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废物,赶就赶出去了。”有人懒洋洋嗤道:“这等烂事,还要请示?”
相聆秋眸光向下,近处是高山之巅,他的仙舟隐蔽于云雾渺渺之中,竟无人发现他的存在。
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御剑而行,将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围在崖边,这衣衫破旧的少年捂着胳膊,浑身浴血地倒在乱石旁,呼吸起伏微弱。
“你偷了费师兄的仙丹,何必不承认?掌门已将你逐出师门,你若是承认,还可给你这贱命留个全尸。”
青袍少年也温和微笑:“你若是想要,不过一个仙丹,我给你就罢了,偷鸡摸狗,实在上不得台面。”
他笑得温和,手底下却招招狠辣,对着一个无法动弹的凡人也毫不留情。
那衣衫破旧的少年奄奄一息,攀着石头摇摇晃晃站起:“仙丹?你所谓的天级仙丹又算个什么东西?真当块宝了,我呸!”
他不屑地吐掉一口血,一抹嘴,语气里带着一股令人发毛的狠意:“你最好祈祷我没死,不然来日方长,我定从鬼门关里爬出,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青袍少年笑容一僵,见这衣衫破旧的少年仰天大笑,傲气又轻狂:“我命由我不由天,今日我做这天地亡魂,也不做费贼走狗!”
说罢就地一滚,整个人坠下山崖!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显然被这少年锋锐的气势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犹豫着问:“师兄!他……他跳下去了!怎么办?”
青袍少年显然也受了影响,温文尔雅的笑容都险些挂不住,阴沉沉道:“怎么办?一个凡人,真把他当回事了?跳了后山,他生机尽断,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
眼睁睁看了一次惨烈跳崖,几个少年都有些惊魂未定,不愿再停留,匆匆下了山。
相聆秋自始至终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冥冥中有一道声音问他:“为何见死不救?”
相聆秋手指轻拨过琴弦,琴音泠泠,他笑吟吟道:“当然是我乐见其成。”
那声音又问他:“若此人是你命定之人,你不觉惋惜?”
相聆秋垂目,眼前云雾尽散,后山山石深黑,山谷幽深不见底,衣衫破旧的少年昏死不醒,身子险险挂在崖壁尖石上,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他眉梢眼角挂了伤,额角血肉模糊,仍能看出几分风流少年郎的轮廓——和他的竹马闻镜生一模一样。
相聆秋心里猛地一跳,听那声音如同洞悉一切的长者,温温说道:“去吧,你与他,乃是天作之合。”
相聆秋将手搁放在琴弦上,静了一刻,突然说道:“这琴并非我惯用的那一件。”
他漫不经心地手指轻拨,一曲相思从他指尖流出:“不过倒也无妨,杀一个凡人足矣。”
只听琴音空灵却又莫名令人森寒,仿佛厉鬼哭嚎,朝着那凡人少年直冲而去!
那凡人少年却在这时吃力地睁开眼,看向相聆秋:“小秋。”
他语气哀怨:“我与你是天作之合,该两情相悦,你忍心杀我?”
“……”对方顶着闻镜生的脸,做这样违和的神情,相聆秋看得手一抖,琴音险些走调。
少年目光垂落:“我乃是主角,若你杀我,便是忤逆天意。”
相聆秋不为所动,他端坐于云雾之上,居高临下:“若你是主角,为何我不能杀而代之?”
少年瞳孔骤然放大,数道琴音落下,织就的杀气将他直接绞成了碎片!
相聆秋微微抬眸,看向空中:“前辈莫不是走火入魔了罢,一个不知哪儿来的腌臜玩意,演得漏洞百出……”
他语气逐渐森冷:“也配冒充我的友人?”
话音刚落,他眼前景象再次改天换地,幻境轰然碎裂,显出后山大片不见阳光的黑石。
相聆秋抱琴飘然落地,看见费凌虚弱地靠在墙壁上,半边胳膊垂着,疼得面无血色。
他见了相聆秋,虚弱一笑:“闻道友……你怎么没受伤啊?”
相聆秋:“一个破绽百出的劣质幻境,为何会受伤?”
这话侮辱性极强,听得费凌嘴角抽搐:“劣质?”
相聆秋和他举例:“它用了闻镜生的脸,却捏了个轻狂的性格,当我是傻子?”
画面太美,相聆秋摇头:“它这幻境恐怕是先用我真实的记忆引出身份与性格,再根据性格捏造当下人心最恐惧亦或情绪起伏甚大的事。”
恐怕幻境主人怎么也料不到,他和闻镜生从小到大的性格变化会如此大,几乎是互相颠倒。
幼时的闻镜生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活泼,为了让相聆秋不要太闷,常常各种费心与他讲话,反倒是相聆秋出于谨慎,话少的可怜。
后来相聆秋如闻镜生所愿,闻镜生却一年比一年冷,喜怒不形于色。
相聆秋又问:“你这是?”
费凌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幻境中的伤害皆为真实。你的幻境选址杀伤力不强,我的定制幻境群魔乱舞,刀剑齐飞。秋道友,你懂的,我这人性子温润不喜争斗。”
相聆秋懂了,这就是闻镜生说过的梅干菜,又霉又菜。
梅干菜不再自找侮辱,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道友,难以置信你是个剑修,你弹那几下琴还挺有风姿,不比大宗和琴音宗的琴修差啊。哎说起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不料他这话说完,相聆秋没了声。
他静了几秒,轻声问:“你看到我过幻境了?”
“非我有意窥探,我只看到了道友杀人破境,主要是我出来的早,山洞墙壁自动投射画面。我说真的,你这一身红衣真有点眼熟,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费凌艰难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相聆秋。
养金阁?他连阁主都查不到,那个冰块似的家伙会让他查到闻秋?
世家?世家子弟大多在大宗,而且这种美貌,若在世家长大,早该传遍修仙界了。
青仙榜?前百天骄他几乎都认识,排名靠后的,他也不可能记得住。
“哎想不起来了,你……”他想得费劲,一抬头,发现相聆秋静静看着他,那目光令人格外悚然。
山洞里并未点灯,仅凭修士眼力到底有些模糊,费凌很难看清对方的神情。
只听对方轻声说:“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罢,我不过一个小宗弟子,万一费公子认错人了呢?”
昏暗无光的山洞中,他一身绛红也仿佛染了几分暗,洇出一片诡谲凄冷的血色。
费凌咽了口口水,没来由心里发毛,他干笑:“的确,认错人非君子行径,是我冒犯了……”
相聆秋眨眨眼,按在琴弦上的手不动声色一松,突然莞尔一笑:“无妨,我不过是提醒一句,修真界喜穿红衣的人甚多,费兄莫要认错人了。”
他手中的琴乃是幻境所化,这会已化作荧光消散,相聆秋点起灯,暖光融融,又是那个活泼轻快的闻秋。
费凌没来由松了口气,头重重抵着冰凉的墙,估计自己刚才是因山洞阴森的氛围而疑神见鬼了,真是荒谬!
相聆秋说:“走罢,这幻境主人恐怕气数已尽,我们早些探完出去。”
他不知为何,这会儿十分想见闻镜生。
明明才分离不久的。
费凌咳了几声:“道友以为我不想起身吗,这山洞幻境重重,若非我气力耗尽,我怎会手无缚鸡之力地坐在这里?”
相聆秋:“凌云楼的少主,会缺伤药?”
费凌叹气:“已用了最好的天级回灵丹,但甚是难炼化,还得一会儿……”
相聆秋忧心着山洞外的闻镜生,干脆从芥子里扔出一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粉色灵液:“边走边喝,三千上品灵石。”
费凌瞪大眼:“我草,三千就这?你怎么不去抢?我不喝仇商的东西,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想下……毒毒死……”
他话说一半,相聆秋那种幽幽森冷的目光又出现了:“养金阁不外售的灵液,我喝了十年,你的意思是我竹马给我下毒?”
费凌悚然一惊:“你这人,我提你竹马半句了吗!我给,我给你灵石,你好歹告诉我这是什么吧?”
相聆秋:“天级草莓牛奶浓缩灵液。”
费凌:???
“我先……占卜一下能不能喝行吧,草莓是什么我都没听过。哎我喝,别拔剑,我喝!”
费凌握着瓶子的手微抖,开了灵液,浓郁的灵气混合着甜味顿时弥漫而出。
草,真是好东西!因是灵液,比回灵丹好把控剂量,易炼化,且回春丹还比这东西苦一万倍!
费凌瞬间感受到什么叫被仇商吊打,他爽快地用灵力在竹简划了张灵票:“我随身没带那么多灵石,你随便找家凌云楼兑现就行。”
相聆秋抬手接过竹简,听见费凌小心翼翼说:“你这东西,还卖吗?”
相聆秋耐心耗尽,微笑着将手搭在剑柄上:“你走不走?”
费凌立刻一骨碌爬起来,他已恢复大半灵力,身上血也已止住,身形敏捷:“走走走,我出来时就发现我们进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估计得找阵眼才能出去。”
相聆秋一指山洞:“深处有妖兽的灵力波动,或许是阵眼也说不定。”
两人为了保持灵力,均没再御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洞深处走去。
……
闻镜生拄着木杖,指尖传送符燃烧,将他一路送上后山山崖。
腥风打卷,闻镜生抬眸,和一只在他上空十米处盘旋的黑鸦对视。
黑鸦目光垂涎地盯着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嘶哑叫了两声,转身栽入山谷深处。
凌泽宗后山又名黑鸦山,百年前凌泽宗一位渡劫期大能在此渡劫失败,据说他骨架落于山谷,半边身子腐化化作无数黑鸦,仙魂形成的幻境构成重重幻境,包括他随身的无数法宝,都落在了黑鸦山。
松鼠站在他肩膀上:【剑冢幻境看起来有数千把剑,实际只有一把,你不要强和那些剑对着干,剑冢只开一炷香,你可得快点。】
闻镜生“嗯”了一声,收了木杖,风吹得他摇摇欲坠,他向上看了一眼云雾。
原著里的血衣琴仙就是在这里与男主相遇,然而现在的闻秋被他送进了幻境,他并不能在这里见到心念的人。
他不再犹豫,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黑暗中,几乎与夜色溶为一体的崖壁下,瞬间冒出无数双猩红的黑鸦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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