羽动作虽轻微，可仍是被程染察觉。
小白鹿懵懂地抬头望来，见到是程玄，立刻腾起身，转身四蹄一蹬，便扑到了程玄身上。
“父君！”程染语带惊喜，鹿角一偏，蹭蹭程玄的脸颊。
程玄轻轻抚摸小白鹿的头，轻声问道，“小染儿，想父君了吗？”
“好想好想！”见到程玄，程染的语气较之往常都更欢快几分，本就稚嫩的童声因略略拉长更显软糯，“父君这次可以陪我久一点吗？”
“好，父君尽量。”对着程染，程玄说话不自觉放柔了不少。
“好耶，父君父君！你快来看看我之前做的……”程染说着，便雀跃地立起身，用小鹿角拉着程玄的衣袖往某处走去。
程玄未动，朝程染轻声道，“小染儿，今日父君来，还有旁的事要问你。”
程染疑惑转头，与此同时，他已看到了程渊三人。
对上程染那双澄澈的眸，姜俞云不由得目光略略躲闪，程染怔了下，亦未像往常般欢快向前，只站在那，小小唤了声，“小云哥哥。”
而后，他又唤了隋原程渊二人，便垂下鹿脑袋，默默向前两步。
“小染。”姜俞云蹲下身，他觉得自己有很多想说，想说对不起，想问程染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看着如今沉默的程染，他却似喉头哽住，开了个头，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小云哥哥，不要难过。我知道，刚刚的事不怪你，你也是被坏人欺负了。”
没成想，却是程染小小吸了口气，先开了口，还是安慰他的话。
这下姜俞云真有些无措，这明明是他伤了程染，怎还是程染先安慰他。
“不，小染，我，对不起……”思绪混沌下，这说出的话更是有些不知所云了。
“桉爷爷说，你也很难过。而且我看到，你受伤了。”程染低头嗅嗅姜俞云的掌心，时间紧凑，那里只被林堰简单为其涂了药，包扎了番。
“这是……艾叶吗？”
“是……”姜俞云怔怔回答。
“耶！我没记错！”听到肯定的回答，程染雀跃地蹦蹦，见到姜俞云还怔忡的神情，他道，“小云哥哥，你不要难过了。我只是有些被吓到了，没有别的事，你要是再难过，会影响伤口恢复的。你今天早上才和我说，心情也是影响病人恢复很重要的因素哇。”
姜俞云觉着，自己的鼻头酸酸，他伸臂一把搂住程染，眼泪扑簌簌落下。
“小染，谢谢你，谢谢你。”
“那小云哥哥你不要难过了。”耳旁，程染还重复念着他惦记的这点。
“好。”
姜俞云未曾想到，程桉会特意告诉程染事情的真相，更没想到，程染未因此疏远他，甚至还先行安慰了他。
待姜俞云情绪平复些许，程玄便向程染提了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程染是否愿意承受凤凰火灼烧之痛，进行灵魄淬炼。
“父君，那淬炼之后，我可以修炼了吗？”听程玄说完，程染问道。
“这要看最后的效果。如果小染儿你的灵魄强度可淬炼到常人的七成，便可进行小幅度的灵力修炼。”
“那我就可以化形了吧！变得和爹爹，和桉爷爷，还有小云哥哥你们一样！”程染眼睛一亮，雀跃道。
“可以。只是小染，凤凰火淬炼痛苦非常，你若是受不住了，定要及时开口。”此话，方才程玄讲述时已然提到过，此刻他又反复叮嘱道，“否则过强的痛苦，会对你的精神造成伤害。”
这点，也是程玄之前未去找凤凰一族寻求帮助的原因之一。他已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实在不忍心他再受任何一点苦。另外，程染的灵魄经过这些年来他的灵力温养已强韧了不少，可受得住凤凰火淬炼。
恰此时隋原来到白族……
或许，一切终逃不开命运二字。
“知道啦，放心吧父君，我不会逞强的，我可怕疼了。”程染晃晃脑袋，露出个往常般乖巧的笑，而后迫切地朝隋原道，“隋原哥哥，我们开始吧。”
隋原下意识看向程玄，见对方向他点点头。看着小白鹿殷殷看着他的模样，他小小吸口气，呼灭心中的几分紧张。
他很想降低凤凰火的热度，减少些许程染的痛苦。可无奈凤凰火淬炼所需的便是它的高温，若是刻意压低火温，便会影响其淬炼的效果。
凤凰火放出，迅速包裹了程染全身。在隋原的特意控制下，凤凰火不会伤到程染的皮肉，会窜入体内，唯独灼烧他的灵魄，
程玄紧紧盯着程染，却见火光中的程染神色平静，如往常般静立在那里。察觉到程玄的目光，他还略略偏头，朝其一笑。
灼烧已进行了一刻钟，可程染依旧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只眉头和面部肌肉不自觉地略略抽动，他立即不着痕迹的缓缓偏头，想要掩盖。
只是他这怎么躲得过程玄的眼神，他立即上前，走近才看清，程染的四肢亦在极轻微地颤抖。程染努力掩盖着，见程玄上前，他还走动两步来掩盖。
“停下！”程玄立即道。
“不要！”程染阻断的声音比他还快，他抬头看着程玄，面上仍旧带着笑，“父君，我可以的。”
“小染儿，你……”
“父君，不疼的。小染儿可以的。”不待程玄说，程染便打断道，“和以前一样，不疼的。”
话毕，他似还担心隋原会听程玄的话，又转头朝隋原道，“隋原哥哥，你继续吧，我还没事的。”
他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似是此刻经历的并非几千度高温的火焰灼烧，似是那些滚烫和灼痛都并不存在。
程玄偏过头，他不忍再看。
他有些后悔了，对于程染，他总想护着，再护着点。
即使再如何，他也还不清曾经欠下的罪孽。
最后，直到程染累得睡着了，隋原才停止了凤凰火的淬炼。程染上前抱起他的时候，还听得程染挂着浅笑，口中轻轻念叨着。
“父君，我不疼。我还可以再支撑会……”
“我可以的……”
程玄将小白鹿轻手轻脚地抱回他往日的床铺，那是一由柔嫩的青草编织堆砌起的床铺，其上还有淡淡的灵力笼罩，是用以维系青草鲜嫩的状态和保持合适的恒温。
“小染儿的母亲，只是一介凡人。”待几人退得远了，程玄忽轻声开口道。
许是察觉到程玄语中的沉痛，三人都正了神色，认真听程玄讲起这段往事。
“她是一书香世家的女子，虽看起来娇娇弱弱，行事却洒脱大胆得很。当年我去人间除妖，恰巧救了被恶妖掳走的她。其实也算不上救，那会趁着恶妖不在，她自己都快挣脱逃走了。”
话说到此，程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可眸底仍深藏着浓浓的悲伤。
“那事过后，她非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想要报答我。我再去别处除妖，她也跟着，还求着我教她灵术。再后来，日子长了，我们俩便互生了情愫。”
“之前，因着她被恶妖抓走的经历，我总担心她对于妖会有芥蒂，便未曾告知她我的真实身份。当年族中生变，我不得已赶回白族接任族长一职。未料几月之后再回去，却怎么都寻不到她的身影。”
“我四处打听，才知她家两月前因几本古籍被当地乡绅觊觎。那古籍是她父亲极珍爱之物，宁死不愿交出。争执之下，那乡绅竟叫人将她父亲……殴打至死。”
“待她赶回之际，家中只剩下寡母幼弟。其实此事……若是当年她们家就此逃离那座城，或是息事宁人，沉默地继续过日子，再或者她凭着一身武艺偷偷将那乡绅杀于暗巷，再偷偷携母亲弟弟，逃走便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程玄苦笑一声，声音也不由干涩，“可哪有这么多或者，当年，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教了她灵术……”
“她虽只是一介凡人，可修习灵术的天赋极高，短短几年便灵力便到了玄境中阶。在得知父亲惨死后，她提剑直杀至那乡绅府中。人间修行者极少，本她这身修为一人敌上百凡人不成问题。可却偏巧，那乡绅亦有个修灵的表弟，正在他府中做客，且灵力已至地境。”
“灵力相差一个大境界，她与此人对打，只有节节败退的份。那一战，她毫不意外地败了。”
话说到此，这位清风朗月的白神大人似是再支撑不住，轻阖上眼，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因为她出众的修炼天赋，那位乡绅表弟很是忌惮，觉绝不可留下后患。她前脚携着母亲弟弟逃走，他们后脚便跟上，决意……赶尽杀绝。而她此行一路逃亡，去了望城。”
“望城？”隋原一怔，据他所知，望城虽是大城，却并没有什么修灵宗门。若想求助，不该去修灵大宗，或可寻得灵力高深之人相助。
“望城……是当年我随口一说，我的祖籍所在之地。她当年最后的一丝希望……”
“是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