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大爷。
程知漾的表情很明显的透露着这几个字。
他们很多年没见,虽然程知漾长大了,会开着车单手打着方向盘来找他,但祁则觉得程知漾还是程知漾。
这个城市因为日新月异的变化,在七年的时间变的面无全非,可程知漾好像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张口就是脏话,伸手就想打人,还是会在放学后追着他跑。
程知漾又忍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祁则,想要出口的脏话变成对视时的欲言又止。
“可能是回国太激动了,”祁则支着下巴望着程知漾的眼睛,他觉得程知漾还是变了的,那里面的纯粹少了,不再像一面波光粼粼的湖,泛着炫目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光亮,“我在飞机上没睡着。”
他刻意把讲话声音放轻,流露出身体的疲惫,笑了笑:“实在不行,我在餐厅里睡好了,真困得不想动。”
“......”程知漾真想来一句:你什么都不用动,我给你去开房。
但是算了,这人老远回来一趟不容易,不就住一天吗,忍一忍就过去了。
程知漾住的小平层不算大,装修的时候偏偏隔了个客房出来,他有点洁癖,第一不欢迎别人来他家玩,第二不喜欢别人来家里住宿。
房子断断续续住了不少年头,回头想想,林思迟可能都只留宿过两回,但凡他没有宿醉到爬不动,程知漾一定给他送回去,林思迟也知道程知漾的尿性,只要有一个手指头能动,他一定不在程知漾这里惹人心烦。
祁则什么都不知道,程知漾不想给他解释,也不能和以前一样,有点不爽就把祁则揍一顿。
所以程知漾无奈又无语地默认了这个跨洋来的不速之客。
出门时连阳台门都没关,这会儿天虽然黑了,但灯一开,祁则还是被视线尽头一言难尽的大水缸吸引:“我能看看?”
程知漾:“你现在不困了?”
“困。”祁则边打哈欠边说:“看完古董我就睡。”
程知漾没管他,指了浴室的位置:“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没有你自己想办法,不洗澡也行,床单你睡完就丢。”
祁则:“......”
这口大水缸是真的神奇,祁则小时候在外婆家的院子里见过,放在廊边接雨水,缸沿总是积着厚厚的苔藓。
更神奇的是这水缸里的鱼,祁则才凑近,大肥鱼就凑到边上冲着他吐水。
最神奇的就是肥鱼的主子,讲话那叫一个不留情面,别说是近地主之谊了,简直是杀人诛心。
祁则回头听见了关门声,就很残忍。
程知漾其实没把祁则当外人,小时候两人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两家跑是常有的事,既然愿意把祁则往家里带,也随便对方怎么翻天覆地,只要别进他房间就行。
祁则只有一点点郁闷,因为看到时慕发的照片,很匆忙地决定回国,没想明白的目的变得云里雾里,但至少程知漾在就行。
八点多的时候程知漾出了趟房间,傍晚吃的火锅口味重,他渴到不行才从床上爬起来,路过祁则房间,发现房门都没关。
程知漾不好奇祁则睡没睡,只是放轻了脚步,连杯子磕到岛台的声音都格外小声。
阳台的门关了,窗帘没拉,不远处的灯光照到一半被鱼缸和前头的柠檬挡住了光线,才想起来鱼食还没喂,于是又放下水杯去喂鱼。
G市的秋天只存在在节气里,金秋十月,水面上的荷花都还没谢,清清冷冷地看了两眼,程知漾又回了房。
再醒是第二天早上,程知漾要出门晨跑,在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洗漱完,换上衣服,出门看见祁则正蹲在鱼缸边看鱼,身上穿着的还是白色的短袖,天边晨曦微亮,祁则蹲在地上正迎着日光。
程知漾皱了皱眉:“你真没洗澡?”
认真的语气震惊到了祁则,更是皱着眉转头:“你在想什么?”
程知漾重复:“想你是不是真的没洗澡。”
“洗了,”祁则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只是白色衣服比较多。”
程知漾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目光却充满了不信任。
“......”祁则:“你听我解释。”
程知漾晃了晃食指:“你不需要解释。”
祁则:“......”
说完就要走,祁则问:“你去哪?”国庆假期,程知漾大清早就要出门?
“晨跑。”程知漾随口说。
“我和你一起去。”祁则说着就要去换衣服。
“你消停点,”程知漾一点面子没给,他不知道祁则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晨跑是种放松身心的运动,祁则在身边只会很吵。
“行。”祁则又蹲回鱼缸前,连为什么都没问,“回来给我带早餐吃吧,我饿了。”
“你回来一天净和我说饿,我虐待你了?”
这样看着会觉得祁则有点乖,他的后脑勺圆溜溜的,顶着一头蓬松柔软的头发,老实地蹲在地上,正......
“祁则!别戳我的鱼!”程知漾大骂,“别给我弄死了。”
祁则手上连指甲都没有,他只是很轻很轻地用指腹去碰那只要吐他口水的大肥鱼的嘴巴,鱼这种动物能给人回馈着实是令人意外又惊喜。
被程知漾一吼,他可怜巴巴收回手,抬头时满眼清澈的愚蠢,演技来的相当突然。
程知漾:“......”
“你轻点玩。”
“我只是想摸摸它的脑袋。”
摸阿猫阿狗就算了,摸鱼脑袋,程知漾还是第一回听说。他刚刚声音是大了点,于是给祁则拿了鱼食:“喂一勺就行了,撑死要你命。”
程知漾走的很干脆,祁则打开盒子,闻到很重的腥味,其实从眼前的大水缸就可以看出来程知漾的鱼养的很专业,但祁则觉得奇怪,程知漾那样好动的性子怎么会喜欢养鱼,更别说满阳台花草。
祁则没再逗鱼,老老实实喂了鱼食,去了阳台另一边的摇椅上晒太阳。
同学会之后,程知漾有两天没找林思迟,他这是事出有因,奇怪的是林思迟也没有找他。
跑完在买早餐,才想起来给林思迟打电话。
这家早餐店生意很好,缺点是因为生意太好,平时掐点上班的程知漾根本没机会吃到。
林思迟电话接的有点慢,哑着嗓音听起来是压根没起床:“知漾?”
程知漾:“没起?”
林思迟的自律和程知漾是同步的,可能会因为宿醉晚起一次,今天也没起就有点稀奇了。
“睡过头了。”林思迟说。
程知漾没管:“早餐吃么?”
“哪家?”
“你喜欢的那家灌汤。”
林思迟:“怎么跑那么远?”
程知漾的晨跑基本是无休型的,压根谈不上累,但林思迟这么问的时候,他回头一想,心好累,找了张椅子坐着不想走了。
“这真他妈是个漫长的故事啊。”程知漾叹了口气。
林思迟说:“那就长话短说。”
然而这东西怎么长话短说,林思迟甚至不知道程知漾以前和祁则关系很好,根本不能从祁则公司破产回国说起。
“没什么好说的。”程知漾典型的犯贱言论,在林思迟翻脸前赶紧倒打一耙,“别说我,说说你,同学会那天都不用我送,回家也不吭声,第二天也没反应,你怎么回事啊你。”
林思迟那天喝了很多,没耍酒疯,就是不太认人,不让程知漾送,也不送程知漾回家。程知漾担心他在路上被人卖了,不管肯不肯,硬是把人拽上了车,指挥代驾送到了家。
程知漾把人送到家里面了,也没见他清醒一点,连句谢都没捞着,还一失联就是两天。
这回轮到林思迟沉默了,就很公平,许久后才说:“我喝多了。”
程知漾哼笑:“你醉两天。”
林思迟笑了笑:“我酒量不好。”
程知漾没再问:“怎么着,早餐吃还是不吃。”
“吃。”和程知漾待久了,林思迟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程知漾都要把吃的送到他面前了,他没有不吃的道理。
“给我叫个跑腿吧。”林思迟想了想说,“我家那么远,你还要过来一趟,麻烦。”
“你想真多,本来就打算给你叫跑腿,我闲的,还给你送。”
自己那份是在店里吃的,对程知漾而言,他还是挺喜欢这种烟火气很重的地方,吃一份早餐,配一嘴巴汽车尾气。
考虑到祁则从国外回来,一个七年没有吃到国内美食的可怜虫,程知漾决定可怜可怜他,不止打包了灌汤包,还有灌汤糯米粉和咸汤,外加一笼蒸饺。
祁则才晒了几分钟的太阳,就被陈持的消息打扰了兴致,是工作上的事,祁则只说自己要回国一段时间,其余什么都没说,陈持也没问。
陈持默认祁则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板,除了见不到祁则人,每天的工作内容一点没少。
祁则回房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陈持给他发的邮件,电话没断,陈持问:“上次说相撞的那两个项目,您这么说?”
这才想起来,本来是那天就该解决的事,因为时慕的一条消息给耽误了,划掉一则策划,说:“让数据员分析,不走关系。”
又和陈持说了点别的,挂了电话,两人用打字的方式继续处理工作。
家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响,祁则回房时没关门,听到开门声就走了出去,起身时看了眼时间。
程知漾身上的汗都被清晨的风吹散了,嘴唇有点干,祁则伸手来接,他就把早餐递过去。
“怎么回来那么晚?”祁则问,“快两个小时了。”
程知漾往房间的方向去:“跑太远了。”
洗完澡换了衣服,祁则还在餐桌上吃饭,悠闲自在一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的样子,桌上的早餐被吃的七七八八,程知漾问:“吃那么多不撑?”
祁则歪着脑袋,从上到下打量着程知漾的装扮:“你买给我吃的。”意思是他平时确实吃不了这么多,这会儿还在餐桌上坐着就是为了酝酿下一口和消化刚刚塞进肚子里的食物,他没起来,这顿早饭就不算结束。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程知漾声音一点不小。
祁则:“什么?”
程知漾:“没什么,吃不完就收掉。”
祁则没回,只问:“你要出门?”
“对,要上班。”程知漾没说很多,没告诉祁则他虽然只是给他爸公司打下手,却要在法定节假日再给他爸打下手。
“我送你?”
确认过祁则的认真后,程知漾笑出了声:“认路吗祁少爷,你就送?”
程知漾不喜欢别人喊他少爷,转头就调侃起祁则。
“不认识。”祁则昨天才回来,只睡了一觉,吃了两顿饭,连在网络上翻看G市地图的时间都没有,“出去走走不就知道了。”
程知漾没和他贫:“你要出去逛自己就逛,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祁则真有点吃不下了,靠在椅背上懒懒的,是他少有的放松姿态:“那下班我去接你行吗?”
程知漾回完消息抬头,看见祁则这幅模样就觉得很欠揍,想动手,又有点想笑。
“我下班也有事。”
“你故意的吧。”祁则瞪他。
“真有事。”上班还有早,程知漾就耐着性子和他墨迹,本来就是个匆忙的计划,他谁都没说,只是想试试,“我想开个酒吧。”
此话一出,就换来祁则谴责的目光,像在指责他不学好,开什么酒吧。
程知漾和他解释:“开个静吧,听听歌,喝喝酒那种。”
祁则问:“没有那样这样的?”他也不知道那样这样指的什么,反正就是不学好那一类,在他眼里程知漾虽然脾气不好,但本性还是安分那一类。
程知漾显然也知道,但也能大概猜到祁则在想什么,摇摇头:“不是。”
祁则想想还是不太放心,指了指鱼缸:“能养那样的吗?”
“那估计不太能。”程知漾没忍住笑了下,因为祁则的比喻真有点好笑,“鱼经不起吓,但是可以养王八。”
“行。”严谨地拷问下,祁则勉强放心了,“想开酒吧就开,我陪陪你去看看。”
但凡不是九十九岁,老到爬不动,程知漾想干什么,祁则都会支持他。
“叮咚——”
手机响了,是程知漾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他公司地址。祁则这才想起来,他还没程知漾的微信,通过手机号加到了好友,挑挑眉毛:“微信通过一下。”
程知漾哼笑一声:“知道同学会那群人怎么说你的吗?”
“大概吧。”祁则无所谓地笑笑,“但我连你都没联系为什么要联系他们?”
跟着这句话往下,程知漾还可以问很多问题,最简单的是“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没联系我”,再深入一点是“我和他们不一样吗”。
可能是上班时间快到了,又或许这会儿的氛围不适合说这个。
程知漾于是什么都没问,点开了微信上的红色小圈,又点了通过。
[恭喜你和\'我的宝贝\'成为了好友,快来打声招呼吧。]
“叮——”
[我的宝贝:发射爱心biubiubiu.jpg]
作者有话要说:biu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