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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奈奈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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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人被扔入炉中,与干裂的木材一同被烧得劈啪作响。火光跳动,映入奈奈平静的双眸里。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晚星萝看向博士,“你先去忙。”

“晚姑娘还挺见外,”博士玩味一笑,轻吐一口气,“也对啊…这种事,是该好好商量。那么今夜的宴席,你是不打算邀请我了?”

夜幕初降的星光透过窗棂,折射入室内,投下一片清冷。

“手术,很复杂的。你还有心情吃饭吗?”

“呵呵……行,那在下先告退了。我们彼时再会。”

博士离开后,晚星萝静坐了片刻,与奈奈相对无言。

她伸手在空中取出一卷密宗,摊开,一股陈年微尘的气味涌入空气里。

“你诞生于稻妻贵族,应对「尘世七执政」有大致了解。那么,你可知道每一代神明的更迭,是因为什么吗?”

奈奈的确听说过不少有关这方面的传说,但还是挑了个教科书上最正统的说法:“前代神明逝世,自然会有新的神明诞生,取代前者的位置。”

晚星萝点点头:“不错,在提瓦特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奈奈眨眨眼,觉得奇怪:“难道不是?”

“那是流传最广的说法罢了。”

密宗上的文字蜷曲怪异,奈奈看不懂,从没见过这样的文字,不过这天空岛古籍,她不认识很正常。

晚星萝专注看着卷帙,目光最终在一处停顿:“然而事实上,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前代神明遭到吞噬,吞噬者将会立刻取代前者,登上神位,成为新一代的某神。”

——新叶催陈叶。

奈奈顿时无言。

在某些瞬间,她感觉自己在漆黑无边的海底,明明知道注定要溺亡,却无数次努力想要浮上岸。而此刻,她有了一种新的感觉,溺亡并不是最坏的结局,自己总会要被命运推上所有选择中最坏的一条路。

神殿大厅。

晚饭时间,吃饺子咯!~散兵闲着无聊,包饺子的时候,往一部分饺子里塞了摩拉。

“嘿嘿嘿,谁吃到含摩拉的饺子,就会被幸运之神眷顾,在未来一年里,会万事顺利,得偿所愿。”

散兵揭开大锅盖,热腾腾的白雾扑面而来,晚星萝和奈奈在旁边闻着口水直流,也被他刚刚的那句话给逗笑了。

晚星萝:“又不是新年,说得好像你要过年了一样!”

奈奈也说:“对呀,难道不是吃年夜饭的时候,才会吃带摩拉的饺子嘛?”

“我就提前过个年,怎么了?”散兵抄起两个亮光光的白瓷碟子,给俩小公主盛满新鲜出锅的喷香饺子,摆去她们面前,“呐,就当提前庆祝最后的胜利?”

奈奈看了一眼自己那盘饺子,黑脸:“怎么星萝姐姐的那盘比我多?斯卡拉姆齐,你偏心是不是?”

“…啊?!哪有?”刚想给自己也盛一碟饺子的散兵瞬间吓得不敢动,放下汤勺,回头检查发现奈奈那盘饺子和晚星萝那盘,明明都是一样多的!

再看到晚星萝一脸憋笑的表情,奈奈则是乌云密布的大醋脸,散兵心想,简直就是故意冲他作妖的,但他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自己女朋友?

能怎么办,认错呗,道歉呗,解释呗,保证呗。

“错了,错了,对不起,我不小心,数错了!来来来,给奈奈多盛十个,够不够?下次一定不会再给奈奈盛少了!”散兵陪着笑给奈奈盛了一大堆饺子,堆成一座小山,“比比看谁吃到的摩拉饺子最多!最少的要有惩罚哦,罚吃完给大家洗碗。”

“哼…不公平,”晚星萝噘嘴,“奈奈那盘饺子最多,肯定是她吃中摩拉的概率高!”

“闭嘴吧你,”散兵立马护妻,瞪了晚星萝一眼,“她本来就运气不好,现在给她增加一下幸运的概率怎么啦?”

“是是是,”晚星萝小声嘀咕,“要是我输了,我也不会洗碗的。”

散兵:“你耍赖?不跟你玩了。”

晚星萝大喊:“我…我堆去厨房,让神王回来再帮我洗不就行了!”

奈奈愣住:“那样的话,早都发霉发臭了吧?”

散兵做了个想呕的表情,对奈奈摆摆手:“算了算了,不用管她…反正被臭死的又不是我们!”

(神王:?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三人都饿坏了,开始各种狼吞虎咽,散兵三番五次被摩拉硌到牙,也是奇怪,这摩拉饺子好像认人似的,全都跑去他那了,简直一吃一个准。

晚星萝倒是正常概率,碟子里有半数是摩拉饺子。

奈奈就比较奇怪了,那么大盘饺子,竟然吃到肚子撑了,才吃出一枚摩拉饺子。

看来她真的很倒霉。

奈奈捻着那枚摩拉,擦擦上面的汤渍,看得出神:“喂,好不容易吃出一枚摩拉,怎么上面还有个缺口?”

散兵疑惑挠头:“啊?哈哈哈哈,不知道诶。”

奈奈气鼓鼓:“哼!真是的,唯一的一枚还是个破摩拉!”

不过……奈奈转念又想,倒霉了千次万次,总算幸运了一次,就和她的一生一样。她早就坦然接受了。

散兵见她眼圈微微泛红,赶忙把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摩拉推去她那:“喂,不是吧你?玩游戏输了就这么伤心呐?幼稚……哈哈,行了行了,这堆算你的,我输了,我洗碗,行了吧?”

“不行不行!”奈奈双手交叉,瞬间变成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这次不算,再来一次!我就不信第二次我还这么倒霉!”

“你…你还吃得下吗你?”散兵噎住,看着奈奈又发小孩子脾气,竟也忍俊不禁。

他此前以为,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奈奈会有所成长,没想到,还是长不大。

他想起了自己,又再次想到了奈奈。微笑爬上他的嘴角。

“真好。真希望,奈奈不管经历过什么,都依然是一张天真简单的白纸。”

最后还是散兵抢着洗了碗。

“奈奈,如果以后我们真的一起流浪的话,”散兵抱起一摞洗干净的碟子,小心翼翼地放去碗柜里面,停顿了一下,顶起一张冷漠脸,“我会照顾你的。”

次日清晨,某处不知名的花地。山坡绵延不绝,蓝紫色花簇拥挤着,在风中肆意绽放花苞,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散兵又带她来这里了。

“上次来,还是第一次,”奈奈躺花丛中,微风花香,清新又甜蜜,她放松地凝望着湛蓝深远的苍穹,“我记得,那时临走前,你说下回还带我来。我以为,还有很多很多次机会,在这片神秘美丽的花海里,听你给我吹笛子。”

——没想到,你说的下次还带我来,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躺在旁边的散兵偏过头,看着她侧脸的轮廓:“那阵子发生了太多事,也没什么机会再带你来。等大战结束后,一定还有很多机会的,不是吗?”

“……”奈奈闭上眼,听着耳际如潮水漫过的风声,伴随着海角樱草缓慢绽放的生命之音,她第一次觉得,时间可以如此飞逝。

散兵把手支着脸,侧卧起来,低头看着少女温柔的脸:“奈奈…说到那支笛子,你还没舍得还给我?”

奈奈一惊,睁开眼,双颊浮起温热:什么鬼?那次遭众人围捕,他负伤而逃,笛子遗落在地上被她捡走,他竟是知道的吗……?

奈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从腰间把洁白的骨笛摸出,顿了顿,不舍地还给了散兵:“其实啊,我早就知道了。”

散兵接过笛子,坐起来,笑着垂眸:“知道什么?”

“那时我问你笛子的来历,你骗我说,是普通骨笛。可你忽略了稻妻之民对海洋的了解,这可是稻妻大族学子的必修课。因此我一眼看出此笛的骨质,符合体型巨大的海底兽类…或许,它是你某次杀戮的战利品。”

散兵有些意外,笑:“…原来奈奈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了啊,没被吓到吗?”

她摇摇头:“愚人众的执行官,有省油的灯?有个打架这么厉害的人保护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怕?”

风吹过,熟悉的笛音挽起苍风,抚过花海,涌起层层蓝紫色花浪。奈奈手臂弯起来压在额头上,仰视着专心吹笛子给她听的散兵。

风吹起他齐耳的深紫色短发,轮廓柔和的脸,长长的睫毛,温情脉脉的样子。

想不到,那个或锋芒毕露,或满身棱角,或傲慢不屑,或阴暗冷酷的人偶,也会有这样平静惬意,温柔暖软的时刻。

“奈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海角樱草吗?这是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稍微告诉你。”

“想啊,你告诉我嘛。”

“…哼,懒得和你说,你要真想知道,就去书里查查它的花语好了。”

“真是的,就知道故作神秘!”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另一个关于海角樱的秘密。”

“你说啊——”

“和别的花不同,海角樱草一年有两次花期。一次在百花凋零的暮春,一次在硕果丰茂的初秋。奇怪的是,秋日那次开的花,花期比第一次更长,但却没有第一次那般灿烂。”

奈奈怔了怔,心底宛如有河流淌过。

“如果人,也有两次生命就好了,”奈奈自顾自地笑了笑,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斯卡拉姆齐,如果有一天,奈奈不再是奈奈了,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散兵没有回答,因为此刻,他已沉沉地睡去。

奈奈坐起来,盯着散兵的睡颜,没想到他对自己没有一丁点戒心,如此轻巧就中了幻术。

博士和晚星萝从后面走出来,带着手术需要用到的所有物品。

“开始吧。”

三天三夜之后,雷之神带着稻妻众人已至八酝岛狭间入口处,打开了直抵邪神盘踞深处的通道。见奈奈是一个人来的,雷电影略微一顿。

奈奈知道她想问什么,便道:“是,只有我一个人,他不来了。”

众人之中,奈奈看到了绫人,绫华,托马,万叶和荒泷一斗还有八重神子等人,忽然又想到了他们彼时在清籁岛合力将她救出苦海的一幕,不由眼眶一酸。

荒泷一斗早就在出发前准备好了烤堇瓜,就等着她来,这不,一见到小团子,就第一个冲上来,把捂在怀里很久的那团破布揭开,几个烤得乌黑的堇瓜不由分说就塞去了奈奈面前。

“一路捂着来的,还不谢谢本大爷?”

奈奈捧着热乎乎的烤堇瓜,想不明白稻妻城离这里那么远,这笨蛋是怎么做到的。

实在…难以下咽(舍不得吃)。

奈奈把烤堇瓜还给了一斗,撇着嘴:“怎么每次都是给我吃这个?算了,你自己吃吧,等我从狭间出来,回了稻妻城你再给我买团子啊。”

荒泷一斗挠挠头:“…什么团子啊?”

奈奈咯咯直笑,跳起来一拳打在他额头上:“就是你第一次认识我的时候,拿来砸我脑袋的团子啊!”

“哦哦哦哦哦那个啊,哈哈哈哈哈哈!本大爷有的是摩拉,随你吃!”荒泷一斗哈哈大笑,一把搂住奈奈的肩,“那就说好了,等小团子回来,一定要去街头看本大爷的鬼兜虫大赛!”

八重神子掩面一笑:“呵呵,到时候吃火锅,记得来点油豆腐。”

荒泷一斗一听都觉得浑身发痒:“……”

托马和万叶笑着对奈奈说:“哦对了,这不快新年了?奈奈小姐,记得炒豆子,撒大路上,除鬼啊!”

奈奈一愣,然后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斗,总觉得,认识你那天,好像还在昨天。”

“……诶?你叫我什么?”荒泷一斗愣住,心中冒出奇怪的感觉,“你不是一直都叫我大鬼鬼的吗?”

“以前都没叫过你名字,想叫一下,怎么了?再不叫,说不定这辈子你都没机会听了!”

“呸!”

狭间入口的门,由神子用幻术打通,经过占卜,邪神奥罗巴斯似乎已知晓众人此次围剿的决心,早已在狭间最深处等待着他们。

雷电影:“通过勘探,此去狭间,需有三人同行,可…”在原本的计划中,最好的人选是奈奈和散兵,与她本人一起下去,但散兵没有来。

她望向神里绫人,问道:“绫人,你可以吗?”

“当然。”为了稻妻,为了将军大人,为了…他可以做一切。

“那就由绫人与我们一起前往狭间。”

绫华一听,下意识挽住兄长的手腕:“哥哥,狭间凶险…”

“没关系的,听话。”绫人此前还有些为奈奈担心,现在能陪她一起去,他倒是安心了很多。

他走到奈奈面前,许久不知说什么,有些不自然地微微一笑:“准备好了吗?”

“这个,给你,”奈奈从手心里拿出一根红绳,像第一次和绫人去鹤观冒险时一样,握起他的手,把红线绑好在他手腕上,“奈奈比以前厉害了哦,这次,你应该相信我了吧。”

绫人看着她认真的神态,回想起以前,那个灰头土脸,被他在心底不断嘲笑、时刻需要他保护的羸弱少女,心中瞬时风云翻涌,情绪跳动在瞳孔里,险些就要浮现出来被众人发现。

“奈奈,木漏茶室有美食即将上新了,等事情结束,我想…”

“好啊,”奈奈抬起一双亮晶晶的明眸,笑成月牙,“绫人,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好似有巨大的力量,将他勉力堆积起来的外壳击碎了。

“好,奈奈这句话,我可记住了。”

绫华也道:“奈奈,还有我…我也等你回来。”

看着绫华,奈奈的表情变了。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绫华,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奈奈不知道用了多大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她看到对方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如同被融化的雪一点一点塌陷下去。

于是又补充道:“对,寂照城的那件事,我没有原谅你。所以绫华不用等我了。”

厌恶她,憎恨她吧。即使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奈奈转身走到了雷电影身边,无视身后细微的抽泣声,对雷电影道:“我们出发。”

雷电影抬手,力量涌动,开启了狭间大门。

这时,奈奈忽然回头看向绫人:“还有一点时间,我和雷神大人先走一步,在入口处检查风险。你稍作准备,片刻后再进来与我们汇合。”

“好。”

奈奈和雷电影进入狭间后,大门在沉闷巨响中暂时关闭了。在这里,奈奈利用独处的时间,把所有计划告诉了雷电影。

“请一定要记得,那个夜晚我们在天守阁上的约定。”

门外,绫人抱住呜咽的妹妹,低声劝慰了几句,再嘱咐托马先带绫华回稻妻城,因为此次狭间之行,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出来。

托马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听话,荒泷一斗也表示大家都不会先回稻妻。

“要回大家一起回!要是有人落下,我们也都不回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托马给了荒泷一斗一拳。

考虑到时间关系,绫人请神子打开狭间之门,然而就在他准备进去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清来者何人,众人皆惊:“你…”

“呵呵,又见面了,各位——”散兵扶稳斗笠,阴恻恻地嚣张大笑,傲慢俯视着众人,“这种场合,怎么能少了我?”

八重神子皱眉:“你不是不来吗?”

“谁说我不来了?”散兵冷冰冰的视线移去绫人脸上,眼里堆满嫌弃,“狭间凶险,你恐怕难担此重任…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了。”

看绫人兄被鄙视,荒泷一斗第一个不服,冲散兵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散兵并不生气,只是定定看着绫人:“我去吧,你留在外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清楚为什么散兵之前没来,现在又突然出现。但既然他来了,又决意要去,那便无人能阻拦他。

“等一下,”绫人叫住他,“这个,是你送她的吧?”

散兵看到绫人手里的那盒巧克力,还冒出余留的冷雾。

绫人:“在神里家的冰室里发现的。”

散兵怔了一会儿,的确,是去年稻波节他送给奈奈的那一盒。他从绫人手里接过巧克力,眼底闪过复杂的东西,最后只低声道了句:“多谢。”

乌云从与茫茫大海相连的天边滚滚而来,似即将要有一场狂风暴雨。然而与地表隔绝的狭间大门之内一片寂静,丝毫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通往狭间的一共有三条路,奈奈和雷电影站到各自出发的位置上,见进来的人竟是散兵,奈奈只觉得脑子里滚过轰轰巨雷。

“怎么,见到我,很不高兴?”散兵站去剩下的那个位置,侧脸看着奈奈,面带愠怒之色,“晚星萝于花海出口设下的结界,我费了好大劲都没法破解…但你们还是失算了,因为,神王回来了。”

“……”奈奈咬紧下唇,眼里堆满了似乎永远擦不干净的雾气。

散兵也中止了质问,他在心里不断地想为什么奈奈和晚星萝会合伙捉弄他,把他留在天空岛不让他参与最后的决战,难道就只是担心太过危险吗?要知道他可是经历过无数次命悬一线的战斗,这点危险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啊!

“难道你改变计划了?”

“没有,”奈奈不动声色,摊开手心,一枚小人在她的召唤下,化形为人,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看到了吗?这个是我的替身。”

在不断螺旋之下,深入狭间的地下通道里,三人暂时同行,最后才兵分三路。这一路,历经了无数次与大量蛇魔的战斗,在临近狭间之底的分叉口处,三人决定就地扎营,先休息一夜。

散兵拿出神里绫人带出来的那盒巧克力,打开盖子,里面不满,显然有一半被太阳晒融化了,他心想剩下一半丢了就算了,这丫头居然还小心地藏去冰室里。

“还不吃,要留到什么时候啊?”散兵暂时不与她计较把自己关在花海的事情了,他把巧克力抠出来,递去奈奈嘴边,晃了晃,笑着逗她道,“再不吃要过期喽。”

奈奈表情木木地咬了一口,明明甜蜜得很,可却为什么她此刻却味同嚼蜡。

地底环境很黑,雷电影生了几团篝火,暖意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众人情绪缓和了些。

雷电影:“接下来需各自分头行动,你们各自小心,最后在终点——狭间之底汇合。”

奈奈点点头,一路上的疲倦感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但雷电影和散兵都睡不着,于篝火两侧相对而坐,略显尴尬。

雷电影拿出托马等人给她准备的点心:“吃吗?”

散兵一愣,一脸冷漠:“人偶不用吃东西的,你不知道吗?”

雷电影打开食盒,一股抹茶清香飘出来。

散兵瞟了一眼,咽了口口水,但很快又别开脸:“嘁。”

不知道过了多久,散兵无意识地睡着了,等他醒了的时候,奈奈也醒了,那盒抹茶点心还放在地上,另附一张纸条,大意是她先走一步。

奈奈打了个哈欠:“感觉时间还早啊,我再睡会儿。”她头一歪,就靠去了散兵肩上。

“时间不早了,喂…”散兵动了动肩膀,想叫醒她,“奈奈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贪睡的习惯吧,今天怎么…?”

奈奈闭着眼,撒个娇:“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听着奈奈软软的声音,散兵瞬间安静了,他静静坐了好一会儿,察觉到奈奈好像一直都没睡着。

“那个…你是害怕吗?”所以拖延时间?

“有点吧。”是的,她真的很害怕。世界上,又有谁是真正不怕死的呢?

散兵伸手抱住了她瘦小柔弱的躯体,另一只手捧住她冰凉凉的脸,低头用下颌紧紧贴住了她的额角。

“奈奈,刚刚…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啦?”

“我梦到你的父亲,还有栖川家的所有人都回来了,你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过得很幸福…但是,你好像不认识我了。”

“……”奈奈睁开眼,凝视着篝火余烬的微光,“好奇怪的梦。”

“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散兵忽地动容,“奈奈,那个…”

“什么?”

“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是选择如今生这般坎坷,与我相识,还是选择与家人朋友幸福地度过一生,却无法与我相遇?”

听到这个问题,奈奈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是的,莫名其妙,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伤心。

彼此都沉默了很久很久,奈奈低头看着手里精致的巧克力铁盒,指尖划过凹凸有致的纹饰,拂去斑驳落尘。

“如果,我父亲可以好好活着,我的一生无论多么坎坷,我都不后悔与你相遇…可倘若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会使我失去父亲大人,那我宁可——从未与你相识。”

在岔路口分别前,奈奈把巧克力还给了散兵。

“还有最后一块,给你。”

分开走后,三人各自经历了一段孤身奋战的路途,不过奈奈总是用迷阵困住蛇魔,以最快速度脱身,因为她必须要先其他两人一步抵达狭间之底的祭坛上。

临近终点前,奈奈引燃诅咒,一股剧烈的痛楚灌满胸腔,似被匕首绞动,似被开水烫煮,似万蚁啃噬。她擦去脸上的冷汗,推开狭间祭坛前的大门。

眼前的祭坛比想象中的还要巨大宏伟,祭坛被九根傲然屹立的石柱围住,数不清的大蛇魔盘踞其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密集吐信声。

突然亮起的光束,宛如剧场的开幕。邪神降临于祭坛上空,他面色冷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少女。

奈奈感受到从头顶笼罩下来的庞大黑影,下意识侧过脸,望向另外两扇依旧紧闭的门。

雷电影和散兵都还没有抵达这里,奈奈双手紧攥着裙摆,冷汗再次从她的额角落下来,嘴唇也被咬得发白。

“呵呵,”头顶传来邪神临近的低沉笑声,“你的伙伴们,好像没法在献祭前赶到了呢。”

奈奈往后退几步,将自己进来时的那扇门,用力关上了。

片刻后,献祭仪式结束。

距离狭间无比遥远的天空岛上方,最顶端的天理之树,一枚神位啪嗒坠落。

神王接住,翻开,见其上的魔神名,乃「奥罗巴斯」。

前代邪神…陨落了?

奥罗巴斯的神位在他手里碎成齑粉,随风飘散,而他隐约察觉到,新的一代邪神,已经诞生。

与此同时,狭间之底。雷电影和散兵抵达终点祭坛,二人没见到奥罗巴斯,却看到了足以震撼一生的景象——无数蛇魔齐聚于此,嘶鸣着匍匐于地,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恭迎新神仪式。

而被众蛇魔跪拜的,是继承了奥罗巴斯全部力量的新魔神,它是个人首蛇身的怪物,乱发披散面目可憎,理智低微,体型庞大,浑身迸发出杀戮与嗜血的气息。

雷电影与散兵粗略估计,眼前这个比奥罗巴斯更加强大的魔神,对地表国度有着无可比拟的威胁与破坏性。

散兵看最右边的门依旧紧闭,正转身问雷电影,突然背后就遭到了新邪神的猛烈袭击。

雷电影当即迸发神之心的力量,挡在散兵背后。

那竟是新邪神身上其中一条巨大蛇头!被雷电影挡下削弱部分力量后,仍在地面拍出一张巨大的裂网。

而臣服于新神的众蛇魔,在痛苦哀嚎中被它吞噬殆尽。新邪神在极短时间内,吸收了所有蛇魔的能量,向雷电影发起蓄力一击。

雷电影于胸前拔出梦想一心,将那力量劈成两半。凌厉的紫光呼啸着从两侧飞出去,击打在岩壁上,霎时,整个狭间伴随着轰隆隆的巨鸣向下崩陷。

雷电影一跃而起冲上去,与新邪神展开激战。

散兵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碎裂的岩石站稳,看着眼前掠过的紫色影子,大喊:“喂!…巴尔泽布,你……”

他想大喊:你乱冲什么,为什么不等我一起!看不起我是不是?!

但他的声音被四周轰隆乱坠的巨石给掩盖了。

空中雷电嘶鸣,一瞬亮如白昼,一瞬又顿入瞬间失明般的黑暗,散兵扶着岩壁冷静地捕捉画面明亮时,新邪神每次对雷电影发起攻击时的破绽。

对付体型悬殊的巨兽,散兵有无数次战斗的经验,而眼前这个与他以往遇到的都不同。它陷入疯狂时,雷电影几乎没法进攻,但它也会偶尔进入短暂的迟钝,这种时候,雷电影才有机会落刀。

然而雷电影打在它身上的伤,可谓杯水车薪,她也曾几次想降下无想的一刀,但新邪神闪避速度极快,还没落下就已被打断了。

它似乎有预卜的能力,可以预知雷电影下一步的动作。

想打破这样的闪避速度,只有一个办法…在以往无数次击败巨兽的战斗中,他成功过无数次的突破口!

是那枚骨笛。由于出自远古巨兽,因此,由它吹响的笛音,有另一个隐秘的用途——让巨大兽类产生精神懈怠。

散兵抽出骨笛,开始吹奏,诡异笛音回荡在空旷的狭间之底。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笛音竟如此奏效,新邪神迅速进入了精神迟钝的状态。

散兵瞬时从腰侧拔出「莲丛斩」,化作一道疾闪的迅风,猛烈白光从新邪神眼前横劈过去,将它双目一齐刺破。

一阵接一阵惨烈的低吼,那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里,汩汩地流出鲜血来。

夺去对方视力后,雷电影的进攻轻松了十倍有余,落去新邪神身上的猛烈雷电,让人甚至都闻到了血肉烧焦的味道。

但或许也正因丧失双目,新邪神亦加倍疯狂地向四周胡乱横扫。散兵意欲找个合适的时机,直取新邪神心脏的要害。

但他忽略了雷电影经历高强度的激战,已经开始疲惫,导致她在新邪神第二次无差别进攻的时候,被蛇魔锋利的尖牙咬穿了肩膀。

“……”

雷电影是武者出身,再强烈的剧痛,她也只会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巴尔泽布!…”散兵一身血气直涌天灵盖,他飞速挥刀斩断了蛇魔的脑袋,一把将受伤的雷电影推去自己身后,“滚到我身后,给我睁大眼睛看着吧!”

——那颗让我至今耿耿于怀的神之心,我没想到,你会愿意用它来保护我。

——也从未想过,我们某天竟会并肩站在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今天,终于有机会,真正在你面前证明自己了,倘若这一战我完美获胜…巴尔泽布,我要让你从今往后,都对我刮目相看!

「莲丛斩」可以切换状态——劈砍敌人时,刀身坚不可摧,而若切割缠绞时,又可变得软剑般锋利柔软。

散兵召唤出风刃,凭借风道,迅速闪到新邪神近前。

在他近身的瞬间,新邪神立即进入迟钝状态,这时散兵似乎才意识到,它的迟钝好像是暂时的理智恢复。

这次的迟钝持续了好几秒,时间足够让他再次举起刀。在乱石滚落声中,他隐约听见了雷电影的声音。

“国崩——”

“叫什么叫!我绝对没问题!”

散兵以最快的速度握紧莲丛斩,对准新邪神的心口迅猛地刺了进去。

刀身最深程度地,完全没入血肉。

下一瞬,他立即转换莲丛斩的属性——转为软剑,弯曲绕成螺旋状的尖爪。转换完毕后,他全力握紧刀柄,狠狠将对方的心脏缠住,活生生地绞出体外。

血肉模糊的闷声,痛苦的低吼声,千万根血管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划在他的耳膜上。怪异的不安感持续放大,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也不知为什么会如此,泪水冰凉凉地流了一脸。

在心脏被抓出体外后,新邪神嘶鸣着,抽搐着,颤抖着,一点一点倒了下去。

它将死之际,慢慢恢复了理智。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能见到国崩与雷神大人真正和解,我真的很欣慰…答应过你的,和你一起流浪的那件事,我还是没做到…但你听听,胸口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不要难过,我没有离开。」

“什…什么?”

被鲜血染红的莲丛斩不慎跌落,散兵手里捧着的,是一堆被绞碎的东西——新邪神的心脏。

散兵双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他瞪大眼睛,盯着手心里的铁质碎片,顿时面露极度惶恐之色。

这颗心,这颗心明明是——

散兵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胸口,这时,他才隐约感到里面生出越来越清晰的痛感。

“国崩…”

他又听见了雷电影的声音,同时,身后传来窸窣声,是守在狭间外的众人,耐不住性子,沿着通道赶到了这里。

散兵不敢转身,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他听到身后远远传来荒泷一斗的声音,绫人的声音,绫华的声音,他们都在焦急地询问着同一个人的名字,他们都在问——她在哪里?怎么没见到…?

散兵也想问这个问题,可是当他转身看向雷电影的时候,她竟然沉默着,一个字也没有说。

这时,散兵忽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从嘴角流出,他抬手去擦,一看竟然是殷红的血液。

可他明明没有受任何伤,怎么会……?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以前从来不会莫名其妙鼻子嘴边流血,明明是栖川奈奈才会这样,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啊!!!

散兵瞳孔颤抖着,把视线一寸寸挪向已化成一滩混杂着血水的破碎尸体。

“不是说好了用假人代替献祭吗!”

“不是说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骗我?……”

他突然浑身脱力,跪了下去,疯了般在那摊破碎的血肉里胡乱摸索,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一枚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他拾起拭去血迹,是一枚摩拉。

这是……

……

……

「回想起来,我的一生,厄运太多太多,幸运屈指可数。」

「“多”或“一”的问题,我思考过许多次。后来想想,有时候,“一”才是更幸福的吧?」

「我的一生当中,这唯一一枚幸运的摩拉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是遇到了一个对我始终专一的恋人。」

「是遇到了一个始终如一保护我的人。」

「是有人陪我许下了一心一意的诺言。」

「还是…所有的厄运是他,唯一的幸运,也是他?」

「国崩是无心的人偶,总因此感到卑怯。现在,奈奈把人类的心脏送给你,国崩以后…不会再认为自己是异类了吧?」

「请带着这颗人类的心脏,替我重新去感受和探索这个世界吧。」

「…你看,说好了陪你到处流浪,奈奈没有食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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