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玄妙极了。
和之前释放识海不一样，这一次，识海似乎带了和她自身灵根一样的属性，轻薄如雾气，肆无忌惮地向着所有能够渗透进入的地方渗透。
卜嘉忍不住开始思考原理，难道是因为密度不同，所以气体天生就会向低密度的空间扩散？卜嘉本以为只是如此简单的物理原理而已，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些许不同的东西。
这个世界，尤其是眼前的妖邪，在她的“眼中”分外清晰，包括弱点？
她分明就在妖邪后背正中间偏下的位置“看”到了一条缝！那条缝明显极了，在她的识海之中闪闪发亮，和周围灰蒙蒙地视野完全不同，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识海试图沿着那一条缝向妖邪体内渗透，她甚至能“看”到缝隙周围猩红的血肉。
理智上，她不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意识深处，所有的细胞都在向她倾吐，在她耳边孜孜不倦地低语，上吧，攻击那里，你将赢得胜利。
识海中的另一边，卜嘉感受到了胶着的战况，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韩旭的身体伤，都有着许多条类似的闪光缝隙。这些缝隙有些是因为受伤，有些则是因为人类躯体的脆弱。还有一些，在随着招式变换而不断变换角度。
相比于“卜嘉”，韩旭身上的最后一类缝隙要多得多。
幽魂操纵下的“卜嘉”展现了非同一般的精湛剑技，他的剑招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和他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十分相似，正派且积极。
妖邪正面唯一的弱点就是双眼，但是这个弱点妖邪自身也足够清楚，一直被置于完整的保护之下，根本找不到攻击的机会。所以，尽管幽魂攻击强势而凌厉，也渐渐占据上风，但战况依然胶着。
卜嘉相信，即使如此，凭借“幽魂”展现出的剑技也早晚会赢。但她没来由地从心底涌出一股不愿之情。
怎么能靠别人呢？
她也不是没靠过别人，不提没有自主能力的幼儿时代，当成年之后，她曾经试图靠老板，觉得跟对了老板终将有一日实现自我价值，最后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没有自我的工具，又或者刚入行时靠同事，只能收获一整个烂摊子，然后自己熬夜加班处理一切。
归根结底，只有自己是可靠的。而现在连身体都不能自己掌控，否则就会死在妖邪的血盆大口之下，这种现状让卜嘉十分难受。
她早就习惯了一切靠自己去解决，她不愿靠别人，也不想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她，不想当个懦夫。
战场上，幽魂控制的“卜嘉”短暂后退一步，手中长剑开始蓄力。
就是现在！
卜嘉从以强势的精神力瞬间将幽魂驱赶，片刻间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借着剑势一个扭身到了半空之中，她不懂剑招，干脆给自身施展了五行之术，将下半身直接变为沉重金石，借着金石之力将身躯化剑向下压去。
目标，妖邪后背的弱点！
噗呲，剑尖整个没入妖邪身躯。
“吼！！”妖邪疯狂呼嚎，巨大的疼痛让它剧烈挣扎，挣扎至双眸充血，拼命地想要将后背的小虫子甩掉。
愚蠢的小虫子，竟然趁它不注意攻击它后背！剑尖顺着脊椎唯一的缝隙刺进了妖核！
庞大的妖邪在今日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它后蹄猛踏地面，带着破风之声冲向天空。
巨大地哀嚎之声震得卜嘉几乎耳聋，狂乱的风压让她双眼也无法睁开，但卜嘉的双手依然死死握住剑柄，在脑子被震得几乎不能思考的情况之下，用尽全身力气一个旋身，孤注一掷地将全部灵气注入玄铁剑，将玄铁剑在妖邪体内狠狠一旋。
巨量的鲜血从伤口中喷薄而出，糊了卜嘉一整脸，带着腐蚀性的血液灼烧得她脸颊刺痛，甚至怀疑自己会失明。
半空之中的妖邪口中发出连绵不绝地哀嚎，它身躯疯狂扭动，巨大的力道终于将身上的小虫子甩落一旁。
卜嘉向炮弹一般从半空之中坠落，眼看着她要砸在地面上成为一滩肉饼，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施展水系术法在身下射出水流，最终平安落地。
砰然巨响，妖邪也砸向大地，渐起一阵烟尘。
它侧躺在地上，充血的双眸狠狠盯着不远处的小虫子，怪异的三对蹄子还在扑腾，可体内妖核已然崩解，即使它再如何挣扎，最终还是轰然倒下。
倒在距离小虫子不足一米的位置。
卜嘉艰难支着上半身半躺在地上，伸着脖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妖邪，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妖邪身上有呼吸起伏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赌赢了。
灵气透支的卜嘉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她首先移动到韩旭身旁，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韩旭，卜嘉伸出食指探向韩旭鼻下，发现鼻息尚存之后，卜嘉将人搬到一片没有被妖邪血液污染的干净地带，在附近拾了些枯枝，又清空了一片地点上火堆。
唔，她不会急救，也没准备什么丹药，给韩旭提供一点温暖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
做完这许多准备工作之后，卜嘉才开始打量妖邪。
不远处，是身型庞大似猛犸象一般的妖邪。卜嘉仰着头望去，难以想象她刚才竟然杀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她动了动自己还残留着金属质感的双脚，哦对，她确实是杀了，脸上传来的刺痛也在彰显着这一切。
尽管是因为幽魂先消耗了妖邪许多体力，也还有韩旭在一旁的干扰协助，但致命一击是由她祭出，是她运用了神识、灵根、术法以及玄铁剑才达到的效果。
这种感觉，就像是费尽心思解开考卷中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一样，酣畅淋漓。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爽！
哪怕她累得不行，丹田都传来钝痛，哪怕她非常不愿意承认自己竟是一个热爱解题的人，可精神不会说话，她觉得爽快极了。
卜嘉甩甩脑袋，不再纠结自己是否热爱解题。在等待韩栖霄等人找过来之前，她可以先回收一下自己的资产。
她艰难地移动到硕大妖邪的身后，找到几乎全部没入妖邪的玄铁剑，用力一抽，没抽出来。
但卜嘉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连接重新建立，幽魂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退后些。”
卜嘉依言退后，玄铁剑噗呲钻出妖邪身体，重新斜插进卜嘉腰带剑。
卜嘉看了看腰间的剑，察觉到剑身之中还存有灵气，她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会五行术法吗？搞点水，我想洗脸。”
她态度自然极了，仿佛她天生就拥有下达吩咐的权利。
幽魂楞了一下，随后一个小小的蓝色漩涡出现在卜嘉头顶，还贴心的调整了水温。
卜嘉一边洗脸一边问道：“你不问我为何擅作主张重新夺回控制权吗？”
幽魂语气疑惑：“你这样的小辈，想要借重要战斗磨练自身不是很正常吗？”他的语气莫名显得像个年龄不小的教导主任，“想必你平日里也必然是努力之辈，天赋也不错，当得起玄铁剑剑主。”
这话听得卜嘉太阳穴直突突：“玄铁剑剑主是什么很重要的职位吗？”
咱就是说，真这么重要会把自己搞成一把破烂扔在荒野吗？
幽魂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自然，历任玄铁剑剑主肩上都扛着修仙界的重任，当灭世危机来临，玄铁剑剑主当持剑而出，在危机中寻找一线生机。”
卜嘉无语了，她望着剑背上还带着一点锈迹的玄铁剑，质疑道：“你确定？就靠这玩意儿？”
幽魂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他分出一丝灵气在剑身上探索，经历了具有腐蚀性的玄铁剑竟然还带着没弄干净的丝丝锈迹，什么情况，这剑身之前得锈蚀到什么地步？
很快，他就从坑坑洼洼的剑身上意识到了自己的残破。
这种情况，他之前完全没有想象过。
幽魂看了眼卜嘉：“你能把这玩意插进去也挺厉害的。”
卜嘉道：“嗯，我也觉得。”
……
卜嘉将自己裸露的皮肤清洗干净之后，那昏迷不醒的韩旭当做人形靠垫，坐在了火堆旁边。
她在脑海中尝试沟通系统无果之后，将玄铁剑解下放在膝盖上，意简言赅：“聊聊？你先做个自我介绍？”
她以手做笔，以腿为桌，轻点着细数想要知道的东西：“姓名年龄籍贯性别身高特长以及过往经历。”
仿佛是在面试。
幽魂显现出身形，他的身形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加凝实，尽管是半透明的灵体，但眉眼已经清晰如4K图片，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十分纤长，长得让人嫉妒。
他跪坐在半空中，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姿势标准，长长的发丝披散在身后，仿若一个标准的会出现在修仙学堂上的弟子。
“我名为无名，年龄已经无法算清，祖籍所在……现在应当称呼为云镇，身高我没有量过似乎比你高些，特长是剑，我乃剑修，性别如你所见。”
无名垂眸思索片刻，才继续说道：“过往经历，太过久远的我已经记不清楚，对于你们这代弟子，百年前的妖邪之战可否记得？”
无名提到妖邪之战时自信满满，那场战斗打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无数天之骄子前仆后继为守护天下而牺牲，而其中，最耀眼的便是他无名。
尽管名为无名，但也必当被世人铭记，在史册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看着卜嘉，等待着这位天赋卓绝的弟子露出钦羡仰慕的目光。
卜嘉眨眨眼，在心中推算，梦寒的父母是在和妖邪战斗中牺牲的，但梦寒也才二十岁，那战斗怎么也不该超过二十年。
卜嘉诚实摇头：“没听过。”
她对着无名那期待的神情，硬着头皮补了一句：“别伤心，我虽然人模狗样的，但其实我是个文盲。”
无名无语，天灵根金丹期大圆满的文盲？现在当文盲的门槛已经这么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