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整座城市曝晒在太阳的光芒之下,在夏日的尾巴里散发着未尽的暑热。
少女却撑着一柄透明伞布的长伞,穿梭在城市的街巷里。
偶尔有人朝她投来奇怪的目光,她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她脚步一转,走进街角的咖啡馆里,终于收起手中的伞。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个时间果然没有猎物。
手机里下单的焦糖卡布奇诺很快送到她的桌上。
服务生是一个又高又帅的小哥,熟练将托盘夹在肋下,露出阳光露齿的笑容祝她享用愉快。在离开前,小哥还伸手贴心地将小票掖在了杯底。
而她却因对方热情的笑容略微瑟缩,半晌才憋出一声道谢。
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弹窗上跳出一句话:“冷香,唉,真羡慕你啊,能去大城市了。”
视线落在手机上的少女正捧着咖啡杯,唇边笑容微顿。
弹窗还在喋喋不休着:“我也只能祝你搬家顺利啦,在新家要快乐哦。”
“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啊,偶尔回来看看。”
“苟富贵,勿相忘。”
冷香将喝过一口的卡布奇诺放到一边,翻看她们之间的聊天记录。
自从今天早上她告知她的朋友们她即将搬离去另一个城市,陆陆续续有收到各种回复和祝福。差不多也就诸如此类,有的惊讶,有的遗憾,但都带着那么点让人意犹未尽的羡慕。
她们只知道冷香要搬去一个比这个小镇要繁华得多的大都市,并不知道她搬家的原因是母亲再婚。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知道冷香家里的情况,她们升上高中以来的相处时间也就只有一年,并且鲜少会提及各自的家里事。
冷香垂着头,敲下几句合乎时宜的答应和礼貌话。
咖啡店里漂浮着咖啡豆燥热的香气和绸缎般柔软的钢琴曲。不论在什么时代,人们总在怀旧,并且总是固执地认为旧的东西更有品位。
但像这样的钢琴曲也极有可能是AI使用合成器编辑出的产物,事实与否又有谁知道呢。
冷香在冰块似的清脆钢琴音中和着节奏摇晃,想让自己开心起来。她不太在乎耳边的音乐是不是虚假的,她已经快要离开这里了。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了此时的氛围,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者的身份:妈妈。
冷香只好按下接听键。
“冷香,家里已经收拾好你的房间了。我就不去接你了,航班信息转发到你手机上。”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铺直叙,同时从冷香的手机上方冒出一条卡片弹窗,“下午送你去机场的车还有两个小时到楼下,早点准备好。”
“我知道了。”冷香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指间无意折叠起的小票被水汽洇开墨水的痕迹,她的目光随之一滞。
“明白就好,那先这样。”对面很快就挂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之后,冷香回忆了一下,距离上一次见到母亲,好像又是好几个月之前了。母亲一直在忙,近几年投资的几家公司正准备IPO上市,因此经常在各个城市之间飞来飞去,到处开会。
冷香最后喝了一口卡布奇诺,擦干净嘴角的泡沫。杯中的咖啡还剩下大半,手边小票在通话时被叠成了一朵纸花,缀在杯边。
少女拎起脚边的透明雨伞,走出咖啡馆。
★
“冷香,下午好哦!芥子提醒你:你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接下来你的行程将按照冷女士上传的计划执行。目前定位到你正处于意海航空候机室里,请在10分钟后前往登机口进行登机。记得带好随身物品,保管好身边行李哦。”
耳机里响起智能管家轻快温柔的播报声,冷香只是平静地等她把所有的话都说完,直到手机原本播放的音乐继续响起,她才慢吞吞地回复道:“收到。”
像是很少有人会耐心听她把话全部讲完,她的耳畔很快传来芥子欢快的回复:“谢谢你,也祝你旅途愉快。”
巨大的落地窗外,金属巨兽正在滑行加速。冷香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拖着轻飘飘的滚轮行李箱朝登机口走去。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她终于踏上了这座对她而言全新的城市。
在芥子的指示下,冷香坐上了前往“新家”的专车。她也正是在路上才得知:身下这辆高级轿车,是新家的楚先生用于接送家属的专车;甚至连开车的司机先生,都是在楚家待了有十几年之久的老师傅。
陈师傅待她维持着一种距离感的礼貌:“冷小姐可以先休息一下,机场离市区比较远,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快到家时我会提醒你的。”
“我明白了,谢谢。”
冷香将脑袋倚在车窗玻璃上,企图假寐。她依然清醒地见着车窗外的景色从机场边缘的贫瘠,逐渐变得高楼林立。
经过一段漫长的路途,低调的黑色轿车最终驶入市中心的别墅区内,最终在一座独栋别墅的停车库里停下。
车刚停稳,陈师傅正准备扭头叫冷香起来,却见她已经推开车门,跳到了地面上。少女正姿态乖巧地站在后备箱前,等着取出自己的行李箱。
陈师傅笑了:“冷女士正在门口等你,行李箱会有人给你送到房间门口,你放心。”
冷香呆了一下,只好再次向陈师傅道谢,然后拖着步子朝门边走去。
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这个夜晚有些冷。
她所有的衣服都放在了行李箱里,身上还是那件下午登机时穿着的短袖。
夏夜的风带着沾染一切边角的凉意拂过身躯,冷香打了个寒噤,将有些发凉的指尖缩进裤子口袋里。
很快,她就看见了冷女士。
从连廊屋顶垂下茂盛的爬山虎,植物的阴影在夜风中微微摇摆,她许久未见的母亲正站在那片阴影下,安静地等着她。
女人身上披着一条轻薄的毛绒披肩,见到她朝门口走来,只是微微颔首,露出几不可查的笑意。
“楚杉还在补课,可能会晚点回来。我先带你去见楚叔叔,以后你都这么叫就行。”冷女士将手放在门把上,像是在对她上考场前的最后叮嘱:“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们都是将来要一起生活的家人。假如你还是不能接受,那就适当地保持距离,一家人要好好沟通,冷香,你听明白了吗?”
一贯强势的母亲,并没有留给她可拒绝的选项。
冷香听话地点头。
冷女士打开门。
楚叔叔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和善的中年男人,即便是到了这个年纪,从他毫不臃肿的体态和干净的面容也能看出日常的保养得宜。再加上出身优渥,举手投足间展露的修养,当他和母亲双双站在一起时,在外人看上去倒也像是一对璧人。
也许她是可以为妈妈感到开心的吧。
在远离那个混蛋之后,妈妈终于找到了更合适的伴侣。
她应当是感到开心的。
可她实际并没有多少欢喜的情绪,感受到的只有不安与害怕:会不会被新“家人”所讨厌?会不会被他们嫌弃?会不会被他们排除在外?
洗完澡草草收拾一番后,冷香钻进被窝里。被套散发着崭新的棉布气味,她轻轻闭上眼睛,怀里抱着她的平板电脑。
那是一台老式平板,是她小时候母亲买给她学习用的,却被她偷偷拿来画画。出于某种原因,直到现在她还一直保留着,即便这台设备早已被厂家放弃,再也无法更新升级了。
怀里的平板发出具有年代感的提示音,在那张有着宽敞黑边的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妈妈的消息:“楚杉回来了,下来见一见。”
冷香蜷起身子。
她今天已经见过一个新“家人”了。短短的十几分钟,却让她感到彻底燃烧殆尽,没有力气再经历一次了。
“妈妈,我刚收拾完,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见可以吗?”
指尖悬在“发送”键半空,冷香踌躇片刻,将最后半句删除:
“妈妈,我刚收拾完,今天太累了,下次再见吧。”
发送。
她把平板丢到床头,紧接着头也不回地缩进被窝里。
★
翌日,冷香是被住家阿姨的敲门声叫醒的。
她起初只以为是妈妈来叫她起床,没料到开门后出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一位平易近人的中年妇女站在房门口,露出与楚叔叔如出一辙的和蔼笑容,说叫她王姨就好。
王姨告诉她,冷女士正在餐厅和楚先生吃午饭,叫她下楼一起吃。冷香只好答应了下来,回到房内的卫生间里洗漱收拾。
王姨见地上还有没收拾完的纸箱子,正准备过去帮忙收拾,冷香一听动静就被吓了个激灵,急忙冲去制止。她一股脑地摇头,示意自己一个人收拾就行,王姨心下了然,于是撤出了冷香的房间。
冷香嘴里叼着电动牙刷,把地上凌乱的纸箱一个劲儿地往床底下踢,好不容易才把这几个纸箱统统藏了起来。
这些都是她早先从旧家直接寄来的旧书籍和其他个人物品,物流公司帮忙包裹得严严实实,暂且无人生疑。冷香刷着牙插腰想:可千万不能被妈妈发现这些东西……王姨也不行,万一她又告诉了妈妈呢?
假如被发现……可能又要大吵一架了吧。
午餐是简单的家常小炒,但是味道都格外的好,正合冷香最喜欢的辛辣口味。冷女士早就吃完了,但还是坐在桌边等她。
“下午要一起去一趟学校,给你办插班生的入学手续。”冷女士平淡地通知她,“有入学考试,你待会做下准备。”
冷香早有预感,把脑袋埋进饭碗里,闷声答道:“知道了。”
桌对面坐着的楚叔叔笑着安慰:“不要担心,你考得怎样都没关系,就当是走个过场。我们肯定会给你安排到跟楚杉一个班级去。”
楚杉。
又是这个名字。
冷香停止咀嚼,恍然发觉这个名字在她短短几日来一直阴魂不散。
——好像是楚叔叔的独生子的名字,也就是她这个重组家庭中哥哥的名字。
她从母亲口中第一次听见过,然后它又在楚叔叔的话语中重现,就连刚刚来她房间的王姨也提到,平日里小楚的房间也是她帮忙收拾的。
………冷香莫名感到食不知味。
“别这么跟她说,她要真当走个过场,就发挥不了真实的实力了。”冷女士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悦地皱起眉,“本来她成绩就比不上楚杉。”
冷香手里的筷子顿了顿。
她早就放弃跟母亲当面对峙,只是默默在心里腹诽。她的视线重新回到碗里,用饭菜堵住自己的嘴。
楚叔叔敏锐地反驳:“别这么说,楚杉也不喜欢被比来比去的,这个年纪的都这样。”
在这个瞬间,冷香有点想哭。
但她忍住了。
一种黑洞般的失落感在她的胸口留下一个空洞,无论怎样习惯,也还是会在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到难过。
★
入学考试的成绩并没有向他们公布,冷香只是按部就班走了一遍插班就读的入学流程,然后不出意外地被分到了楚杉的班级里。
原本负责接待他们的老师正是楚杉的班主任,见过楚叔叔几次,算是熟悉。临走之前,班主任带他们去教室门口参观一眼。
大概是因为到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班级里开始有些躁动。每张课桌上都摞满了教辅练习册,堆积成山的课本也遮不住张张神采飞扬的年轻面庞。
“现在是暑假,留校上课的只有高三和高一高二参加集训的学生。上学期分完文理科我们就分了班,1班2班也叫准理重。
“下学期还有最后一次分班考试。因为我们学校的普重班向来不搞淘汰制,所以这最后一次还请务必重视。再往后就只剩下极个别学生的微调了,不会再有大的变动。”
班主任是一名年轻干练的女性,已经尽量用最柔和的语气向他们说明:“……你跟我们班目前的教学进度还有些差距,最好在开学之前补一补课,方便在开学后跟上班级的学习节奏。”
楚叔叔肃然答道:“我们肯定会的。”
教室里人头攒动,洋溢着青春热情的朝气。偶尔有学生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冷女士点了下冷香的后背,后者急忙收回视线,乖巧地垂下头。
班主任似乎早已释然,对他们的叮嘱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尽己所能吧,能补上是最好的。”
于是,雷厉风行的冷女士回头就给冷香找好了家教。
对方是本地大学的准研究生,对这开学前的最后一份兼职(的薪水)感到十分满意。
但就连家教在看到补课时间安排后也捏了一把冷汗,情不自禁回忆起自己高三的地狱时光:“……时间安排这么紧凑真的没问题吗?我可以讲这么多内容,但都能全部吸收吗?”
家教看向冷香的眼神中多少带了些怜惜:“真不容易啊,我们当年的暑假都是发了疯的玩……”
“……不用担心,没关系,我可以。”冷香趴在书桌上气若游丝,“毕竟……”
毕竟,这样就可以避开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个人了。
据她所知,楚叔叔的儿子是半走读,在学校还有留宿舍。楚杉偶尔会回家休息,但每次都遇上冷香正闷在房间里学习,或者还在跟家教补课。
连冷女士都不好意思打扰,自然没人敢多说些什么。
因此,这是冷香唯一正当的借口——
可以不见她的……另一位新“家人”的借口。
★
这样的逃避,最终只能维持到开学第一天。
为了办理学生宿舍的入住手续,冷香提前来到学校。
签完各项文件后,去学校超市购买统一的床品和日用品。陈师傅跟在她身边忙上忙下,两人花了小半天才将宿舍里的东西添置齐全。
学生宿舍四人一间,一般会根据班级来安排。但如果最后一间凑不满四个人,也还会把空位预留下来,例如冷香补位后的宿舍也才三人而已。
等她折腾完一圈,早自习的时间也过了,此时她的舍友们应该都在教室里。
只有冷香还在宿舍内惴惴不安。
又要和陌生人打交道了,她能和新朋友好好相处吗?
陈师傅正好铺完上铺床单,探头提醒道:“收拾完了,你是不是该去教室报道了?”
冷香浑身一凛。
最可怕的终于来了!
拖着视死如归的步伐,她敲响了教师办公室的门。
班主任罗老师正好捧着教案本走出来,见到她总算松了口气:“我差点就要去宿舍找你。先跟我去教室吧,马上十点整要开学典礼,在这之前刚好给你安排下座位。”
此时上课铃声刚好响起,走廊上回荡起轻快的小圆舞曲,学生们三三两两朝着教室走去。
冷香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你也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吧。”
果不其然,她听见罗老师这么说。
紧接着,女老师将手里的教案往肋下一夹,脚下迈开步伐。冷香紧随其后,心如擂鼓。
假如此时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她毫不怀疑对方也能听见她的心跳:咚咚、咚咚!
多么急促有力,仿佛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宣告:她其实只是一个胆小的普通人。
冷香紧盯眼前的身影。
视野焦点之外的光景飞速变换,身影一个转身,突兀消失在一道门框内。
她急忙停下脚步,见门框边的墙上立着一块门牌,上面写着“高一2班”。
原本热闹的教室迅速噤声,精明强干的班主任踏上讲台,教案本啪地落在讲桌上。
“首先来欢迎一下我们班级的新同学。”
罗老师的视线在整间教室里流转,最终落回到教室门口:“——冷香。”
缩在门框边的少女全身一颤,闭上眼睛紧咬下唇,掌心全是汗。
假如这个世界是一部漫画,她的内心OS大概画着一张眼睛哭成阿尼亚荷包蛋的脸。
见没人回应,罗老师便又喊一声:“冷香?”
片刻之后,纤细的少女小步踏进教室里,身上夏季校服的裙摆随动作摇曳。
一时间,安静的班级里就只剩下小皮鞋胶底踩在地板上的轻响。冷香低着头站到班主任身侧,双手藏在身后,十指紧绞。
“……”
数十道好奇的视线凝结在半空,空气中凝固起没有目标的胶着。
“大……大家好,”大约是因为极少说话,少女的声线略微沙哑,又因紧张而显得格外轻而细:“我叫冷香,很高兴能跟大家在一个班级里,希望将来……将来……”
先前在脑海内拟好的台词,从嘴里蹦出来却全乱了套。冷香卡了壳,好半天才憋出最后的半句话:“……请大家多多指教!”
社恐到连话都讲不清的少女匆匆结束,满脸通红地埋下头。
最终,还是班主任率先鼓起掌,接着整个班级都响起了礼节性的掌声。
冷香始终不敢抬头望向台下。
假如,假如她敢鼓起勇气去看一看的话,一定一眼就能注意到坐在靠窗中间座位上的少年。
略长的刘海在晨光中晕染开阳光的金色,恰恰遮住他没什么情绪的眉眼。对方的视线从她身上蜻蜓点水般地一掠而过,就连鼓掌都极为敷衍。
为了方便每日小测,每张课桌都拉开了距离,没有拼在一起的座位。第一排靠近班级图书角的位置原本是个空位,平时用来放置还没来得及收齐的练习册,于是冷香就被暂时安排在了这里。
“座位每周轮换,出了月考成绩还会打乱重排一次。新学期开始了,换座的机会数不胜数,还有咱们的老规矩啊:班级前五有自选位特权。
“所以,不管你们现在坐在哪里,那都不重要。”罗老师双掌撑着讲台,话中意有所指:“行了,都收拾收拾准备去礼堂吧。冷香还没排队,先站最后。”
每个学校开学典礼的流程都大差不差:先合唱国歌和校歌,然后就是学生代表、教师代表讲话,和校长发表新学期致辞。
这其中唯一的变量大概就是,没人知道讲话和致辞能说多久。
冷香坐在队伍末端的金属折叠椅上,掌心紧贴着大腿的裙摆边角,望着前方发呆。
准理重班的女生出奇的少,女生队列自动由男生补齐。前方的高个男生们遮挡住她的视线,冷香看不见在台上演讲的校长,浑噩之时耳边只剩下了嗡鸣声。
前方一个男生忽然压低声音叫道:“楚杉!”
听见这个名字,冷香陡然清醒过来。
队伍里的一个高个子寸头男戳了戳身侧的男生,压着嗓子讲小话:“等下去小卖部呗?没吃早餐给我饿死了。”
男生纹丝不动:“我吃了,不饿。”
“我活该我活该,陪我去吧。作业都交完了,急着回教室干嘛?你要学习啊?我不准!”高个子男生继续手欠地戳了他好几下,尽管对方连一点反应也没给。
罗老师坐在冷香身后,同样听得清清楚楚。她走到嘴欠手也欠的男生身后,抬手用笔敲了下他的脑袋,狠狠瞪了他一眼。
高个男生“哎哟”一声捂住他的寸头,愣是没敢再吱声。
冷香看向班主任身边的另一个男生。
他在她的眼里只留下一道浅色的背影。
夏礼服的白色短袖衬衫掖进长裤里,他的身形带着少年人青春期的特有的清隽和挺拔,短发乌黑,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
“……希望大家都能够在新的学期有所收获。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就让我们在相互交流□□同成长。”台上的校长在此时落下结束语。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冷香从众地抬手鼓掌。
她前方的那道背影,始终没有回头。
★
下午放课铃响起,讲台上的物理老师顺势收堂下课,而楚杉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干吗呢楚杉,突然这么卷了?”刘年从背后戳了戳楚杉,满脸纳闷。他就是那个在队列里手欠的高个子男生,剃着最标准的寸头,是楚杉的后桌兼舍友。
楚杉正在算题的笔尖一顿,反问道:“你不回宿舍洗澡了?”
“洗啥洗,你今天一看就是要回家,宿舍没人跟我抢洗澡间。”刘年无聊地在楚杉后背的白衬衫上画圈儿,“真羡慕你啊,每天回家爽歪歪。”
楚杉被他挠得有点痒,总算把笔放下,转过身子拍掉对方的爪子:“今天星期一,食堂有鸭腿饭,你再不去就没了。”
“……擦,老子忙忘了,开学一堆破事。”刘年绝望抱头,看向自己桌面上堆得东倒西歪的新课本,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写。
新发的课本不写名,这要是让老罗看见了还得了?分分钟就上升成学习态度问题。
楚杉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我去一趟书城,需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吗?”
“妈的,要老一套,先买物化。”刘年哐哐把桌上的新书全扔进桌屉里,掏出饭卡冲出教室,紧接着又半路一个刹车一把握住门框,扭头甩下一句:“听我说谢谢你,钱我明天再给你!”
“……”
楚杉收好书包,站起身把椅子推进桌肚下。
他拎起书包,视线最终落在第一排角落的那个少女身上。
茶色长发束在脑后,她上半身趴在课桌上,正一本一本地在新课本上誊写名字。
楚杉有短暂的犹豫。
即便他不是一个对情感敏锐的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对方对他的排斥。然而,对新家庭成员置之不理,更是有违他长期以来受到的教育。
片刻的思索过后,他还是走到少女跟前,眼见她握笔的手指一抖。
“回家吗?”
在不经意间,楚杉垂眼看向她,居高临下地问道。
冷香握紧笔,像是在克制颤抖。
下午放课后的教室里,除了他们,早已空无一人。
窗外远处的饭堂和宿舍楼沸沸扬扬,临近夕阳的光漫进教室里,满目灿烂的金黄。
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冷香仰起脸来回答他:“你不需要等我一起回去。”
跟前的黑发少年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闻言只是费解般地一倾脑袋。
但他其实什么也没想:“好,我明白了。”
楚杉说完,拎着他的书包肩带,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
出了书城已是日落时分,背上书包里满是沉重的教辅资料,楚杉熟练地将耳机塞进耳廓里。陈师傅的车还在附近街边等候,他便朝着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暮色四合。
楚杉放空思绪垂头听歌,视野逐渐被夜的幕布笼罩。
耳边喧闹的鼓点是绝佳的庇护色。
在他的视野之外,世界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某一个区域在被推倒重来、拆散重组、变换形状。
突兀地,楚杉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花朵的香气弥漫而上,他蹙起眉心,摘下耳机。
沉沉暮色之下,他脚下的白砖路变成了藤蔓交缠的道路。
★
夕阳下,面前课本的纸页也被映成了温暖的鹅黄色,“冷香”这个名字落在最边角的位置,字迹一如她自身的纤细和轻捷。
少女轻轻合上课本扉页。
楚杉走之后,冷香也不想一个人留在教室了。从家到学校坐车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她完全可以徒步回去。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
冷香没有背书包,她只是随手拿起倚在教室墙角的长伞,孑然一身走出校门。
……这里就是她的新学校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望上一眼。
学校门口立着一块沉重的大理石牌匾,其上的阴刻漆着金色的字迹:意海中学。
当冷香转过头去,此时此刻,平素面对陌生人的胆怯在她身上荡然无存,茶褐色的瞳仁里只剩下毋容置疑的坚定。
她毫不犹豫地踏上一条全然陌生的城市街道。
——这里,就是她将要生活的城市。
冷香的世界正在迅速失去颜色,行人变成模糊闪烁的数字,背景化作补丁般单调的色块,一切都在变得诡谲可怖。
而她仅是握紧手中长伞。
这也是她将要守护的城市——
这里是,意海市。
作者有话要说:*我必须诚实地告诉诸位,没看过《魔法少女小圆》的人一定会度过一个相对无趣的人生!
*一句话简介:魔幻+科幻,拯救世界还得看高中生!
*主角人设图放在了作者同名wb上,今后在那边也可能会有小剧场/番外掉落之类的。
*预计30w+的中短篇,存稿占全文篇幅一半,可以放心大胆追文~
暗戳戳屯了十几万字的存稿,一想到发文总是内心忐忑,担心读者反馈和自己发挥出的文字水平不达预期。原以为自己到了发文的时候会有很多话想要说,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却反倒说不出些什么……
总之,非常感谢你能够看到这里。
如果感兴趣,可以评论收藏,因为读者的反馈是作者最大的动力之一;不感兴趣也没关系,祝你能够找到合胃口的文。
假如你想要读完这一个故事,愿意陪我一起完成它,这是我的荣幸。
那么,在未来的几个月里,就让我们一起来创作这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