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眼睛亮亮的，“你带我走吧。”

“又是搞哪一出啊姐！”

秦莲真是不明白她的脑回路，“你朋友不叫你名字吗？”

女孩摇摇头。

在她的记忆里，她有很多名字——喂、扫把星、赔钱货、那女的还有阿盼。

朋友都觉得姓名会是她的痛点，从来没叫过她全名，班上老师点名也只点学号，仿佛她的名字有多么难以启齿。

所有人都想避开她的伤口走，但这只让她的伤口更显眼。

她快走几步撞进秦莲的怀里，“你用我换钱吧！”

“哈啊？！”

秦莲要被逼成人贩子了，她慌忙开口：“为什么啊？！”

“因为你对我很好，你不光请我喝奶茶还没给我下药，所以我愿意。”

不不不，秦莲在内心疯狂摇头，本来就不应该在奶茶里下药吧！

“你听我跟你说同学，只是一杯奶茶而已，你爸爸妈妈也可以给你买很多的！你是不是不明白被拐卖的下场有多惨？”秦莲继续晃着她肩膀，“你会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日三餐没有着落，会有人来打你，还会有人要砍断你的手脚！”

“你可能会嫁给某个不知道姓名的傻子，也可能会在街边乞讨！”秦莲急得快不会说话了。

“但如果是那样，你能赚多少呢？”女孩想了很久回她这样一句。

秦莲：……

疯了。

“你会给我打麻药吗？我发誓我乖乖的。”

秦莲突然感到疲惫和无力，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最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规劝道：“别这样，我这都不算好。”

说完这句，她叹气很复杂地看了女孩一眼。

仿佛是在怜悯没感受过爱的孩子，捡到一点残渣就捧起来当成是宝。

“你的父母是真的爱你吗？”秦莲抱着怀疑问出这个问题，但却将下半句吞没。

你怎么像没被好好对待过一样？

女孩被问题难住，迎着目光看去，却被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所灼伤。

别、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像坠入寒冬腊月里的池水，一颗心被冻的冰冷，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透出里面的内衬，全无隐私地被看了个精光。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无论是街边的路人还是学校的朋友，拜托了。

【阿盼，吃我的吧，我妈给我多装一份。】

【阿盼，今晚来我家睡吧，你发烧了。】

【阿盼，你父母她们……】

【阿盼，那不算爱。】

如果你们告诉我什么样算是好，什么样才算是爱，那你们还要我怎样骗自己？！

要我怎么样骗自己！

女孩难以承受这种痛苦，屈身颤抖地抽泣。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抬头看向秦莲。

是不是我还不够好？

是不是我还不够优秀？

女孩用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起身，她看清了那双眼里的自己。

那个毛发凌乱、衣服破旧的自己。

是因为我太差劲了，才会连被卖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慌忙捏紧了秦莲的衣角：“我很有用的，我洗衣做饭都会。班主任说过我学习能力很强，你想让我干什么我都能去学”

女孩的眼睛雾蒙蒙的，唯有一点亮光在闪。

“你带我走吧。”

“你可以把我绑在身边要饭吧，我很会说话的！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女孩说到后面声音带着哽咽。

秦莲有些为难地开口。

“同学，我真不是人贩子。”她纠结再三，还是继续劝说道：“你还是好好读书吧。”

女孩低吟：“你要一直拒绝我吗？”

秦莲愣了几秒，然后反应迅速：“你也一直拒绝过我。”

“……”

“我们打平了。”

等秦莲把话说完，女孩的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也暗淡。

她打断了秦莲接下去的话：“够了，送我回家吧。”女孩不再强求，她一言不发的牵上秦莲的手。

只觉得内里内外都是刺骨的寒冷。

秦莲察觉出她的失落，眼神落在女孩的头顶。

40：14

只有1小时不到了。

“要不去我家玩一会儿？”秦莲试探性地问道。

“不了。”女孩指着前面的小区门口：“进去第一栋就是我家，我到了。”

“那一栋都是？”

“一幢107，我住七楼。”女孩看着秦莲，“要送到家门口吗？”

“啊？”秦莲不太自在的挠头，“也行。”

*……*

到家门口了。

女孩看着秦莲：“要送我到卧室吗？”

终于听出女孩话里的怨气了，秦莲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哦。”女孩翻出钥匙。

她干脆利落的开锁，像是没有一点留恋。

但走进去后，锁门时，她却透着门缝看了秦莲很久很久，直到一个铁制工具很响的砸在门上，她才连忙关门。

“你TM还敢回来？”

“哐——！”

一记重物砸在门上，听声音的沉闷程度应该是女孩倒在上面。

“？！”秦莲被吓了一跳，连忙要上前敲门，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邻居拦住。

她应该也是被动静吸引出来的。

“没用的姑娘，说过好多次了。”邻居叹气，拿出一条白色的隔音棉塞在门缝下面，准备锁门时看秦莲不信邪，还要去试，只好又劝道：“何必呢，你就是现在敲了那以后呢，等你走了，她只会被打得更狠。”

她说罢摆摆手：“实在想做点什么，你就报警吧孩子，至少比这有用多了。”

对，报警！

秦莲一下被她点醒，准备敲门的手放下寻出口袋的手机。

房门内，一阵噼里嘭啷的声音不绝于耳。

秦莲紧张地手抖，等对面接起电话时，她的手汗已经肉眼可见了。

“喂，我要报警，这里是……”秦莲快速的交代完事发地点和现场情况以及案件紧张程度，并再三催促和夸大事实，说“半个小时不到就要出人命了”之类的。

虽然也不算是夸大。

36：01

一想到这个时间，秦莲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我对你不好吗？！”

很大的一声质问，秦莲攥紧拳头，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

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她想起刚见女孩的时候，她有多么不愿提及自己的家事。

秦莲忍了又忍，一咬牙，捂着耳朵冲下楼。

什么都没听见，要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她一鼓作气冲到楼下，蹲在楼侧面。

途中跑到四楼时，她听见一记响亮的巴掌。该有多疼啊，她四楼都能听见。

秦莲忍不住鼻子一酸，回想起自己跟女孩说过的话，只觉得每一句都是刀子。

为什么她还能笑的出来呢？

她站在道口吹着冷风，因为一开始没注意手机上的时间，她也不清楚要到几点才是事件的结束。

妈的，早知道就不送她回家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警察终于来了，虽然只有两个小年轻，但他们是跑着上楼的。

秦莲本来想跟着上去，但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这个结果会不尽人意。

最后她站在楼下，双手合十。

神啊，如果你让我有能力看到这些，一定也是不忍她们的死亡吧，拜托了，你一定要保佑她的平安。

祈祷期间，她突然想到，可以根据报警电话的拨号时间来推测一下情况。

但她刚拿出手机。

楼顶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伴随着身后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一阵风刮过她的耳畔。秦莲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好像被什么湿润的东西溅到了。

大脑在一瞬间空白，她好像很明显的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手指颤抖地攥紧手机还保持着回收的动作，关机键被长按了好久，发出重启的铃声——“叮咚~”

脖颈有些僵硬地回头，她看到了异常血腥的画面。

那姑娘躺在她的脚边，重压下肋骨穿透了她的背部。

殷红的血液混杂着白色的脑浆，流淌着仿佛还冒着热气。

【00：00】

她的生命已经归零。

女孩的血液一点点蔓延扩张，连同她碎裂的眼珠一起冲刷到秦莲的脚下。

这画面狠狠冲击了她的大脑，犹如被一串电流击中。秦莲她双腿发软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整个人跪倒在血泊中。

*……*

再次醒来，是在陌生的玄关。

女孩的四肢还很僵硬，动作极轻。

她眼神冷淡地看向客厅。

暖黄的灯光下，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他们笑盈盈地在餐桌前彼此喂食，交谈趣事。

而视线朝下，是一双斑驳开胶的帆布鞋，女孩嘴角扯出一抹笑，转身关门。

透过门缝看见了“自己”。

秦莲呆愣，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在动，猛地从中清醒，但仍挣脱不掉。

瞬间明白自己现在只是存在于这具身躯的一个意识。

门缝外，她吊儿郎当地站着，长长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圈阴霾，看不清眼底的神情。

秦莲明白她是在盼南的体内了。

左侧一个水果刀砸在门框上，女孩猛地关门，来不及转身便被一记飞踢踹到了门上，顿时眼前一黑。

她坚强地撑着地面转身。

面前的妇人好似恶鬼从地底爬出，周身都是浓厚的怨气。

“你TM还敢回来。”

女孩没说什么，不知哪来的勇气去捡地上的水果刀，却被一脚踢开，她抬头看着妇人。

手撑在门把上摇摇晃晃地起身。

她头磕在门上被砸狠了，被踹中的腹部又一阵绞痛，忍不住流泪。

水雾渐渐将画面笼罩，女孩的耳朵短暂性失聪，只能听见“嗡嗡”的噪音。

世界仿佛一下子没有了谩骂。

暖黄的灯光下，满桌的菜肴，玄关口迎接她的女人。

女孩不由得伸出手，像是想触摸这份幸福。但她身体没了支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鞋柜被她撞倒，“噼里嘭啷”撒落一地，没人迎接她。

她六岁多的弟弟在餐桌前欢笑，像是在嘲笑她的落败，于是她也跟着笑，她用袖子擦了未涌出来的泪。

等画面清晰时，她冲上前抱住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