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时间结束,上课铃震的人脑袋嗡嗡响。
趁着任课老师还没来,时慕抓紧时间伸了个懒腰,又趴到桌上,脸上是熬夜后的疲惫,低声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前桌立马转过来:“按班主任的说法,再苦再累,也只有高三一年了。”
期末考在即,这话也不算太过画饼,时慕晃了晃祁则:“今天这么安静,你也通宵了?”
昨天是周末,作为学生的每一个假期,熬夜得来的时间都弥足珍贵,时慕打了朋友打游戏,而祁则不知道在干吗,两天都没找得到人。
祁则摇头,无精打采地枕着课桌,视线尽头是时慕熟悉的那个人,打趣道:“天天看,看不腻啊。”
回答他的是祁则不合时宜地沉默。
时慕缓缓递出一个问号:“什么意思啊?两天不见,你在这搞什么伤春悲秋的戏码?”
祁则说:“我要走了。”
时慕没懂。
“出国,我爸说要在国外定居。”
时慕没觉得诧异,他们这样一群人,拥有了家庭给的身份,同时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失去一些东西。
时慕也经历过,他没反抗,换到祁则身上竟然觉得于心不忍。
任课老师被事耽误了没来,程知漾那个闲不住的侧着凳子一坐,前后同桌都照顾到,把天聊开了,还止不住笑。
时慕找不到形容词,可程知漾像夏天的凉风、冬天的太阳,是很难让人不喜欢的存在。
“不能再商量商量吗?”时慕的说辞和此后很多人一样,“毕竟马上就高三了。”
程知漾错过视线,正好瞥见盯着他看的祁则,一怔,紧接着竖了个中指,不屑地龇牙。
他擅长在作怪之后当做无事发生,也就没看见祁则这三天里第一次笑。
“嗯。”祁则淡声道:“没什么意义。”
祁承深在国外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事业稳固,终于不用再忍受和妻子孩子分开的痛苦,让祁则读完再走也不是不行,但祁则那成绩,读不读都一样。
“什么时候走啊?”时慕又问。
祁则说:“明天。”
“......”
时慕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祁则今天的不对劲来源于哪里。他简直是白问,所有他想到的办法祁则怎么可能没想到。
祁则吵过、闹过、争取过,可他这样的年纪身不由己的点太多了,随便两句就能被祁承深拿捏住。
“你这样的成绩待在国内也是浪费时间。”
“友谊也是要靠本事是巩固的。”
“爸爸在国外很辛苦,你不想爸爸吗?”
祁则不能说出口的是喜欢,他没关系,却会让程知漾变的难堪,十七岁的祁则什么都没有,喜欢变成了他身上最无用的东西。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一整个晚上,只能争取来一个等不到周末的星期一。
“祁则......”时慕替好友难过,他设身处地,觉得自己被压抑的情绪淹没,欲言又止许久,问:“你想要和程知漾说点什么吗?比如......”告白。
没说出的话被祁则打断,他声音冷冷淡淡,显然是在祁承深那受到过刺激:“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想来看看他,给自己留点念想。”
那一天的祁则什么都没干,课本停在了上周讲过的内容上,老师布置作业时他也豪横的没有听,上课铃和下课铃掺杂着响了整整一天,祁则只记住了程知漾的笑。
祁则在某个课间抓住了好不容易落单的程知漾,程知漾瞬间炸毛,怒道:“我昨天游戏抽卡还非了呢!你离我远点!祁则,我会生气的!”
从小到大,祁则的运气确实有一种非人的好,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可程知漾的运气又是匪夷所思的差,程知漾不信邪也得信,固执地认为是祁则吸走了他所有的好运。
程知漾不应该怪祁则,所有他只是限制了自己的交友圈里不准有祁则。
祁则站在离程知漾一米开外的地方,望着他俊秀又好看的脸,短短一瞬间闪过的记忆很多,他发现自己不能凭这一分钟记住眼前的程知漾。
这太难了。
“程知漾,我要走了。”祁则说。
那个时候的祁则连怎么去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就要草率的告别,课间时间那么短,他同样没给程知漾应对的时间。
程知漾被上课铃催促着进了厕所,天大地大也要把生理问题解决了才行。
“走就走呗。”程知漾只给祁则留下了那么一句话。
程知漾上完厕所回来,教室里,祁则的座位已经空了,他匆匆瞥过一眼,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过。
不同于七年间的灰蒙蒙,离开那天G市的天空一片湛蓝,只零星飘着几朵洁白的云,那么不惹人注意。
祁则自睡梦中醒来,他喝过酒,醒来是下午,打开窗帘,窗外的天空和他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客厅里没有人,茶几上没有便利贴,祁则蹲在鱼缸里看鱼,无奈地笑笑,和飘过他面前的王八说:“你主人气性真大,什么都不让我提,只问了一句,把我早餐都没收了,我该吃什么?”
鱼食在茶几上,祁则没乱给鱼喂食,蹲在鱼缸前搓了把脸醒了醒神,又转向客厅,随心所欲地发着呆。
这样的梦祁则做过很多次,每次都能听到程知漾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这还是第一次,祁则梦到程知漾独自回到教室的场景,梦境场景随心,那是祁则的梦,当然由祁则说了算,可祁则想,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对于他的离开,程知漾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毕竟他昨天生气了,那么生气,只因为祁则一句话,把他早餐都克扣了。
祁则越想越开心,直到陈持扫兴地发来消息催他线上办公,祁则脸上的痴傻笑容在那一刻裂开。
临睡前,程知漾还满口国粹,醒来时全忘了,天光大亮,不得不起床上班。
假期的每一天,程知漾都能雷打不动的早起,才开始上班,他又不想动了。
平直地躺在床上,歪着脑袋看向窗外,身体血液开始加速运转的时候,程知漾忽地想到祁则昨晚问的那句话。
“程知漾,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好你大爷,大爷我好得很。
程知漾满口国粹也没有因为喝酒上头而说出口,就很自律,忍不住夸一下自己。
自从祁则从国外回来,程知漾就没有问过任何一点有关于祁则七年间的事,他努力把祁则当做像时慕那样关系普通的人,是那种不需要过多问候的一般朋友。
可程知漾又知道祁则是不一样的,所以他连寒暄都没有,也不许祁则问,粉饰太平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
程知漾昨晚什么都没说,凭着醉意只是不满地瞪了祁则一眼,所有无关紧要的话都咽在了下一杯酒里。
程知漾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时塞了满嘴牙膏,对着镜子里顶着一头鸡毛的人笑起来,咧着一口白牙:“程总监早上好。”
泡了三个月咖啡的程总监,在离开房间时下意识瞥了眼暂住他家的曾经是执行总裁的祁则的房间,这位在国外居住多年的友人似乎沾惹了不太健康的恶习,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睡觉不关门。
程知漾起床晚了,没再浪费时间,匆忙间用他爸前两天给他的蜂蜜泡了杯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没再耽误,程总监马上要迟到了。
临上班前的电梯是最拥挤的,程知漾一路跑着在电梯关门前争到了一个位置,边道谢边看,才发现电梯按钮旁站着熟人——程总裁的秘书,姓林。
“谢谢啊。”程知漾朝她道谢。
林秘脸色不太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眼睛有点红。
基层员工先到楼层,电梯空间慢慢宽裕,程知漾松了口气,紧接着他的工作楼层到了,刚要走,被拉住了。
林秘拉住了他的衣角,这是昨晚祁则也拉过的地方,程知漾莫名其妙地想,他这衣服可真吃香。
程知漾什么都没问,林秘知道他的身份,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自认为情商不高的程知漾认为她有话说。
站在原地没动,等着电梯门关上,轿厢缓缓上升,程知漾问:“怎么了?”
林秘说:“程总找你有事。”
程知漾皱了皱眉,没懂,他和程知衍昨天才见的面,有什么话没说完,还要等完今天,用这么奇奇怪怪的方式把他叫过来。
程知漾被林秘带到了总裁办公室外,没让他进去。
“我哥人呢?”没拉百叶窗,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他哥的影子。
林秘抿了抿唇,半天都说出话来。
程知漾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很迟钝又很无奈地冒出点难以置信的想法,不是吧,这大清早。
并不是白长这么大,从小到大程知漾的人缘一直非常好,一开始也有女生瞎了眼和他告白,后来渐渐发现他油盐不进才断了对这位中央空调的想法。
这样的场景在他背包旅行的那段时间最甚,旁人不了解他的为人,单看一张脸对他心生好感,碰上豪放点的女生都是直接上手把他拖走的,上门女婿得自己找。
可这位林秘,今天也太突然了......
大概是程知漾表情太过惶恐,林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程少爷在想什么?”
林秘比程知漾还要大两岁,没有外人在时经常这么打趣他。此话一出,程知漾松了一口气:“林大漂亮,我就知道你的眼光没问题。”
林秘说:“哪有人这么贬低自己的。”
程知漾晃晃食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生要小心,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秘彻底服了,再多的心理负担也因为程知漾的插科打诨少了一半,正色道:“知漾,有个忙需要你帮。”
说不出口的原因是因为不容程知漾拒绝,林秘家里临时有事必须和程知衍请假,可在大公司上班没有那么容易,不想舍弃这份工作,但请假的时间不短。
请假单以邮件的形式递到程知衍邮箱,回复却是通过短信。
程知漾有了不详的预兆,比刚刚不详多了:“......我哥说什么?”
林秘不忍直视地低下头,嗫嚅道:“程总让我找个人替我的位置。”
程知漾心说这个处理方式没毛病啊,又听她说:“可我最晚只能待到今天,今天必须要找到人。”
“啧。”程知漾装模作样地嫌弃人,他早知道程知衍的性格,他这个哥这么多年能替他担的不能替他担的都担了,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程知漾说:“他这不是为难人吗?”
“也不是。”林秘小小声声地说:“程总说,临时找人肯定不好找,他还那么挑剔,再好的员工跳槽过来他也不一定满意。”
程知漾:“......”
兄弟亲情总会在岁月的长河里消失殆尽。
几分钟前,林秘的欲言又止变成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同情:“程总让我找你帮忙,他说你一定会同意......而且他对你很满意。”
程知漾:“............”
“姐姐。”程知漾痛心疾首,痛定思痛,呜呼哀哉,“您知道我前天刚被程知衍先生认命为总监,当天立马被安排了出差吗?”
“......知道。”
“我当时还在晨跑!就十分没有面子的被我哥那俩保镖当街一架拎走了!”
“......”
“我心说忍就忍了,好歹是个总监了,临时出个差什么的不是我有本事吗!”
“可我连总监办公室的椅子还没摸到,别说椅子!我连办公室的门把手都没摸到!又要来给我哥当秘书?!”
“我哥是什么好人吗!”
程知漾口出狂言惯了,林秘按都按不住,只听程知衍一声轻咳,空气都凝固了。
程知漾灵魂里带着对程知衍的畏惧,立马转头挂上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程总,您来啦!”
程知衍嘴角一抽:“林秘书,我对你临时接班人的唯一要求是希望可以是个正常人。”
林秘无助地挤在哥俩中间,可怜巴巴地望着程知漾。
程知漾呸呸手,再次扬起微笑:“程总好。”
程知衍屈尊降贵地点头,不太满意地嘱咐林秘书在一天时间内替他把临时秘书培养好。
程知漾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很佩服当初非他哥不要的嫂子就是了。
程知衍进了办公室,连百叶窗都没拉,一边看文件一边看他弟在秘书台受虐。
林秘书在感激涕零地给程知漾灌输程知衍贴身秘书小技巧,拿着优秀员工手册小声说:“程总一天要喝好几杯咖啡,糖和奶精都不加。”
程知漾超小声:“那不得苦死,我哥是怪物吧?”
林秘不敢点头,继续道:“所有文件都要打印两份,他不喜欢看电子档,还要带回家办公。”
程知漾咋舌:“我就说他每天对我嫂子冷冷淡淡都是假的。”
......
林秘赶时间,中午饭都没让程知漾吃,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好多,就怕在她回来之前,程知衍先翻脸,连她带程知漾一起打包扔走。
回过神午休时间都过了,程知衍自己吃了饭,根本没管他弟死活。
将近两点,林秘才反应过来:“抱歉抱歉,知漾,我没看时间,对不起对不起。”
林秘在程知衍身边待了不止三年,工作是出了名的细心,眼下是真有事才不得不请假,程知漾没在意,反而安慰她:“时间不早了,你先下班吧,我哥那边有什么事我会处理的,你放心。”
她是真有点着急,想给程知漾叫外卖,被手机上消息一打断,着急慌忙就走了。
程知漾被她唠叨了好几个小时,这才有机会喘气,倒在椅子上,什么都想不起来。
叮铃铃——
连接总裁办公室的座机响了,程知漾面带微笑地接听:“程总。”
电话那头程总冷冰冰道:“来杯咖啡。”
“好......”不等程知漾说完,回答他的是嘟嘟嘟的挂断音。
叮咚——
程知漾挂着僵住的笑容翻看微信消息。心说还能怎么样,随你怎么样!
你的宝贝:发射爱心biubiubiu.jpg
你的宝贝:鱼鱼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