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羽呼出憋在胸口的最后一脉气息。
“没什么,千鲟,是你们家的空气有问题。”
他将头伏贴在枕头上,不愿让白千鲟再担心什么,但律师们的真情厚意满满当当地塞在心房,挤压得他肺腑胀痛。白千羽不算爱哭的人,于是对怎么隐藏流泪并不算经验丰富。
白千鲟听见他鼻音里的水声,还有长短不一的喘息,双膝紧紧贴在他的大腿内侧,散开的头发如同轻羽,落在白千羽的侧脸。
“你哭了,”白千鲟求解,“严则又欺负你了?”
“没有,别提他了好吗。”白千羽愕然发现白千鲟正在认真亲吻自己的泪痕,小心得如同擦他那杆猎-枪一样,头皮直接麻到顶点,转身想挣扎着离开这里,不想白千鲟的视线与他的臂力一起,紧紧地与自己胶着和咬合。
白千鲟情思颠倒的时候简直如疯如魔,对白千羽退避的身体表现出操纵自如而又势在必得的劲头。
“哥,不说实话,我还要亲你。”
白千羽用膝头顶着他,想撑开一个自由呼吸的机会,不想白千鲟春情鼓动着,不愿放开,那红如点砂的唇已经顺势滑到了嘴边。
“是律所——”白千羽的声音半喑半哑,还有轻微的哭腔,“要停业一年,严则怕他们没饭吃,在群里要说放他们自由,没想到他们真的愿意等,等我们回来的那天。”
白千鲟丝毫没能共情,“我以为多大的事,他们不配让你哭。”
白千羽苦涩地说:“嗯,货轮遭到袭击你都觉得无所谓,当然更没办法理解普通人的感情。”
“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白千鲟不由地追问,“我只是觉得不管是严则,还是你的下属,都跟你泾渭分明,是不同世界的人。为他们流泪,是自降身份。”
“千鲟,你有过苦日子吗?”
“没机会,你翁姨争气。”
“严则有过,所以他懂,一年没收入对那些要靠薪水才能养家糊口的人,是灭顶的打击,孩子的学费呢?老人又怎么赡养?”白千羽知道能让白千鲟跟他们共鸣纯属天方夜谭,很快就停止论辩。
“我的信托暂时用完了,能帮哥哥一个忙吗?”
白千鲟的思绪还陷在“严则懂而他不懂”上,眉心止不住地抽搐。
“我帮的还少吗?”白千鲟摇了摇头,卸了力躺在他身旁,一手捏住还在为难他的眉心。
睡衣的广袖堆叠在臂肘,小臂精健而柔美,皮肤白到耀眼,的确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思人间惆怅的式样。
他也不算不察不量的大老粗吧。
最开始是他主动问白千羽律所有什么难处的,也是他替白千羽想出那个办法的。严则签来的客户体量有限,能维系律师们的高收入他白千鲟功不可没。
“哥,你们为什么停业?”白千鲟知道他不会说实话,自己也不能暴露背后做了什么,做样子地问道。
只是他都已经谨从干爹入了会,为什么还有人逮着一个律所不放。
他想到陆锦明离婚案里那位法学界的能人岳父。
那个在会所里与小男孩乱搞的伪君子。
一定是他。
白千羽谎称道:“简单的行政处罚。”
“嗯,好。”白千鲟从齿缝间恨恨地吐气,“哥,你想让我继续打钱,我知道了。”他放下有气无力的胳膊,微微侧身抱住白千羽,“如果你喜欢,我就学着去懂,好吗。”
“千鲟,你懂不懂都没关系。”
“哥,我喜欢你,所以要喜欢你所有在乎的东西,你想拦着我吗?”白千鲟笑着透彻玲珑,声音不同寻常地清扬。
白千羽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真的没跟任何人做什么交易?”
“如果我出手,你的律所就不会关停一天。”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白千羽放下心中的巨石,身体也舒展了不少,薄暗而红润的唇角勾了起来。
“千鲟,以后别在家里用枪了行吗?打打杀杀的太吓人,你知不知道我当初看见那把枪,有多少天合不上眼?”
白千鲟笑道:“我拜宗祠那天你是不是也没合眼?第二天我看见你眼圈都黑了。”
白千羽想起那天来就乐了,“那不是你瞪着大眼说我可以一辈子当你哥了吗?还扇了别人敲锣的几巴掌。”乐着乐着,白千羽就因为旧事拧住眉头,喁喁细语道:“你不恨我吗?如果不是我,翁姨根本不会离开这个家。”
“我不在乎她去了哪里,出去拯救地球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是因为她我才到了你身边。”
白千羽一不留神就红了眼眶。
“哥,”白千鲟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俊美的脸像极了花月,“你别犯傻了好吗。”
“傻?”
“是我应该问你恨不恨我,毕竟是我才让你没了妈妈。”白千鲟软语,“你总在自己身上找别人犯错的原因,还为他们狡辩,为我狡辩,会让我心疼的。”
“严则是个下九流下三滥的人,他鄙视你,踩着你,把你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过是想让自己的自卑好受一点。而我会用接下来的每一天告诉你,白千羽比我的命还重要。”
第二天一早,白千鲟召了几位嘴巴严实、办事利落的人过来,准备安排几件要事,他在家很难得地穿着黑色衬衣与西裤,还束起头发,仅有几缕长发懒散地垂颈,映得他眉目秀丽,很像花间玉蕊。
“你,带几个人到金城严家镇,找到跟金城严家有关联的人,下手要狠。”
“外面紫荆林躺着的那个小孩,找副好的棺木,运到白家的祖坟,好好厚葬。”
“昨天被枪击的风神号,被袭的照片让他们赶紧传过来。”
“还有,找几套警察的衣服穿上,到秦知琯的公司和家附近露几次脸,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这几个人愣了愣,面面相觑,有点懵,他们是从后门进来的,正好经过了紫荆林,根本没看见有什么小孩的尸体,有人谨慎地开口:“少爷,没看到有人躺着啊。”他左右再次跟同行的人确认眼神,“外面干干净净的。”
白千鲟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像听鬼故事似的看了他一眼,“真没有吗?”
“没有。”
白千鲟笑了笑,是有些痛不欲生的苦笑。
入会是要以容颜的死作为敲门砖的。
容颜没死,他大可以从烂心肝的邪-教里脱身。
只是他还有件事没办,这件事关乎白千羽未来的日子好不好过,所以就只有索性先待在里面,边走边观望,边松动他们的厚土。
“算了,就在外面好好活着吧,跟着我也是受罪。”白千鲟冷冷地自说自话。
手下继续互相使着颜色,除了紫荆林没有尸体之外,白千鲟说的最后几件事也有蹊跷。
“少爷,让我们去秦先生的地界晃一圈,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到底什么意思?”其中一个人说。
白千鲟看见白千羽在门外的身影,怕他听见脏了耳朵,故意用轻盈如丝的声音道:“麻烦?我怕没有麻烦。还有,在我家里,他以后不叫先生。”
他在白千羽走进来之前,用隐秘而凌厉的眼神“请”走了他们。
“哥,早上想吃什么?酒酿汤圆?”
白千鲟起身伸直胳膊准备给白千羽一个早安拥抱,白千羽笑着回抱了回来,道:“不吃了,给你道个别,我这就回家了。”
“家?”
“嗯,回去告诉严则这一年该怎么挺过去,不然我怕他偷跑出去喝酒,再把胃喝出问题来。”
白千鲟露了个想让严则进十八层地狱的表情。
“行啊,我等你回来,这就让人送你。”
“我开了车的,千鲟。”白千羽说,“别送了。”
白千鲟在他踏出门外前喊住了他,“白千羽,你明知道什么是好的,还是要做错误的选择吗?”
“他是我的亲人,有毒,但我舍不得割掉。”白千羽悄语低言,不敢看清白千鲟隐忍的怒意,“他把我当成扫把星,还是会在有危险时想着我的生命安全。我想,即使他不想承认,他还是把我当成了亲人。”
严则在跟老家视频通话。
屏幕上的严光荣歪着一张傻乎乎的脸,不停用鼻头点着前置摄像头,严则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都看见你鼻孔了哥,妈呢?爸呢?你喊他们过来。”
严光荣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嘿嘿哈哈笑了几声,突然朝后一仰,严则的屏幕就只剩下一个白花花的大脖子。
“哥!别吓我!你是不是晕倒了!”
“嘿嘿,弟。”严光荣电光火石地又挺回一张俊脸,剑星眉目,也算跟严则有七八分相似。
严则捂着小心口,责怪地看着他,“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没事别这么吓爸妈。我最近准备休一个大假,等我处理好私事就回去看你们。记得跟他们说啊!”
“嘿嘿,弟。”
“弟什么弟,”严则抽着鼻子,眼眶很热。大学四年他为了不耽误一点时间,除了他的钱汇到严家镇,他的人一直都留在海市积攒知识和人脉,心里的愧疚时常让他睡不着觉。
律所开业后,只有春节能有几天回去看望,也没什么跟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
如果不是白千羽非要跟他住一起,他早就把一家人接过来过好日子了。
“我对不起你们,哥。”严则说着说着就气喘吁吁地哭出声来,怕严光荣看见乱吼,手指用力掐着双眼,“过几天,就过几天。”
严光荣笑呵呵了两嗓子,口中含混地说:“妈、妈,弟,回来,了。”
严则惊讶地移开手,“妈还真的没骗我,你在恢复了。”
“哈,哈,弟,要,回来。”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严光荣这时突然瞪直双眼,朝严则的身后看过去。
“啊,帅,帅,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