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套房的客厅内很安静。

满月、太宰、中也三个人，各占据三个地方，保持沉默。

主要是中也有点无法直视眼前的两个人。

先不论太宰连女鬼都要下手，是何其的重口味加变态。

就是满月在他心里，都已经变成色中饿鬼了。

于是在满月不知道的地方，她的风评被太宰害得渣也不剩了。

满月双手捧着已经被切割得稀巴碎的宝石，不禁叹息。

太宰解释道：“流通到地下的宝石，都是要经过二次切割加工，才能重新回到市面上进行销售，所以毫无磨损是不可能的。”

满月理解，但仍然一叹，“上百年的古董都是修炼成精的，你们不知道吗？”

器物放置百年不理，吸收日月精华、感受佛性、通晓人性，得以化灵成妖怪，名为付丧神。

“而现在他的身体，就这么被你们五马分尸了。”满月倒也不是责备。

只是，挺无可奈何的不是吗？因为看不见，所以也毫无顾忌。

“会死吗？里面的家伙。”中也感到些许的抱歉。

满月看着宝石已近暗淡的光泽，轻轻“嗯”了一声。

太宰自从刚才一句话后，就没再开过口。倒不是无所触动，不过用理性压了过去。

太宰是个操纵人心的高手，但绝对不会付出自己的内心。

因为害怕。害怕被人们所谓的温暖与感情所伤。

既然最初就是孤身一人，那么一无所有颠沛终生，也总比付诸真心后再度尽数落空，要好受得多。

满月感受掌心的宝石碎块，隐隐传来凄凉之感。

「恳请……」有一道低沉又厚重的声音，在慢慢地说：

「恳请，让我回到她的身边……恳请。」

即便拖着破烂的身体和残缺的灵魂，也想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虽然，人类根本看不到存在。

满月垂下眼眸，低喃道：“怨み、闻き届けたり。”

仇怨，已知悉。

话落，满月的手心发出微弱的光晕，缓缓流淌进宝石中。

顷刻间，方才还稀碎的石块，已成了最初完好无损的模样。

中也神奇地眨眼睛，问道：“这就修好了？”

“怎么可能。”满月举着宝石胸针在初升的阳光下照了照，说：“障眼法而已。”

享须臾时光，转瞬即逝。

满月收起宝石，撇了一眼安静异常的太宰，对中也道：“承蒙恩情，下次有事可以找我。”

那应该是没有什么事需要找鬼的。

中也暗自吐槽，挥了挥手，道：“先走了。”

屋内又剩下两人。

满月挠挠脸，黑色的少年突然冷漠下来，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我要去找本田，”她顿了顿，“…你要去吗？”

太宰犹豫了一会儿，后续将要发生的事，他大概能预料的到。

然而心脏不与寻常的跳动，让他无所适从。

半晌，他闷闷道：“去。”

*

早晨，路上的车流和人流都颇为壮观。

满月和太宰二人身边的过客从人来人往，再到了无足迹。

行至一荒郊野外之处，就是本田小姐的住处，在一所败落的居民楼里。

之所以说是‘败落’，是因为这幢楼，仅剩本田一人而已。

半年多前，政府以建造郊外游乐场为由，征收了楼房，驱赶了居民。

满月和太宰到时，正撞见本田小姐下楼出门上班。

本田小姐有些意外，“地狱少女！…”她转眼瞅向了旁边的太宰，脸不由沉了下来。她不会忘记昨天来公司检查的Port Mafia领头人，就是这个过于年轻的少年。

在本田的意识中，现在仍然是将港.黑的人看作杀害男友的团伙。

仅仅是因为男友看管不利，便让男友以死谢罪的可恶组织！

“我有话和你说。”满月的声音拉回了本田的注意力。

“方便的话还是上去谈比较好。”太宰顺势接话，“当然，公司那边已经帮你说好了。”

其实太宰根本没说过，只是他有预感，今天过后，不会有人再记得本田。

本田愣了愣，虽然被人莫名其妙安排了很不爽，但还是把他们往楼上领。

……

楼道间很是破旧，不见阳光的阴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凹凸不平的。

无法想象，这样的地方，居然还住着人。

爬梯时，太宰瞥见墙壁上残留的政府征收公告，略微沉吟，道：“政府动工前，会先确定每户居民都已搬走，才发布准确的拆迁日期。”

太宰观察着前面领着的本田，状似不经意道：“好像是三天前，施工队伍遇到了一个‘灵异事件’，怕是异能者的作为，特地停工展开调查。这件事，本田小姐知道吗？”

本田没有回头，不带犹豫地说：“三天前并没有你说的施工人，你可能记错了。”

她一脚踩踏上近乎摇摇欲坠的台阶，却没有惊起一点尘土，道：“三天前，是我登陆地狱通信的日子，我不会记错。”

但这断壁残垣，也不像是通网的样子。

“是嘛。”太宰笑着说，“我明白了，或许是我记错了。”

满月在旁边安静如鸡。

她难得在思考一件很严肃的事——到底，把太宰拉入这个领域，是对是错？

只是那时候一言不发的太宰，实在太像被抛弃的哭泣的孩子。

孩子？满月打了个寒颤，她在想什么母爱泛滥的东西。

*

本田小姐的家在五楼，往里走的最后一间。

她将门打开，扑面而来的腐朽发霉的味道，以及让人一瞬间要吐出来的恶臭。

太宰皱了皱眉，这种漂浮的臭味，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满月突然道。她望着前面跟个无事人一样径直向里走的本田，说：

“来自灵魂的登陆。”

……

“抱歉，”本田羞赧地笑笑，“家里有点乱。你们可以坐到沙发上，我给你们倒水。”

满月和太宰齐齐看向沙发，无语噎住。

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大片的乌黑烂肉流出似水似血的污泥黏著在沙发上。

无数的蛆虫蠕动着啃噬尸体的表面，甚至能看到深处的白骨。

这种程度，怕是死了很久了。

沙发是不能坐的，满月和太宰就站着。

太宰第一次见到，徘徊人间不愿离去的人。

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因为执念吗？

本田忙忙碌碌的找杯子倒水，端过来的时候……

太宰转头问满月：“是石头吧。”

满月点点头。

然后本田还举到他们面前，说：“请吧，请喝水。”

满月和太宰：“…………”

喝什么？喝石头吗？

逃避现实，自我欺骗。就是现在的本田。否定了自己已死的事实，活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

因为死之前的不甘心，想再见一眼，导致死后魂魄久久不能归去，留在现世。

不知怎的，托盘就从本田的手里生生滑落，上面的两块石头“咚”的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好奇怪啊……”本田小姐抱歉道：“今天总是没什么力气，我再去帮你们倒一杯。”

当然，不久她就魂飞魄散了。

“不用了。”满月适时阻止她，掏出一个绒盒子递过去，道：“我是来给你送胸针的。”

本田缓缓睁大了眼，“真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快找到。

顿时惊喜万分地想要接过来，但她却忘了、或者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魂体因长留人世，正在渐渐消散，几乎触碰不到实物。

只是双手打着颤，尝试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

最后，还是满月把宝石拿出来，用了点灵力稳稳放进她手心。

本田小心翼翼地握紧，贴在胸口，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眸，流淌下一滴滴的眼泪，说着：“欢迎回家。”

扭曲的执念，以灵魂为代价的地狱通信。

这就是满月受理的原因。

“现在的话，或许可以回到那段记忆里了。”满月的和服衣摆轻轻舞动。

太宰侧目，看向突然说出这句话的满月。

他感到似有微风轻轻拂过，少女和服上的花纹摇曳不止，在暗淡无光的房中，仍然柔美宜人。

「有什么要来了。」

太宰心中狠狠一跳，产生一种‘不言状’的期待感。

就像当初加入Port Mafia，企图从「死亡」中找到「活着」的意义那样。然而那趟旅途，最终只有「失望」。

现在，是否要再次满怀期待踏上旅途呢？

终点，是不是“某种”能够改变自己的什么东西？

太宰首次无法说出个所以然。

当下，只能默默看着，这般绚烂如泡沫的景象。

空中弥漫着金色的光点，地面如万物生长般地开出妖艳的曼珠沙华。

满月身体稍微一动，抬起手臂，和服袖子、裙摆上的花纹宛如有生命一样，像蝴蝶在空中飞舞着。

太宰伸手去触碰这些花纹，却跳跃躲过了他的指尖。

“闇に惑いし哀れな影よ…”受困于黑暗的可悲身影啊。

满月用无悲无喜的语声说着：

“人を伤つけ贬めて，罪に溺れし业の魂…”

伤害他人，沉溺于悲孽的罪恶灵魂。

随着她的轻喃，此时，空中的花纹开始加速舞动摇曳，宛若疾风盛满了整个空间。

他们仿佛还在废墟之中，又仿佛置身于异空间之内。

太宰抬手挡在眼前，微微眯起双眼。

忽然，太宰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铃铛碰撞的清脆声——

“叮铃叮铃”宛如钟声，但比金属所发出的声音更为柔和，如同招魂引。

顷刻，四周一片寂静，流动的物体全都静止了，像是刹那间停止了那样。

然后，一道充满纤细与悲侮的声音，静静地在空气里回荡——

说着：“一遍、死んでみる。”

要死一次试试吗？

瞬间，周围被繁丽的花纹所包围，跳跃的光点消失在静谧的空间里。

破旧的房中，再无一人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日语的释义我加上去了～

太宰也被卷走了，那他们是去哪里了呢？

祝各位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