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擂台,隋原得意地向程渊挥挥手中的透明卡片,其上银色字迹已只剩了四字,“初级灵者”。这是初级考核通过的实体认证,灵路中会同步选手的通过信息,这个卡片更多的算是一种有纪念意义的记录。
“打得不错。”程渊道。
隋原笑眯眯,“那可以开始我们的‘主线任务’了吗?去找找我那堆不知道在哪的灵魄。”
“找齐灵魄,顺便恢复神力,就可不用再修炼了。”程渊似笑非笑,一语道破隋原的小心思。
“这叫合理利用资源。”隋原无比坦然,“既然我本来就很牛逼,那我如果费劲从头来,这可太笨了。”
“好,那我们……。”
“小神君!”程渊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隋原吓了一跳,这是怎样的一声。
悲凄哀惋,百转千回,带着无尽的沧桑。
他们的身后,一人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已满头是汗。此人身着宽袖长衫,背着一柄长剑,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面上已有几道皱纹,两鬓斑白,头发被一根乌木发簪规整地盘起,但此刻已因为长时间的跑动而有些松动凌乱了。
“额,老人家,您刚刚叫谁?”隋原看着这陌生的老人,问道。
“小神君!是老奴,没想到此刻小神君您竟还是认不得老奴!都怪这个白族小子,都是他害的少主您如此啊。”没想到这人佝偻着背,一把握住隋原的手,没说几句就已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老奴?这什么封建社会的自称??
隋原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上下打量好几遍这人,确定真的毫无印象后,问道,“您认识我?”
“小神君,老奴冯岸,是您父神最衷心的仆从。从您父神神陨后,便一直侍奉小神君您呐!”说罢,冯岸狠狠看了程渊一眼,“直到这白族小子将您拐跑了,非得掺和进冥府这堆破烂事里,害您如今神魄不全、记忆残缺,连老奴都认不得了。”
程渊将他拐跑了?
隋原凭着他恢复的一点点前世记忆也能看出,他很可能是自己乱跑的,前世的隋原明显就一个喜欢四处乱窜的性子。
这名为冯岸的老人说的话,个人滤镜很重啊。
“自从小神君您来到冥府后,老奴便一直在寻找您的消息。直到今日,老奴终于打听到这灵技场上出现了一用着天火的年轻人,便猜到十有八九就是小神君您呐。”冯岸说着又拿衣袖抹抹眼泪,“小神君,虽老奴回去罢。南灵神宫无主,已空了太久。”
“可我失忆了,不记得你说的这些了。”隋原摸摸下巴,“而且我如今灵魄残缺,也算不得你的小神君。”
“胡说!”冯岸一瞪眼,“您可是神君留下的唯一血脉了。老奴一早便看出,这小子便是个祸端,让您好好的南灵山少主不做,随着这小子四处乱走。如今还被他蛊得失了神志,说出如此胡话来。”
额...对于冯岸这三言两语便非得把错处都往程渊身上赖的行为,隋原有些无语。
程渊对此却丝毫不恼,面上一派温和,“那您老人家...有什么办法替隋原找齐灵魄吗?”
冯岸完全不理程渊,只恳切地看着隋原,“小神君,只要您随老奴回去,南灵宫众人定会倾尽全力协助小神君,找回您失散的神魄。”
说罢冯岸还非得痛心疾首地添一句,“您若是再跟着这白族小子,怕只会再被他所累。上次您为了护他,差点便是落得魂飞魄散呐。”
隋原:“倾尽全力?所以你和这个什么南灵宫的人现在也不知道找我灵魄的办法对不对?”
“老奴惭愧。当年没有护好小神君,甚至连您出事的具体情况也不清楚。老奴有罪呐!”说着,冯岸又是眼泪婆娑,老泪纵横的。
“停停停。”见冯岸情绪又起来了,隋原立刻打断,“然后,你叫我小神君,还自称老奴,所以我地位比你高,你应该都听我的对不对?”
“小神君是神君留下的唯一血脉,是南灵宫唯一的继承人,自然是我们南灵宫中身份最高之人。”冯岸说着弓着身一作揖,“小神君,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隋原:“既然我是老大,那你听我。你回去,现在我要跟着程渊。”
冯岸脸色一变,“这怎么可……”
“您放心,程渊不会害我的。而你说之前程渊连累我,估计也是有什么误会,只是现在我失忆了也不好跟你讲。等我记忆恢复了,清楚情况了,绝对跟您老人家说清楚。”隋原简单粗暴地下了结论,“好了,您老人家先回去罢,等我想起南灵宫的事了,绝对立刻马上去找你!”
“小神君,你非跟这白族小子走是吗?”隋原说完便拉着程渊欲立刻就走,一转身便听得这么一句。
一种直觉让他下意识一转身,唤出一道火墙护在程渊身前,而程渊反应更快,在隋原之前便唤出一道透明护盾罩在两人身上。
长剑携着金红的剑光直直刺在隋原的火墙之上,而后力量被瞬间化解。冯岸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欸?我现在这么强?”见自己一个护盾竟反噬得对方吐血,隋原不由惊讶。
程渊道,“传说每位上神身旁的心腹,都会立下血誓,誓死保护上神及其后人,如若违背,或是背叛伤害主人,便会收到反噬。”
他的目光凝在那柄长剑上,“特别这柄长剑带着凤凰一族的气息,用此攻击,反噬会更甚。”
程渊说话间,冯岸猛地喷出好大一口血,面色明显苍白了几分。
见状,程渊抬手,一道淡金的光芒笼罩在冯岸身上。不出半息,明显看出冯岸气色恢复不少。
“不用你这小子假好心。”缓过一口气,冯岸立刻退开,离开程渊的灵力治疗范围。
“小神君。”冯岸双手捧起那柄长剑,“这柄耀云,乃是您父神亲自赐予我,是对我最大的恩泽之一。南灵宫人都曾受过凤凰一族的恩惠,都是属于您最衷心的仆从。”
“今日,是老奴逾越了。但请小神君恩准老奴追随在小神君身侧,让老奴决不能再看着小神君您出事了啊。”话毕,他竟双膝跪地,头重重磕在剑身之上。
对于冯岸这大动作,隋原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紧紧盯在那柄长剑之上。
初初看不觉得,此刻看久了,这剑剑身上的凹槽纹路越发眼熟。
“你抬抬头。”
冯岸欣喜抬头,“小神君您……”
“我见过这柄剑。”隋原目光眯起眼,盯着那剑上纹路,“你到底是谁?”
那些过去的记忆此刻渐渐清晰……昏暗的小巷子,中年男人猝不及防地举着长剑直直洞穿身前人的胸膛。
长剑被拔出,鲜血浸染之下剑身上的纹路更加清晰。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或者我应该称呼您……父亲,是吗?”
……
……
长久的沉默。
冯岸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被他疯狂克制住。老人佝偻着背,将长剑收起。
“小神君,您在说什么?老奴不太明白。”
隋原:“那我提醒一下,一个多月前,我在人界的父亲用这柄剑杀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程渊四散的灵魄之一。”
冯岸的头埋得越发低了,“您在人界的父亲,跟老奴能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要问你了。为什么你的剑会出现在人界,还是刚刚好在我那位父亲的手上。”
“或许……这一切都是巧合。那柄剑刚好有点像而已……”
“这个纹路,是凤凰神族的族徽。”程渊在旁看着,适时补充道。
“比起巧合,我现在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隋原扬起唇角,在说出这些时,远比他想象中平静和坦然,“你就是我在人间那个所谓父亲。或者说我从渔洲村回来之后,我那对父母便已经被换了芯子了,是吗?”
“这怎么可能。”冯岸立刻否认。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那两个人突然对我那么好,而且不管我怎么胡闹、叛逆、捣乱,他们永远护着我。不管是旷课被请老师。还是打架被警察问责,我这对父母永远不会责难我。甚至用一种我很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小心翼翼地试图对我更好,我做的越过分,他们对我包容的底线就越低。”
“如果说,我这对父母早就被换了芯子。我那位母亲和你一样都是南灵宫中人,那你们为了弥补我这位小神君在人间之前受的,做出所谓的对我好的举动,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而且,在你眼中,程渊是‘带坏’我的人。所以你在看到程渊的一缕灵魄来找我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而这‘护主’的一剑,你用了凤凰一族赐予你的这把耀云。”
听着隋原这一连串的分析,冯岸叹口气,“小神君……您说得没错,确实是老奴。”
原来如此。
果真如此。
隋原缓缓眨眨眼,他听着这些,此刻就如同只是聆听一个故事的隐藏彩蛋。过往种种,对于此刻的他,似乎已过去很远很远。
他已快忘了,在他这位‘父亲’失踪之后,每天放学回来后,他独自一人坐在别墅,便打开家中的电视,静静地看着新闻频道,关注着每一则警方通报。
整整一月,都是如此。
“六年前,老奴为寻小神君您的踪迹到了人间界,最后发现您竟被那对狠心恶毒的男女送到了乡下。可恨我的神力在人间界被封禁,且顺应天道法则,我不能随意插手小神君您在人间界的命数。”
“直到五年前,那对男女出了意外,我趁此和那男人订立了命契。”
“命契?”
“是的,这是一种古老的契约。若是一人命数将至,可将自己的肉身借于契约之人,而同时,契约之人必须完成此人生前的心愿。”
“我那父亲的心愿,应该是赚大钱住上大房子之类的吧?”隋原猜道。
“是……这也正好跟老奴的计划相符。”
“所以四年前,在你有一定经济基础后就把我从渔洲村接了回来。”隋原手上灵巧地把玩着灵者卡片,随意接着话。
“是...可您回来后并不开心,那个时候老奴曾经想过不如将您送回去会不会更好……或者是将渔洲村那一家人接过来。”
“但那个时候渔洲村刚好出了地震。渔洲村被毁了,姨母一家也失踪了。”隋原把玩卡片的手一顿,“还有吗?”
“当时来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其实后来您在人间的母亲……其实是我做的傀儡。”
“所以她才会每三个月要出一次差?”隋原惊讶,这个他倒是没想到。
“对。我的傀儡每三个月就需要更换一次,而那天……这白族小子出现的太突然,我来不及再做新的傀儡……所以……”
“所以,我的那个母亲便再也没出现了。”
“是……小神君,是老奴对不住您。老奴自以为可以在人间照顾您,可我看得出,您在人间并不开心,一直都不开心。”冯岸抬手,似是想摸摸隋原的头,可这手终究是垂下了,“或许我甚至不应该将您从渔洲村带回来。”
“都过去了。而且在你的立场上,你没有错。”隋原反过来拍拍冯岸的肩,宽慰道。
“不过你看,你也觉得当初将我从渔洲村带回去是不对的。”隋原眼眸一转,立刻举一反三引导道,“所以你现在觉得应该把我带回南灵宫,也就不一定是正确。”
“这怎么一样!如果没有这白族小子,您又何必吃这些苦。”冯岸毫不上套。
见说不通,隋原立刻放弃,“行吧,反正我不会跟老人家你回去的,你也不必跟着我。”
“小神君。”冯岸沉沉唤一声。隋原警惕,凝聚起灵力,担心冯岸又来突然一击。
没想到,冯岸将剑收回后背的鞘中,一手分别点在眉心,双肩肩头,而后虔诚地地低下头。
“如果这白族小子再伤害您,即使拼着血誓完全反噬,老奴都定会将您带回。小神君,请在此,提前宽恕老奴的大不敬。”
话毕,他两掌捧托状伸出,举在隋原面前。
一股灵魂深处的本能驱使着隋原抬手,轻轻托起冯岸举起的两掌。
他感觉得到,这是属于凤凰一族一种古老的礼仪。
“放心,绝对不会有这一天。”轻轻一搭后,隋原收回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因为,程渊绝对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