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浮现在青年的面庞上的微笑犹如春风化雨：“尽管你说的很难听，但确实是对的。”
他双掌合拢，周遭星云光芒更盛：“我想让所有同类获得解脱——解脱身为魔法少年的命运。”
而楚杉看见的则是，对方深藏于黑暗之中的獠牙，此刻终于朝他显露。
他一字一顿：“你疯了。”
“在你的梦魇结界，你想给我看什么证据都可以。”楚杉对着谢不辞抬起右手，长铳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他的掌中：“早在我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就已经掉进了你的梦魇结界。”
他的枪口对准谢不辞的脑袋：
“现在，放我出去。”
楚杉命令道。
谢不辞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带你出去，你别恨我。”青年转过身，楚杉总算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丝受伤的情绪：“我其实期待过你加入我们。”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楚杉静静地跟在谢不辞身后。
四面八方的光点如呼吸般明灭。
楚杉曾经以为这是宇宙中的星云，实则不然。他从谢不辞桌上的书中了解到，这是人类大脑神经元被唤起的景象。
接收到刺激的神经元沿轴突传递信号，神经元之间的联结之处亮起微光，宛如星云闪烁。
它为何会与星空如此相似？
或许这只是大自然纯粹的巧合，一种遥远的相似性，并不存在确切的答案。
他们再次穿越那条长廊，此时的两旁已不再是显示屏幕，而是回放着各种记忆片段。
面前摆放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那是谢不辞为了赶死线而通宵；谢不辞的第一次组会汇报，上台前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指节；谢不辞代导师给学弟学妹们改论文，改到头疼走去楼梯间跟抽着烟的师兄相互吐槽……
最后的最后，还有少年死亡的场面。
谢不辞注意到他视线的停顿，于是平静地向他讲述了当时的场景。
彼时，他和同伴第一次进入到自己的梦魇结界中，但他全然不知这正是他自己的结界。结界内的环境变幻无常，分外险恶，利刃一般的雪白纸片四处飞舞。
他刚与其他同伴汇合，转头却见从少年的胸口猛然炸开的血花。
当时的他，只剩下束手无措。
长廊的尽头，是实验室厚实的金属大门。
谢不辞为他拉开门，门外奇异的光满溢而出。
“我还想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对了，你应该看到了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谢不辞苦笑，“现在我只希望你不要把它扔掉。”
楚杉朝他一挥手，勉强算做告别，紧接着快步离开结界。
眨眼间，他又出现在了实验室内的小走廊上。
楚杉返回办公室，见房间内空无一人，没有谢不辞的身影。
他站在监控台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屏幕画面。
梦魇结界是负面情绪的具象化无疑，它甚至能够脱离人类躯体，另成一个独立空间，也难怪结界中的死亡会成为魔法少女们口中的“失踪”。
从不久前林珑的事件来看，消灭梦魇结界并不会给梦魇之主带来负面影响，反而是正面作用。也就是说，梦魇结界甚至能给人类带来具身影响。
倘若诞生于人类意识的梦魇结界不是虚假的，那么又是谁，以什么样的方式，将人们的意识转化为了梦魇结界？他的目的终究是为何？
谢不辞所了解的信息一定比他更多，然而显而易见的是，两人的观念存在分歧，刚刚的那场谈话也称得上是不欢而散。
楚杉收回视线，关上室内亮着的灯，合上实验室的大门。他独自穿过深夜寂静的校园，在校门口路边打车回家。
那张被他扔进桌屉的金属片大概就是谢不辞的“礼物”。他已经做出决定，下次去谢不辞办公室送作业时，就将它物归原主。
当他看到家里一楼客厅还亮着灯时，这才记起自己确实有跟王姨说过一声，但又忘记交代具体何时回家。
他打开门，将身上的风衣外套挂回玄关衣架上，回头便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女人。
……是冷女士。
楚杉难得地感到头大，毕竟没有人会不怵自己的继母，他跟冷女士的交流几乎为零。
即便是人至中年，从女人姣好的面容上也不难看出年轻时的妍姿艳质。冷女士披着王姨给的薄毯，斜倚在沙发一角，沉默地看着他脱下外套，走进客厅。
冷女士站起身，嗓音疲倦地说道：“你爸已经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说完，女人便走上楼梯台阶，一声叹息渺渺飘来，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二楼走廊里。
至始至终，楚杉没有说一句话。他关掉一楼的灯，准备回房休息。
当他路过冷香敞开的房门时，不禁一怔。
少女身穿睡袍等在门缝间，从那张俏似冷女士的面孔上，楚杉看出和他初见时的冷漠。
“……我妈很担心你，”冷香轻声说，“你不该这样。”
楚杉看向面前低垂眼睫的少女，自知理亏地道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冷香语气酸涩：“我都从来没有见过她像这样担心过我。”
楚杉愣住了。
冷香对他摇了摇头：“晚安。”紧接着便合上了门。
只留下楚杉一人呆立在走廊里，一时脑袋竟然还有点懵。
可他应该……没有做错什么吧？
★
谢不辞给他的花名册里，记录了全班同学的生日。楚杉仅仅扫了一眼，就记下了冷香的生日——因为日期临近，马上就快到了。
他还依稀记得，在铁皮火车上的那个黑夜里，少女压低艳羡的声音。
不论是否是出于对家庭成员的照顾，楚杉都认为自己应该为冷香庆祝生日。不过他压根没有给女生庆祝生日的经验，大脑一片空白。
楚杉站在书桌前沉思。
可是任他思来想去，也没能得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往年他的生日会，无非就是在自家产业里举办社交宴会，优先搞好家族的面子工作。等到“社交”完毕，再和关系不错的朋友们私下包场飙车，或者整点刺激的娱乐活动。
但问都不必问，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冷香绝对不会想要这些。
楚杉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联系人列表，打算实在不行就请一个活动策划。
指尖滑动间，他留意到列表中的一个名字：云见雪。
云见雪算是他和冷香的共同好友，恰好云见雪也是女生，说不定就能给出一些适合冷香的建议呢？
楚杉这么想着，点开和云见雪的聊天界面，三言两语大致说明了来由和情况。
云见雪回复的很快：“包在我身上！！！”
还一连发了好几张激动开心的表情包。
楚杉来回琢磨了几下这些看起来格外活跃的表情，总感觉对方微妙地误会了。他赶紧补充道：“我是想由我来主持举办，你是已经有了计划吗？”
“当然！”云见雪秒回：“我连剧本都给你想好了！本人专业对口，意影编导毕业，你就放心吧！”[交给我吧.jpg]
……楚杉沉默。
外包给云见雪真的能行吗？不过好歹都是女生，审美多多少少应该有所交集，再怎么着也比他在这里虚空猜测来得强吧……
……算了，就勉强当这个事项完成了吧。
楚杉伸手拿起茶杯，正准备喝上一口，却发现杯子里的可乐已经被喝光了。
“啊。”他这才记起来，自己之前拿的正是冰箱里的最后一罐可乐。
刚好是中午，王姨大概正在午睡，还不如自己去小区门口的商场买来得快一些。
楚杉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打算出门一趟。
他下身一条全市学生经典皮肤校裤，走到玄关前无比顺手地摘下衣架上的卡其色风衣外套。
这件外套是他父亲的量身定制款，穿在他身上难免要宽松一些。他已经穿着这件风衣狩猎过好几回，摘衣披上出门一套连招已经堪称轻车熟路。
楚杉在走出家门时还在想，说不定他爸早就发现他偷穿外套这件事了。
上一次去逛商场，是什么时候来着？
具体的连楚杉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他推着手推车，从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晃晃悠悠地路过，很快就找了他想要的连扎可乐。
来都来了，不如再整点薯片吧。楚杉走进零食区，货架上各种口味的薯片目不暇接，他比较了一下，最终决定选择了烤肉口味的。
楚杉正准备伸手去拿，一架手推车恰好从他身边经过，他略微侧身避开。
偶然间的目光一瞥，楚杉心想，还真是巧：“好巧啊，你好。”
紫发的身影动作一顿，才渐渐笑开了：“真的是你啊，楚杉。”
作者有话要说：敬遥远的相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