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天空岛的路，是螺旋直上的象牙白通天阶梯，一眼望不见尽头。

散兵走在前面，奈奈迟疑跟上，每上一个石阶，心中不安便多一分。

抬头望去，阶梯高得更让人头晕目眩。

散兵微微一笑，俯身伸手：“别怕，把手给我。”

被他拉住后，奈奈虽然还是怕高，但好歹稳住了心神。她呆呆仰视着散兵的背影，明明是毁了她一生、对稻妻坏事做尽的坏蛋，可为何他总能给自己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

散兵偶尔低头回望她时，她又立即移走视线，假装俯瞰脚下越来越远的地表风光。

“奈奈，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在很高很高的天上，有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岛屿，四周环绕着淡水海域，海上百鸟相鸣，千莲竞秀，故而名为「莲海」。岛屿中央是一座华丽的城池，许多象牙白的宫殿坐落其上。最高的一处神殿，位于城池中心，那里既是岛屿的中心，也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走完了九百九十九阶石梯，四周刮起了腾云直上的巨大旋风，呼啦啦的风灌入衣裳里，衣摆被高高吹起来。

散兵：“闭上眼睛。”

奈奈闭上了眼，隔着眼皮，都能感受到世界越来越明亮，亮到灼热而刺眼。

宛如落入一片风海，风声如浪，在耳边狂啸，久不停歇。奈奈不敢睁眼，仓皇地扶紧了散兵的腰。

过了片刻，风声终于平歇，只余耳际片片轻微凉风。那股明亮的灼热感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蓝透透的清新凉意。

彼时，只听其闻，如今，才真正亲眼见其景。

她讶异得彻底呆住——不是因为绝景甚美，而是因为，这完完全全就是她多次梦中所见。

“怎么了？”散兵低眸打量她的神色，略懂地笑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在梦中来过，不止一回。”

“嗯，天空岛本来就是奈奈的故乡啊。”

奈奈跟在散兵身后，沿途风光无限，遥望岛屿中心的城池，无数象牙白神殿鳞次栉比，在阳光下闪烁出清透明亮的神辉。

“哟！”披头散发的绿衣少女从最高神殿大门里冲出来，迎面和两人撞上，先是一愣，瞬间笑靥如花，扬起手里抱着的一篮翠绿莲子锤向散兵，“你小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也不提前打招呼！行，啥也没准备，今晚只吃莲子得了！”

“——喂！”散兵吓了一跳，当即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恶狠狠，“你可别…乱说！”

“嘿嘿，”绿衣少女掰开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狡黠一笑，悄声，“怎地，不是女朋友吗？”

奈奈在一旁听到两人的玩笑话，不由有些尴尬，轻咳两声，纠正：“…我们只是同伴。”

空气瞬间安静，散兵以为她是吃醋，下意识松手，和绿衣少女保持距离，可一抬眼却见奈奈正经的表情，不像在说气话。

绿衣少女赶紧打圆场：“诶诶诶？没错啊，既然要一起战胜邪神奥罗巴斯，不是同伴是什么！但是战后嘛，嘿嘿，既然奈奈的故乡就是天空岛，那么嫁回来的话…！不也是回归天空岛最好的一种方式么？”

奈奈没说话，脸微微红了。

散兵马上怼回去：“你别管我们！你先顾顾自己吧！嗯？你和神王啥时候大婚？”

“呃…”看散兵如此护妻，晚星萝流汗尬笑，心想她亲手造出的神造物，咋和自己性格那么大差别呢？“傻丫头，我给你的金符…你没用？”

“嗯，烧了。”

“那个…”散兵才想起来问，“神王回来了吗？”

“没回呢，不过，也快了，”晚星萝白他一眼，“知道怕了？”

散兵垂眸，面色黯淡：“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我在稻妻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晚星萝无奈，懒洋洋地伸个懒腰：“你呀，早知今日，何必当时把奥罗巴斯复活出来？现在可好，拖我下水给你收拾残局。”

奈奈眨眼道：“神女姐姐的意思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当然，虽然不能插手提瓦特的事，但我完全可以指点一二！”事不宜迟，她将早已谋划好的万全之策尽数道出，“在你年满十八的当日，奥罗巴斯将如期举行献祭仪式，到那时，我们只需要找一个「替代品」，代替献祭，不就好了？！”

奈奈：“什么替代品？”

晚星萝双手随意比划：“假人呐！奈奈不是言灵术师吗？赋灵于物，你应该比我要懂！”

散兵愣了愣：“赋灵不难，难的是，用什么东西造？怎么造？”

晚星萝：“这你们就不用费心了，梵莲神殿里多的是异藕，造具假的躯体有何难？这事我来办。”

散兵点点头，但又笑：“让假人代替献祭，等献祭结束，奥罗巴斯立刻发现端倪，那然后呢？然后他会继续找到奈奈重新举行献祭，所以假人替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晚星萝伸出食指，轻轻在奈奈心口上画个圈，“这里面，是什么？”

“心脏啊。”

“既然要模仿得十全十美，那么假人的心口里，是不是也得放一颗心脏？”

“……哈？”奈奈和散兵听得二脸懵逼，“so……？”

“造一颗心脏！它作为中空的器皿，是不是可以在里面放点什么东西让邪神吞掉呢？”

奈奈表情一滞，立刻啊了声，脱口而出：“诅咒！”

“没错！”晚星萝神秘一笑，心里暗自狠狠地夸了一番自己造出的丫头就是比散兵聪明，“这不也正巧是阴阳术师的拿手绝活么？「诅咒」是一种能量，凶狠的程度，取决于阴阳师自身实力与咒的种类…依我看，奈奈完全可以驾驭某种高阶诅咒，储入假人的心脏中。”

散兵：“以献祭的方式，再渡到奥罗巴斯身上？”

“对。”

“…不愧是你，”散兵嘶了一声，背脊发凉，“不愧是连神王都算计过的女人！”

晚星萝一拳锤去散兵头上，恶狠狠：“前尘往事——莫再提起！”

散兵捂着头不敢讲话，一个劲地点头答应，奈奈看笑了，他在这位绿衣少女面前啊，简直就像个天天动不动就被姐姐痛扁的可怜弟弟。

她清清嗓子，继续说正事：“「某种高阶诅咒」…是什么？”

晚星萝从袖子里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奈奈：“早都给你准备好了，这个，你学起来应该不难吧。”

奈奈把纸团展开，见上面笔走游龙，图案纷繁复杂，幸好用了稻妻文字注解，否则她一定会看晕过去的。

倒是身旁的散兵，只瞥一眼就面色煞白：“这…这可是……”

奈奈抬头：“是什么？”

“是我们天域，专门用来对犯了死罪之神行刑的法咒，”晚星萝笑眯眯的，歪了歪脸，“无可解之法，中咒之神，必被挫骨扬灰。”

奈奈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有些畏难。

晚星萝凑近她，眨眨眼：“奈奈现在可是稻妻第一大言灵术师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参透这个咒术……要知道，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很多时候，唯有靠自己，才能揭开黎明前的最后一片阴翳。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嗯…”奈奈抬脸，目光对上她一双清影浮动的明眸，点头，“我明白了。”

“好了，”晚星萝把手里拿篮莲子塞去散兵怀里，“喏，这个给你，剥给你喜欢的人吃！然后去「天街」，采购些饺子皮和肉馅，今晚包饺子吃！”

奈奈：“「天街」…是什么地方？”

散兵看向她：“是天空岛最繁华的闹市，有各式各样的商铺，有天上地下各种你想象不到的奇异物品。”

“对了，你记得，”晚星萝喜欢把重要的事情放在最后说，“找到天街第四十二号客栈的老板，向他要一样东西，就说是梵莲神殿中的神女派你去的，就行了。”

散兵：“什么东西？（你倒是说啊）”

“一种能让藕节完美粘合的药剂，造假人的必需品。”

“好，我记住了。”散兵挽着篮子，伸手揽了揽奈奈的后腰，把她往前推，做了个“走吧”的手势。

路上，奈奈跟在散兵身后，始终间隔几步远。

其实散兵感觉，在寂照城出来后…

“你讨厌我？”

“没，不喜欢你而已。”

散兵目光一停，似乎听到了比「讨厌你」还窝火的答案，反手把剥好去芯的莲子塞进奈奈嘴里：“别说话了你！”

天空岛。天街。巨大的樱花树，铺天盖地落下碎花，缭绕在街道上。

奈奈停在入口出挪不动步。与其说是因为天街过于繁华鼎盛，不如说，是被眼前自己永远想象不到的怪异景象所震撼：脚下的路是透明玻璃桥，从极高的距离俯瞰整片提瓦特大陆，街市两边是五花八门的商铺，那些店主都是天空岛神官，他们或慈祥和蔼，亦或庄严肃穆，吆喝叫卖的小贩竟是半神半精怪的家伙，色彩斑斓的货车更是奇葩——「情绪零食贩卖机」。

散兵把帽沿的淡金色纱帷垂下，将脸和上半身遮蔽起来，叫人完全看不清他的模样。

“喂，那个，你随意逛逛，我先去客栈拿东西，再回来找你。”

奈奈：？？？（不解）（看来是那地方不方便让我这外人跟着去）“哦，好。”

散兵走后，她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奇葩的贩卖机上，信手捧起几罐情绪零食，见上面标签分别写着：「失落鸢尾」、「胆怯铃兰」、「狂热玫瑰」、「恋爱樱草」……各种蕴含着神秘情绪的干花蜜饯，不胜枚举。

奈奈感到奇怪：“为什么负面情绪占多数呢？”

精怪小贩嘿嘿一笑，抱起一罐令人垂涎欲滴的「绝望莓莓」：“小姐不是这里的人吧？这边的人啊，日子过得太好就是一种烦恼，闲来无事，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品尝平日里尝不到的滋味了。”

“啊？”奈奈目瞪口呆看着小贩塞过来的「绝望莓莓」，一个劲地达咩，“不要！你这儿贩卖的所有不好的情绪，我可都尝过千遍万遍了！”

“哎哟，小姐这话可不对了，每样来点儿，你才知滋味与平日所尝有何不同！”

“多…多少钱一份？”

“按称重算！来来来！”

那精怪小贩竟然拿出一把称，直接强买强卖，趁着近日正是天街一年一度面向全境（包括提瓦特）开放的时间段，不良商贩仗着自己是天街旅游区的常驻民，专宰外地人。

要说物有所值也就罢了，未曾想小贩手里拿出的称竟暗藏玄机，就连他从罐子里捞糖果、一起上称的小篮子，底下还有个夹层藏着石头。

才十几颗糖，小贩一过称立马拿下来，笑眯眯地对奈奈道：“一共是两百八十万摩拉。”

奈奈看出端倪，脸瞬绿：完了，遇到奸商了！

这要是在稻妻城，奈奈绝对要指着这不良商家破口大骂，但这里可是天空岛，眼前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神官，她怂怂地揪着衣角，嗫嚅：“你…你骗人…怎么可能那么贵？”

“哈哈哈哈哈！”小贩畅快地大笑，跟隔壁摊位的大婶打趣，“瞧瞧这小姑娘，你来评评理，我怎么骗她了？”

那大婶拿出一张印有某地址的牌子，扔给奈奈：“小姑娘拿着，投诉去。”

奈奈以为这大婶是帮她的，可刚接过牌子，耳边就爆出了那些商贩交头接耳的憋笑，他们毫不避讳，假意嗔怪刚刚那大婶：“哈哈哈…你也真是，故意骗人家小姑娘白跑一趟是吧？上面的神官谁管这事？谁不知道咱自己人帮自己人？她屁颠屁颠跑去打小报告有用吗？”

小贩嘿嘿一笑，拱手：“说到管理天街那群神官，最上面的可是穆切将军大人！…可将军大人总不见踪影，一年到头多数时间都接了神王的任务在外执行，哪有时间管天街贸易这等小事？”

“那是自然，咱们将军大人就算在这儿，也没空管你这人微言轻的小虾米！”一众黑心商人幸灾乐祸地看向奈奈，“付钱吧，小姑娘。”

突然呼的一声，商贩胸口的骨头遭受重击发出巨响，连人带车被狠狠踹飞出去。

“啊——”众人大惊失色。

紧接着又是一连几声砰砰，几个商贩接连被踹飞，发出一串唔哩呱啦的叫喊。

货物满天飞散，在高空划出抛物线，又重重砸落下来。在场的人抱头鼠窜，又被从天而降的黑衣少年手心那股飓风牵引回来，一个接一个向后猛摔在地。

他们狼狈地爬起来，抬起头，逆着晴空明亮刺眼的光线，只见戴着斗笠的一袭黑衣在风中猎猎，众人当中有位稍高者，带头怒骂：“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天街，还…还袭击天空岛神官，扰乱天街秩序！”

奈奈睁大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躲去散兵身后，他片刻不语，只扶了扶帽沿，一双深渊般的眼睛透过帽纱凝视着众人。

有了出头鸟，其他人纷纷开始谴责，更有甚者直言：“速回城里，将此事上报穆切大人…！”

一直沉默的散兵，忽而连声笑道：“何必麻烦，我不就在此？”

“……？”

一阵风吹来，众人惊恐地从黑衣少年扬起的帽纱间隙中看清了那张脸，在场的除了奈奈，其余人皆如原野上被风压倒的芒草，一片颤抖着跪下。

“穆切大人…！”

散兵面容无一丝波动，抬手，指向前方：“拿下。”

身后银铠将士一涌而出，迅速围住了那群专宰客人的不良商贩，见要来真的，刚刚还嚣张跋扈的神官瞬间吓得连连求饶。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收押西山，听候发落。”

“哇啊啊啊啊——”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

天空岛西山，是罪神受刑的极地。那里有比太阳要滚烫的火海，也有比深冬要无情的极寒。

“天街，是该好好管管了，”散兵转身握住奈奈，头也不回往外走，“走吧奈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更好吃的饺子馅，我们不在这儿买了。”

一叶扁舟穿越清澈见底的莲海，来到了遥远的彼岸。

在天空岛，最神秘幽邃的传说，便是莲海的彼岸。神官们时常都在想，莲海的彼岸，究竟是什么？是新的一片陆地，还是没有尽头的海外之海呢？

那是一个秘密。

有关神王与神女的秘密。

散兵则是一位见证者。

远远地，奈奈望见了一片高耸入云的绿，她兴奋地从船头站起，可看了半天也没识别出究竟是什么绿色的巨物。

直到小舟靠岸，她跳到那片无名岛屿上，却更是说不出话了——头顶遮天蔽日的绿色巨物，竟然是根植于陆地上的莲叶森林。

此地的莲，叶柄粗到五个大汉都无法合抱，亭亭如盖的莲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彼此间隙流淌下灿灿阳光，璀璨旖旎。

奈奈仰着头，睁大了眼，美不胜收的奇景，被阳光直射到眼睛她也浑然不觉：“哇……”

散兵看着她那副井底之蛙的模样，无奈弯起嘴角，伸手挡在她被阳光晒到的眼睛上。

“天空岛的神女，自幼便有一个「莲簇成森之梦」。每当她趴在神殿窗前，眺望碧波荡漾的茫茫莲海，就会问我，莲海的彼岸，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我骗她说，那里是一座神奇的小岛，岛上有接天的莲叶，巨大的莲花，比神王的脑袋还要大的莲子，蒸熟了用勺子挖来吃，可好吃了，你乖乖听我话，帮我把课后作业写完了，我就划艘小船，渡海过去给你把大莲子摘回来。”

“可是啊，她傻乎乎地帮我写过无数次作业，可我却也食言了无数次——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莲海的对岸是什么地方。那些话都是我即兴创作，编出来糊弄她的。”

“后来，她发生了很多很多变故，终与神王决裂，他们于天空岛最顶端「七十二幻梦之境」，发生了天域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决斗。神王身负重伤而败退，而神女最终也因执意复活某位故人而身死异乡。神王追思神女心切，偶然在我这儿听说此事，立刻渡过了茫茫莲海。此刻我才发现，莲海的彼岸根本没有什么高耸入云的莲簇，只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荒岛。”

“为了等神女回来，求得她的原谅，神王不惜放下一直以来的高傲与骄矜，找到了…多托雷，也就是，「博士」。以天空岛某些知识作为交换，一同研制出了巨大的莲种。”

奈奈听得出神，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结局：“那后来呢？神女回来了，那…她原谅神王了吗？”

散兵追忆起往事，微微一笑，颔首：“当然。你知道吗，奈奈？小神女自幼受神王教导，对他无比崇拜，她在离开天空岛、只身去往遥远的提瓦特潜伏前夕，曾在天理大树下许过一个世上最诚挚的诺言——「他要追逐那绝对和平，就算脚下骸骨如山，手底冤魂无数，我也愿做他的影子，陪他厮杀到底」……可最后，是她先违背了这句诺言，先负了对方。”

“……”奈奈默然垂眸，只觉鼻头一股酸意，“好浪漫的故事…可是，为什么会让人觉得悲伤呢？”

“过程的确悲伤，但是结局是好的。尽管神女在游历提瓦特的漫长岁月里，遇到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但不管哪一件事，哪一个人，都无法斩断她与神王之间命运相连的羁绊。他们二者，才是彼此命中注定之人。你看，他们现在…用你们人世的话来说，大概是「好事多磨」、「苦尽甘来」？”

奈奈忍不住抬头，问：“斯卡拉姆齐，那…我们，也能苦尽甘来吗？”

散兵一愣，笑着捧住她的脸：“嗯，一定会的。”

故事讲完了。

散兵顺着高高的莲柄爬上去，从巨大莲蓬里采下好几颗大莲子：“走吧，奈奈，回家包饺子喽。”

“啊？…莲子也能包饺子哇？”

“那当然了，而且这天域的莲，香气之异，世上绝无仅有。”

二人回到梵莲神殿时，暮色将晚，寥星高悬，一群白色神鸟鸣叫着掠过擦满斜阳的天际。

散兵把天街客栈带回来的东西交给了晚星萝，就和奈奈去准备包饺子了。

准备好充入莲花汁液的饺子皮，剁好加入莲子泥的大鹅肉馅，散兵和奈奈等了半天也没见晚星萝回来，闲得无聊就开始比赛包饺子，看谁包的又多又好看。

散兵动作比奈奈快得多，毕竟他是名副其实的流浪汉，动手能力肯定强，自力更生，下厨做饭什么的，根本难不倒他！就算不好看不好吃，但速度却是一等一的快！

奈奈手忙脚乱也追不上散兵，急得挑肉馅的筷子三番五次掉在地上，散兵都包好一簸箕了，她才包了一碟子，还是东倒西歪的破肚子烂饺子，干脆直接耍赖呜呜大哭：“好好好，行行行！不愧是提瓦特第一快男，速度就是无人能比！”

“……？你说什么？你说我快？？”散兵听懂了，面色一青，故意放慢速度。比赛可以输，绝不能被女朋友说快，懂？

眼看饺子快包完了，晚星萝还没见，奈奈心中莫名有点不安，借口说去上厕所，让散兵自己先包完剩下的饺子。

穿过陌生的神殿长廊，奈奈一间一间房寻找，最终，她发现了神殿顶楼一扇极隐蔽的门。门没关，虚掩着，奈奈悄悄走近，伸出手指将门轻微推开些许。

眼前的一幕，令她冒出冷汗。

屋内，除了忙得满头大汗的晚星萝，还有一个男子。奈奈看到他，瞬间如坠冰窟。

她在几百年前见过他…哦不，应该说，是在幻境里见过几百年前的他。

愚人众执行官「博士」，多托雷。

两人看上去焦头烂额，正在讨论着什么，地面凌乱堆放着很多零件与藕节，似乎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谁？”晚星萝对着门，察觉到了奈奈。

“是我。”奈奈推门进去，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博士的眼睛。

“…怎么？”博士看着她，表情饶有趣味，“小丫头，你认识我？”

“认识，”奈奈冷冷地盯着他，“在几百年前，踏鞴砂。你对斯卡拉姆齐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晚星萝一听，忙问：“奈奈，你这是…？”

“哦，没事，”博士笑着安抚她，毫不在意，“一个小实验而已。”

“实验？”奈奈火从心起，上前道，“戏耍了别人几百年，改写了别人一生的谎言，对你来说…就只是一个「小实验」？！”

博士不愿多说，不再理会奈奈。

在奈奈说一句话的时间，晚星萝已通过神秘力量透视了博士，看到了奈奈刚刚说的「某件事」，但她没在此事上多纠缠，伸手制止了奈奈：“这件事，我们以后另算。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在此之前，多托雷是我们重要的合作者。”

看在她的面子上，奈奈将心中的不快忍了下去。遍地散乱的藕节，还有一只半成品藕人，奈奈大概明白了什么。

“「替代品」失败了？”

博士：“可以这么说。”

晚星萝：“按计划，要将诛杀邪神的诅咒藏入藕人心脏，但我们制造出它后，通过实验，发现只有一颗恶毒、充满凶戾之气的心脏，才能成为弑神诅咒的载体。”

博士：“能制造此等心脏的材料，世上少有，上回我偶得一剧毒粘合剂，已被使用过，再找原料，恐怕还要时间。”

奈奈的心顿时如万斤巨石沉了下去：“如果你们都没有办法的话…”

博士接话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恶毒凶戾之心，现成的，不就有一个？”

“…什么？”

“那位人偶啊，你忘了？”博士将视线移到晚星萝惊惶的脸上，“上回你托我为他置换了一颗新的心脏么？现在他身体里的那一颗，足以容纳庞大的负面能量，是现成的，弑神诅咒最好的载体。”

“不行！”晚星萝抓住博士双臂，瞪着他脸上的面具，“倘若将他的心脏取出，放置去藕人身上，那他怎么办？他早就习惯有心了，取出来…他会死的。”

博士呵呵一笑：“你急什么？这可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一直沉默不语的奈奈，终于抬脸神色复杂地笑看两人，嗓音轻微颤抖道，“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