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栖川家最终沉冤昭雪与否,都不会再影响散兵的计划。
因为,献祭时日已不远。而洗清一个家族的罪名却并非朝夕之间的事,在此之前完成献祭,复活祟神,一切便成定局。
何不顺手成全她这一愿望?就当作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补偿。也不错。
顺便,他也想看看那支敢与稻妻正面交锋的军队究竟是何来历。倘若可以的话,日后与这支军队能成为共同毁灭稻妻的盟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海祇岛东南出岛处,有一艘浪船,散兵站在那处港口边,已等候许久了。
他决定今日就动身前往清籁岛刺探敌情。
前几日奈奈占卜了踏鞴砂(两军对峙之地)气象状况,散兵依此制定一系列策略,让她写成锦囊交给了五郎,直接不宣而战,给敌军来个当头一棒。
就是昨晚和那臭丫头聊太晚,她一想到要打胜仗,就无比激动,在床边兴奋地拉着他聊到半夜三四点都不肯睡。
“明天你要是起不来——”散兵反身把她摁在床上,低头直视她,声音清晰,“我可就不等你了。”
“不会的,”奈奈有点紧张,移开视线,“我肯定……肯定起得比你早!”
结果第二天,散兵来到港口,从日出东方等到日上三竿……
“喂!斯卡拉姆齐——”身后那姗姗来迟的少女,发出呼呼的喘气声,“你傻站着干嘛,过来帮忙!”
“?”散兵转身看她满脸通红,左手右手拎满了鼓鼓囊囊的行李,背上还背了一个大包,呵,还斜背了一个被塞到爆炸的小挎包。
他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并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你这是去调查还是去逃荒?”
奈奈皱起眉,很委屈:“都是生活必需品嘛!”
“……”散兵蹲下翻了翻她那两大麻袋「必需品」,拿起一个护肤霜,贴脸观察,“这什么东西?”
“好东西,”奈奈把他手里的护肤霜抢走,塞回包包里,“到时候我皮肤裂开了你又说我丑。”
散兵一头黑线,又拿起一瓶沐浴露,翻白眼看着她:“这又是什么?”
奈奈生怕被他扔掉,又抢回来塞回包包里:“洗澡用的。”
“清籁岛荒无人烟,只有海盗,还是些长年累月没见过女人的海盗,”散兵挑挑眉,目光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她纤弱小巧却玲珑有致的身材,“奈奈小姐确定要在那里洗澡吗?万一被别的男人看了……以后我可就嫌弃你了。”
感觉被散兵调戏,奈奈脸一热:“那也不能三天不洗澡哇!”
“大小姐,我们不是去旅行,是去调查敌军。别说是三天,三十天你也别想洗澡。”散兵把她那两大袋东西抢过来,黑着脸疾步往回走,要给她全丢回珊瑚宫去。
“喂!……呜呜呜!”
不管奈奈怎么撒娇打滚,散兵就是不让带那么多东西,最终只允许她背一个小包包,装有符咒,指南针,水杯,路上吃的干粮,再给她带把梳子已经是最宽容的限度了。
在驶向清籁岛的浪船上,奈奈一路生闷气,背对着散兵躺在甲板上,双眼紧闭,气鼓鼓。
散兵躺在她身边,望着夜色幽深的苍穹,一颗颗星子若隐若现,那是世上最伟大的一位神明,为照亮世间黑夜而亲手挂于天幕的明灯。
“还在发脾气?”散兵侧过脸,看见少女瘦弱的肩膀,因为太过气愤而微微颤动,他略微叹着笑了笑,“气太久会变老变丑的哦。”
“哼,梳妆镜不给带,小裙子不给带,摄影机不给带,游戏机不给带,八音盒不给带……让我在路上干嘛?很无聊的!”
“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
“不听不听,”奈奈翻了个身,平躺着,捂住耳朵,“谁想听你废话。”
散兵笑笑,好脾气地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你一生都无法涉足的地方,也有许多你在别人口中无法听到的故事……奈奈确定不要听吗?”
奈奈呆了一下,翻过来朝他那边侧躺着。
她没出过稻妻,外面的世界,她很想去看看。可这么简单的愿望,对活不久的她来说,是很难实现的吧。
“那就听听好了,就当我也去过了一样。”
奈奈侧卧支着脸,笑眯眯的,似乎把刚刚那件气了她很久的事情全忘光了。耳边是哗哗的海浪声,温柔地拍打在小船的外板上。
“听说过一句传闻吗?「提瓦特的星空,是虚假的」,”散兵全然放松地躺在甲板上,目光平视着夜的天幕,抬手指去,“奈奈,你看,这么多的星星,很美吧?可它们,却又不一定是你想象中的星星呢。”
“哦?”奈奈睁圆了眼睛,“那是什么呀?”
散兵见她屏住呼吸的好奇模样,很是想笑,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淡淡地凝视着头顶的星空,语气毫不紧迫。
“在很高很高的天上,有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岛屿,四周环绕着淡水海域,海上,百鸟相鸣,千莲竞秀,故而名为「莲海」。岛屿中央是一座华丽的城池,许多象牙白的宫殿坐落其上。最高的一处神殿,位于城池中心,那里既是岛屿的中心,也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哇……那,”奈奈悄咪咪地问,“这座神殿里,是什么厉害大人物的居所吗?”
“是,”他停顿了片刻,凝视着星空的眼眸里浮起一丝令旁人难以解读的眷恋,“那里面,居住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众神之王,以及一位向往自由的神女。”
“神王与神女?”奈奈好似听了一个美丽又神秘的故事,紧忙追问道,“他们是一对恋人吗?”
“我不知道,”散兵摇摇头,弯起胳膊枕在脑后,思绪随目光一同延伸到星空的层云里,“但那神女,是神王的造物,他对她是十二分的好,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睥睨众生的高位,无可匹敌的力量,悉心的教导,千年如一日的陪伴,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他所羡慕的一切一切。令他深感命运不公的一切一切。
“嗯……就是这样,”散兵漠然闭上眼睛,冷笑着沉沉叹了口气,“你说,同样是神造物,为何命运就是如此截然不同?可能,这就是你们世人口中的「人各有命」,对吧?”
“……”奈奈愣了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感慨,“同样是神造物?还有谁是啊?”
“没有谁,你就当我随口发发牢骚好了,”散兵睁开眼,微侧过脸,带着笑瞧她,握住她凉凉的手,继续往下讲刚刚的故事,“说到星空,奈奈知道是什么吗?”
“不是星星,那会是什么?”奈奈仰起脸,仔细地观察天上一盏盏的星灯,它们闪烁着,像眼睛,像宝石,又像梦境。
“是灯。”
“……”奈奈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挂在夜空上的灯吗?”
“嗯,是那位伟大的神王,为照耀世间无数个黑夜而亲手悬挂的天灯,”散兵一边说着,那只握住她的手一边无意识地捏着她的指尖,笑道,“不过更确切地说,他是为了那位神女才挂的满天星灯。”
“为什么呢?”
“每颗星星的背面,都被神王刻下了神女的名字,当每一颗星子照亮一名世人回家的夜路,就能为神女收取一份福报,记入她的命脉之中。”
“……她真是幸运。”
“是啊,”散兵面上飘起单薄的笑,海风吹过,笑意就消散了,“幸运的人总是能幸运下去,而不幸的人,不幸总是会永无休止地接踵而至。命运真是毫无道理可言,久而久之,我也对凡事都不讲道理了。”
“咦?”奈奈察觉到了什么,“这是真实的故事吗?”
“是。”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星空之上,海域,岛屿,城池,神殿……难道你去过那里吗?”
“嗯,我去过。”散兵面色平静,说起来也毫不避讳。
“你去过?!”奈奈震惊地差点要从甲板上坐起来,“你认识那位神王?”
“我是他的臣服者。”
“什么?!”奈奈这次真的翻身半坐起来,低头对准散兵的视线,“你该不会……也是神吧?”
“哈哈,”散兵自嘲地笑笑,想了想,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她,“我啊,只是神的奴仆而已。”
但是很快,他又望向了无比遥远的星海,说道:“不过,我总会成神的。”
“??”奈奈怔怔地垂眸注视着他,那秀美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就如同深沉夜色里这片广阔的大海那般平静。
平静到令人无法探知其深处,究竟蕴含有多强大的漆黑暗流。
这一刻,奈奈只觉得眼前的散兵好陌生。
“怎么了?”散兵察觉到小姑娘脸上表情的变化,把目光从遥远的天际收回来聚在她脸上,缓缓勾起嘴角,温和道,“吓到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有点意外,”奈奈身子后倾,重新在船板上躺下,指了指天空上的星星,“那要是有一天,斯卡拉姆齐成神了,一定记得要带奈奈飞到天上去,摸一下星星,看看手感怎么样。”
“呵呵,蠢货,”散兵把手放在她头顶,碰了碰,“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你别恐高就行。”
奈奈把视觉舒展到高高的星空上,呼吸一口清冽海风,感到十分舒服惬意,又好奇地问:“既然你说它们是神明悬挂的灯,那么,摘取星辰也并非不能实现的事吧?”
“当然,只不过星灯悬挂的位置很高很高,在岛屿最顶端还要更高的天上,”散兵偶然想起来一件蛮有意思的旧事,看向她,“不过我还真记得有个执行官同僚,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用弓射落了一颗星,最后还做成求婚戒指送给他女友。”
“哇,那他女朋友真幸福。”
“呵呵,那要是我告诉你,他女友就是刚刚提到过的那位神女呢?”
“啊……?”奈奈目瞪口呆。
“呵呵,盗窃神王的东西,赠予神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蠢货,不得不说,这种人的存在就是拉低了愚人众执行官的水准。”
散兵侧脸看到奈奈又吃惊又羡慕的神情,不由想笑:“怎么了,难道奈奈喜欢这样的?”
她忍俊不禁,不知是真心夸奖还是阴阳怪气:“你们执行官还真是英才辈出,居然连神王掌心的明珠都敢抢,真不怕死!”
散兵微微一笑,语气坦然:“所以后来,这个人被神王处置掉了。”
“嘶,虽然很惨,”奈奈打了个寒颤,抬起睫毛凝视星空,“但是这人还挺浪漫的……不过,有女孩收到过星星戒指,我就不想要了。我想要别人没有的。”
散兵嗯了声,略一思忖:“那我给你偷一大盆星星,放去你的脸盆里吧。这样你每次洗脸眼睛就会被闪到,是不是比俗气的戒指更有创意?”
哈哈哈哈哈哈……什……什么直男?!
奈奈笑得好累,突然有点困了,打个哈欠,头一歪,蜷缩去散兵怀里。
半梦半醒的时候,奈奈感觉散兵的手环在了自己腰上。
轻笑声从耳边若有若无地飘过:“你说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少女睡得迷糊,听见了他的问话,但因为太困所以没有作出回答。
海浪声,很轻很温柔,在耳膜上来回浮动。许是怕惊扰了她的睡眠,散兵将浪船的速度放到很慢很慢。
可这样安静又昏暗的深夜,低眸瞧着沉沉睡去的她,散兵竟感到了一丝异样的孤独。
广阔深沉的大海,与旷远的天幕相接,栖身的浪船就宛如沧海一粟。此刻,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眼底沉睡的少女,而她怎能就这样安心睡去,留他一人独享这份寂寥?
“在我身边,还敢睡那么快,呵,”散兵有点无聊,开始自言自语,“实话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我不打算负责了。”
(停顿,沉默)
“啧,但是又总担心,要是不负责,在你这里就成了个坏人……呵呵,可我明明,从来都不是个怕当坏人的人。”
“你说如何?”散兵垂下眼睫,在她脸上拓下一层细细的阴影,“奈奈应该没意见吧。”
这一堆絮絮叨叨,终于把熟睡的少女给吵醒了。她揉揉惺忪睡眼,只见海上月明千里,正是半夜三更该睡觉的时间,难道……身旁这家伙就不困吗?
奈奈稍微清醒了一下,看见散兵紧挨着她,半侧卧着,一只胳膊支起来,很无聊地撑住脸,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低头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被散兵贴脸盯,奈奈下意识移走视线:“你干嘛不睡觉,还在我耳边说那么奇奇怪怪的话。”
散兵语气懒散:“我睡不着——”
可奈奈还是很困,不一会儿就又有点打瞌睡了,嘴边还惦记着回应他刚刚的怪话:“睡不着就盘算着不对我负责啦?”
“倒也不是那么个意思……”
“那在一起?”奈奈继续闭上眼,思维不是很清楚,处于梦与现实的临界点。
这么直接的表述,让散兵沉默住了,不知说什么。他向来果断,无论大事小事从不瞻前顾后。可在面对她的时候,却屡次萌生诸多顾虑与烦恼。
他本是一张白纸。
后来,在漫长的生命里接二连三遭受绝望,此般种种,已如沉疴般深伏于心。
后来,他变得自负,强硬,妄图碾压一切,睥睨众生。
可在另一方面,他又自卑,敏感,安全感为零,绝不轻易相信他人。无数次想向她伸手,又退缩。尽管,他并不肯承认自己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喂?”奈奈的声音不清晰,迷迷糊糊感觉他好像没回话,于是伸手揪住他胸口上的衣服,闭着眼嘟囔,“不喜欢我就直说嘛。”
“不是这个意思,”散兵神色迟疑,顺势握住她揪在自己胸襟上的手,顿了顿,趁着她睡得迷糊,沉下声音大胆问了一句,“奈奈要是知道一件事不会有好结果,还会愿意去做吗?”
未料近前的少女笑了一笑,声音宛如梦呓:“哎呀……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别人:「我们既然知道自己最终都要死,那干嘛还要活着?」但大家都会选择快乐而精彩地活着,因为我们都知道旅途的意义,是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而不是终点呀……”
“活着的意义吗?”散兵眺望着遥远漆黑的海浪,眼光无比平静,“有时候,我宁愿自己从未到过这个世上。”
“可是没有你,奈奈的人生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枯燥无比,索然无味!所以这个世界,不能没有你,听到了吗?”
“……”他承认,在奈奈说「这个世界不能没有你」的时候,他感动了。
到底在感动什么?莫名其妙,真怪。
也许是因为,一个从不知自身存在是何意义的人偶,第一次有人珍视了他的存在。
梦呓般的声音,又轻柔地,懒洋洋地在他耳边重复了遍:“没有斯卡拉姆齐,奈奈的人生,会很无趣的哦……”
“哈哈……”散兵忍不住笑了两声,垂眸温柔地看了奈奈一眼,心里默然道,蠢货,没有我,你的人生,其实会变得无比幸福美满。
你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我存在于这世上啊。
“那如果斯卡拉姆齐是坏人怎么办?”
“这个嘛,”奈奈的手从他掌心溜出来,软绵绵的一拳打在他肩前,眼睛仍是闭着的,嘴角翘起来,“没关系啊,只要对奈奈好,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她的声线逐渐含糊,随时都要沉睡过去。
散兵很清醒,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许是知晓她这回真的睡了,才对着空气道了一句:“奈奈,没和你说过吧,我有过很多不堪的经历……几度遭遇的噩梦,我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说到这里,他把昏昏欲睡的少女揽入怀中,紫眸垂下一片漆黑,定了片刻。
“所以,你最好不要背叛我。”
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
奈奈不再回话。偶尔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天上皎月眠于星云,她也沉睡于阴翳少年的怀抱里。
森白色的月色铺撒在漆黑海面上,如同跳跃着的无数碎汞,牵引着潮汐起起伏伏。就像充满了未知的未来一样,摇摆起伏,使他的心,永远不得安。
在睡醒一觉后,浪船停靠在清籁岛西部的海岸边。那里没有受到雷暴的影响,天空依旧是蓝澄澄的。
奈奈昨夜睡得不错,散兵把浪船拴在码头边,她从船上小心翼翼地下来。明媚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
“哇——”
不远处碧绿的山坡旁,有一座破旧的神社,神社紧挨着一棵巨大的古樱花树,门前清池飘满落樱。
奈奈掂起裙子,绕过湿漉漉的青草小道走近神社。
看上去,有些年头没人打扫了,可正是因为这份「破败」,反而多了几分神秘与清幽。
“喵!”
“呜哇!”
奈奈大叫一声跳起来,挤到了身后散兵的怀里,她被突然窜出来的小猫咪吓得不轻。
“哈哈,”散兵笑了一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把她拉去一边,嘲弄道,“猫你都怕?”
“我没看清楚那是只猫嘛!”奈奈蹲下来抚摸那只小野猫,它用脑袋直顶她的手心,喵喵喵叫个不停,她回头看着散兵,“它饿了,它饿了……把背包里的牛肉干拿出来给我!”
散兵目瞪口呆看着蹲在地上向自己高高伸出手的少女,摇头:“我们带的食物不多,别浪费在这些没用的地方!”
“你给我嘛!”奈奈回头仰视着他,满脸生气又委屈的表情,音量提高了好几度,“我想喂猫,你快拿出来给我!!”
“不拿,”散兵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等会儿你喊饿,我上哪给你弄吃的?”
“你把你的那份给它吃嘛。”
散兵:???
“臭丫头,可以啊你,拿我的食物去喂猫!”散兵咬牙切齿,不停地讨伐奈奈,手却老老实实从背包里把牛肉干拿出来上缴,“喏,拿着,小没良心的!”
“嘿嘿!”奈奈飞快地夺过来,撕开,递给小野猫吃,她蹲在地上托着脸,撸猫撸得津津有味,乐趣无穷,边念叨着,“我就知道斯卡拉姆齐最好啦!”
“停停停,你夸我的样子也太虚假了。”
散兵没闲工夫跟她瞎闹,四处去看了看,很普通的一座神社,附近确实多野猫,可能这些小家伙们是饿急了,老是围在他脚边喵喵叫个不停。
散兵嫌烦,抬脚想一jio踹飞一只,又见奈奈瞪圆了眼睛警告他,他只好苦着脸把脚放下,驱动风元素把小猫咪吹去她那边,声音懒散:“你自己抱着玩儿吧。”
把四周仔细检查了一遍,散兵确定神社附近没什么可疑的痕迹,又不敢走太远,生怕那个撸猫撸得不亦乐乎的蠢货跟丢了,或是被猫咬了。
总之散兵就是一会儿没见着她,心里就产生一种她会遇到危险的错觉。对,没错,在散兵眼里,栖川奈奈,是世界上最弱小、最无攻击性的生物,连猫都能欺负她。
散兵回头,望着还蹲在猫群中间笑眼盈盈的小姑娘,随手折下一枝樱花,喊道:“喂,走了!”
“来了来了~”奈奈满口答应着,依依不舍地放下怀里的猫咪,跟上散兵。
散兵手里拿着樱花,在她脸边晃了晃,想逗她开心,却见她视线被那边的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
“咦?那里有个祈愿栏耶,”奈奈伸手指了指,“过去看看。”
那显然是旧时神社供人们祈愿用的,现在已经连同旁边那个鸟居一起荒废了。被茂密的杂草围绕,破旧不堪。
奈奈跑到祈愿栏前,讶异地发现上面张贴有一张告示。
显然,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纸张泛黄起褶,还被掀起了一个角。
但上面的文字,仍清晰可见。笔迹挺拔秀丽,措辞文雅,字里行间透出水一般的温柔。
奈奈逐字逐句地读道:
「本人未婚妻于十日前遗失。急寻。」
「相关信息与特征:年龄十七,身高一米六上下,体态纤瘦,浅蓝紫发色,微卷发质,常束双马尾,瞳色清透,肤色白皙,天然呆,爱笑,有一双小梨涡。」
「如您偶遇或收留,请于夜半将她护送至稻妻城东南滩涂,有人与您对接。在此之前,请善待她。以下是她的喜好与注意事项——」
「爱吃的食物:甜食,奶茶,乌龙茶,果冻,玉子烧,樱花团子,鳗鱼拌饭,水产品类……(精致一些就更好了)」
「讨厌的食物:清淡无味的,苦的,粗糙的食物。」
「注意事项:体弱多病,不能吹风受凉。夜里怕黑,请给她留一盏小灯。喜爱清净,请给她一处无人打搅的休憩之所。偶尔会任性,爱哭,如有失礼之处,请把她当成孩子,劳烦适当哄哄,我这边必有重谢……」
「为了省去给您造成的诸多不便,请尽快将她送回我处。至于谢礼,我会尽一切可能,满足您提出的任意请求。」
这张告示没有落款人的信息,但在底部右侧,印有一朵浅蓝色的椿花。
奈奈微一恍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触摸着浅蓝色椿花微微凸起的纹路,眼前,好似有那么一瞬间,浮现出了那人注视着她的模样,以及他那一贯温文尔雅且深藏不露的微笑。
神里绫人……找她找到清籁岛来了?照这么说,估计除了海祇岛之外的稻妻地区,都被他贴满了告示吧。
既然当初连她的生死都不顾了,现在又有什么必要满世界找她呢?
奈奈发着呆,无可奈何地笑笑,手还放在那朵椿花纹饰上,神采却慢慢塌陷下去。
站在一旁的散兵,捕捉到了她任一细致的表情变化。她这般的动容,就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扎进了他心里。
“滚呐!谁是他未婚妻?!!”散兵胸口冒起一团火焰,剧烈燃烧,无法遏制,并在几秒内快速膨胀,终于忍无可忍,质问她道,“一张破纸,也值得你看那么久?!!”
“……”奈奈没说话,脸上依旧是神采暗淡的样子。思绪还停留在告示的内容上。
而正是因为奈奈慢一秒没给出安抚,更是挑起了他心里的不快:“你是不是跟我说过?「候鸟途径海滩飞走,海浪过后,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散兵抬起眼,用力压制住心底的火气,强颜欢笑了一下,红色眼线在明亮天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冷艳。
“人类果然就是喜欢鬼话连篇!……呵呵,我现在算是知道了,神里绫人不出现的时候,你的确可以佯装平静。可当他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哪怕只是他的字迹,他的族徽,都可以令你勾起旧忆,心猿意马,”他捏住奈奈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把声调抬高,“是不是?嗯?栖川奈奈?”
奈奈拧开脸,烦了:“没你想的那么多。”
“哈哈……”
散兵垂了垂带笑的眸,从心里深深发出一声锋锐的自嘲。
这一刻他恨不得直接把神里绫人揪出来,撕他个骨肉分离,锤他个血肉模糊,可目前的种种状况,导致散兵没法用这种方式发泄一腔怒意。
眼前骤时出现一片狂暴的怒火,不停燃烧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冲上前,要将贴在祈愿栏上的告示撕下来,未料奈奈竟然“啪”一声,用力把手按在了告示上。
散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阻止自己,理直气壮地维护神里绫人的样子,彻底疯了。
“你想干什么?!”
散兵一把抓起她瘦弱的肩膀,把她转过来正面对住自己,手指使的劲儿几乎要嵌到她的骨头里去。
“为什么不让我撕?难道你还真的想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