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林渡水从梦境脱离,睁眼是素白帐顶,左边的肩膀被压得紧实,她转头看去,熟睡中的坤泽正压在她的肩膀上,睡得两颊酡红。
林渡水缓慢掀了被子,看到滚落在床底的碗,地面有褐色水渍,一股浓浓的药味萦绕在房间。
结合在瑞王府的记忆,林渡水很快得出是乔谨彻夜照顾她的猜想。
林渡水自然是感激的。
见他睡得正香,不忍打扰,轻轻下了床,将被褥拉到他的肩膀处,这一抬眼,便被脖子后面整齐的咬痕定住了目光。
那是腺体的位置,散发着甜滋的橙花香,混着幽幽松香。
杂乱的记忆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天灵盖被重击,林渡水单手捂住脸。
荒唐,她竟然做出这等事!
突然她感觉乔谨状态不对。
愈是靠近,她便能感觉出乔谨呼吸出来的气体炙热无比,两颊的红晕仿佛天边的火烧云,林渡水手背轻触额头,顿时皱眉。
乔谨发起了高热。
林渡水披一身长衫,打开房门唤来丫鬟:“快,端盆冷水来,去找郎中,越快越好!”
丫鬟立刻惊醒,一人进厨房打冷水,一人小跑出院子寻郎中。
冷水很快端了上来,清晨霜露,刚打上的井水冷意十足,林渡水将白毛巾浸湿,先轻柔擦拭他额头上的汗,随后看到敞开的衣领,眼神微飘,在心中暗道“失礼了”,便为他擦拭脖子以及胸口。
乔谨的皮肤很白,更衬得脖子上的咬痕明显,擦到这块地方,林渡水手一顿,力道更轻,顺便确认了下,只是临时标记。
还好。
林渡水心道。
房门被敲响,是丫鬟带了郎中过来,天还没彻底亮,谢宇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连带着整个林府也吵醒了,林母携陈氏一同赶来,生怕是林渡水出了什么意外,而林笃泉早已在上朝的路上。
“怎么回事?”林母语气严厉而着急。
丫鬟也没搞清楚状况,只是摇头说不知。
林渡水快速为乔谨整理好衣服,又捋了捋他散乱的乌发,正好掩盖住脖子上的咬痕,正色道:“让他们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渡水身形板直地站在房内,林母先进了门,看到是她松了一口气。
“你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林母急切问道。
“母亲,我没事,乔谨发起高热了,快让医师来看看!”
“高热!”林母脸上刚下去的急色再一次浮上来,朝谢宇招手,“谢神医,快快快,请赶快为我儿媳看病。”
谢宇上前为乔谨诊脉,其余人围在床边。
乔谨仿佛回到他初中时候,那时他难得期末考试考了一次好成绩,爸妈履行承诺带他去游乐园,却没想到路上有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了过来,妈妈立即转身抱住他,挡住了大部分冲击。
这次车祸后,出行三人,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年暑假他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整日挂着吊水,意识模模糊糊,记忆也有所缺失,奶奶和哥哥整日来看他,也是和现在一样,似乎有人站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呼唤他。
乔谨一边眼皮掀开,透过眼缝模糊看着,嘴上嘟哝:“哥、哥哥,我不要打针......”
“放心,不扎你针。”谢宇说道。
乔谨眼缝合上,安心睡了过去。
谢宇的视线转到林渡水身上,戏谑说道:“看来你好了不少,竟然还能临时标记。”
“放心,小公子只是着凉了,加上他收不住乾元临时标记,便发起了高热,只需要喝几贴药,多养几日便可。”
临时标记的事被当众拆穿,林渡水面上却还是镇定自如,心里却十分愧疚,到底是因为了她。
......
常年习武之人与咸鱼躺平的小弱鸡相比,身体素质过人,这才过了一天,林渡水已然生龙活虎,晨起在院中打拳,而乔谨而生动形象演绎了什么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焉哒哒的躺在床上,一日三餐按时喝药。
这天林渡水刚练完拳归来,便看到安安端着一碗药愁眉苦脸的从房中出来,她阻了他的去路:“又没喝药?”
安安垂头:“是,少爷怎么劝都不听。”
林渡水眉尖挑起,似是想到了什么,说:“先温着,待我回来我再端给他。”
安安不明所以,但他只是一名小厮,说不上话,乖顺点头退下。
林渡水快步出了林府。
街市行人多,吆喝声不断,她熟门熟路穿过一条短巷,在那尽头转弯,一家果脯店铺赫然出现在眼前。
幼时林渡水嘴馋,喜甜,京城每家果脯店都有过她的足迹,或是太甜,或是果香尽失,经她认定后,只有这一家果脯是甜而不腻,很好的保留了果香。
她踏进店内,店主已然换了一位,见到新客,喜笑颜开上来接待。
林渡水:“宋婆婆呢?她不做了?”
店主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哪是新客,是旧客呀,于是笑道:“您说的是我母亲吧,她不做咯,将这家店丢给我,在家带孙了。”
“您放心,这手艺是我母亲手把手教的,绝对过关!”店主笑呵呵地说,“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先尝一颗,不要钱。”
林渡水拒绝不了店主的热情推荐,便真的尝了一颗,味道与小时候相比变了些,但还是好吃,乔谨应当喜欢吃这些。
“给我每样来一点。”
“好嘞!”
林渡水抱着一大袋果脯出来,顺势在街上买了些其他吃食,这两天林氏与陈氏是不是来她院子探望,她知大嫂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爱好不多,吃倒是算得上一些。
林渡水朴实的报答方式就是买些烤鸡烤鸭猪蹄送过去。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几人与她擦肩而过,身形高大,比起将近一米八的她还要高出半个头,浑身黑布麻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胡人?
林渡水转头望去,几人已经走远。
半刻钟后归家,她吩咐丫鬟将吃食送到大嫂的院子,只留下果脯,端上温着的药进房。
乔谨躺在床上闻到药味,朝门外撒脾气似的喊:“不喝,我不喝!”
说完拉起被子蒙住头。
连着喝了三顿中药,那滋味让他整个人都不好受,生病时人一脆弱起来,稍微有点不顺心的,脾气就上来了。
林渡水进了内间,看着鼓起一团的被子,伸手拉了下来,语气严厉:“怎能不吃药!”
乔谨吓了一跳,第一次见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加之临时标记带来的后遗症让他有心想黏着眼前的人......
对视之下,乔谨瘪嘴,怂了,接过林渡水递来的药,一股脑倒进嘴里,黑色的药汁清空后,他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十分难受。
差点就要去见太奶了。
泪珠子差点崩下,林渡水眼疾手快将一颗裹满糖霜的果脯塞进他嘴里。
乔谨下意识嘴一闭,甜味和果肉的香味顺着味蕾刷去苦味。
吧唧吧唧,好吃。
吃完一颗,乔谨眼巴巴瞅着她:“还有吗?”
林渡水将果脯全给了他。
乔谨接过来低头看了看,白皙的脖子便露了出来,那里贴着一块药膏,是抑制贴,林渡水眼中闪过愧疚,柔声问:“脖子还疼吗?”
乔谨没心没肺的摇头,嘴里的果脯被他用舌尖顶到一边,脸颊一侧便鼓了起来。
还小呢。
林渡水在心里摇摇头,嘱咐道:“别吃太多,不然午饭吃不下。”
说起午饭乔谨的脸又垮了下来,午饭就是加了各种名贵补品的粥,喝起来也有一股苦味。
乔谨往嘴里塞果脯更勤了。
林渡水见劝说无果,换了个说法:“别吃坏了牙齿。”
乔谨完全不买账。
下午,林笃泉来了一趟,带来了不少东西。
原来是林渡水暗伤复发的消息从瑞王府传出,飞到了圣上耳边,他先是在朝廷上轻责瑞王,又赏赐了不少名贵药材与一些金银珠宝给她,以表圣上关心。
这些东西都由林笃泉下朝时一并带回,丫鬟进出了好几趟,将桌面摆得满满登登。
乔谨看得眼睛都直了,掀开被子下地去看,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至于奇形怪状的药材已经被他忽略在一边。
林渡水见他动作顿时失笑,眼含笑意对林笃泉说道:“大哥,请帮我谢过圣上。”
“自然。”林笃泉点点头,面上又浮起一丝忧心,“今天圣上宣我入书房,我见着二妹了。”
林渡水眼中闪过痛色:“二姐现下如何?”
林笃泉叹气:“瘦了不少,该是忧心过渡。”
林渡水拳头紧握,说不出话来,也是,年开头母亲给二姐林语看了人家,知她与精武门侍卫之首李瑜情投意合,便想成全二人,没想到年初三刚过,一道圣旨颁下,如同王母娘娘金钗划出的银河,生生阻了两人的情谊。
林语被召入宫为妃。
圣上旨意不可违抗,林府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语入宫。
其实圣上的想法并不难猜,自古以来名门望族世家官宦都会送子女入宫以求圣上庇护,若是生下一儿半女,他日有一统之位,母家也会跟着飞黄腾达。
这是恩赐,却也是拿捏权贵的手段。
这桩婚事被生生拆散,是谁都不乐意见到的,也正因为如此,林母更不愿林渡水被京城利益牵绊,不远万里为她求取了一名无权无势、富贾出身的乔谨,只愿她儿女少些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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