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

中岛零一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这当然很正常，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打网球、读课外书、选专业……但有些事是不能这样做的，比如上学。

中学课程并不需要学得很深入，课本也不会涉及很艰深的知识。与其说是学习知识，不如说是练习公式。读中学最有效率的方法是把时间和精力平均分配在各个科目上，每一科的成绩都处于同一区间。柳莲二就是这样做的。他尽量保证自己的各科成绩都达到优秀，即使在国文上有偏好，也只不过是略微突出。

这是柳莲二经过实验后确定下来的规则，但是这种规则并不适合中岛零。中岛零弱的科目可以特别弱，强的科目又特别强。因为她做不到把自己的时间花费在不喜欢的科目上。

这是中岛零性格中相当感性的一面，柳莲二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因为这一点同样让中岛零在喜欢的领域中表现优异。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没有人可以只享受好处，而不承担坏处。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还是，中岛零到底是怎么定义“兴趣”的？

“也许是物理。”柳莲二说。

中岛零用“别逗了”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这个“也许”未免太不靠谱了点。

“你为什么不喜欢物理？”

“学起来很无聊。”

“为什么觉得无聊？”柳莲二追问。

“物理题太考验我的想象力了。”

“意思是，你在靠想象学物理？你没办法理解它们？是因为感觉不实用吗？”

“是啊，我根本用不到这些定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到。我不想学没有用的东西。”

“你英语学得好是因为需要经常用英语吗？”

“看电影用得到，出国旅游的时候也用得到。”

没错，中岛零很喜欢看外国电影，她早已经可以不看字幕就听得懂英语电影了。播放国际电影的电视台是她的最爱，中岛零喜欢那些演员们说英语台词，那可比日语配音要好听、准确得多。

“你也一样用得到物理。”看中岛零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柳莲二说，“考学用得到。如果你不想学理科专业，至少在上学的时候用得到。如果可以不让老师批评，这也算是一种用途吧？”

中岛零上课被老师批评有一多半都是因为物理，她还曾经考出过8分的物理成绩。这已经是不愿意糊弄的程度了，几乎算得上无可救药。不过还好那次她的其他科目也有点糟糕，而且很快就在柳莲二的帮助下提高了分数。但是，中岛零完全没有必要承受被老师批评，只要她认同“免受批评”也是一种用处。

可惜的是，她并不认同。

中岛零皱眉：“这算什么用途？我要看得见摸得着的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中岛零之前会去手工部。只要动手做，就会有结果。中岛零虽然手工很差，但是她很喜欢这种方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会喜欢画画；只要开始画，不管画得好还是画得不好，总有一个成品。同样，当中岛零发现自己去年读了不少书，但是没有写下任何只言片语时，她才会意识到不对：这和她的原则完全相悖。

但是，在中岛零会的技能里，有一个例外：网球。

网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即使一个人的学习能力再强，他也同样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练习。在这段时间里，想要赢得比赛完全是不可能，而且根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就去打比赛。

中岛零能把网球学到这个程度，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你怎么学会的网球？”柳莲二问。

“我跟着理惠学会的。”中岛零有些小心地看了柳莲二一眼，见柳莲二没有什么反应，她才继续说下去。

中岛零前期的确是跟教练学的网球，但是练习网球的方法是从牧野理惠身上学到的。这也是中岛零从牧野理惠身上学到的最宝贵的经验。

中岛零是个急性子。这一点没有体现在她平日里的方方面面，却体现在了她的学习上。不只有学校里的科目，在网球上也是如此。中岛零喜欢立竿见影的结果，毫无疑问，这是她学习的最大阻碍。

牧野理惠是在督促中岛零练球的时候发现的。中岛零没有耐心练习，练一会儿就想偷懒。牧野理惠发现以后，几乎是手把手地带着中岛零练球，这花了很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中岛零总算是能耐着性子打球了。

这个经历不仅让中岛零学会了打网球，还帮她更好地学画画。

读国中前，中岛零没有立体意识。即使老师教过，她也怎么都理解不了透视，画出的画全都是靠色彩来掩盖缺陷。

一直到牧野理惠教会中岛零练习的正确方法，中岛零把同样的方法搬到了绘画上，某一天，她突然就会画立体图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把这种方法用在物理上？”

“我不喜欢物理。”

“为什么不喜欢？”

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吗？中岛零反问：“你没有不喜欢的科目吗？”

“没有。”柳莲二补充说，“我不让自己讨厌它们。”

不只有学习，在生活中，柳莲二也极少有讨厌的人或事。他更多的是一种无感，不喜欢也不讨厌，保持着一种平淡的态度。

“我做不到。”中岛零说。

“这很简单。”柳莲二说，“只要你开始做，就不会讨厌了。”

一般人们都认为情绪指导行动，但是反过来，行动同样也可以反作用于情绪。对一件事感到厌烦，但其实只要往下做十到二十分钟，厌烦的感觉就会消失。

柳莲二偶尔也同样会生出厌倦，但是他不会让自己放下这件事，反而会继续做下去。直到厌倦的感觉消失，他才会停下休息。

在一件事做得很顺畅的时候停下，这种顺畅的感觉会和这件事联系起来，等到下次继续做这件事时，就会产生期待。

这是一个完整的良性循环，这也是柳莲二让自己轻松做到很多事的秘诀。

中岛零接过柳莲二递过来的笔记本，她翻了几页，终于明白为什么柳莲二的笔记本会用得那么快了。

柳莲二经常换笔记本，有不少人对他的笔记本里的内容感到好奇，中岛零也想象过里面会有什么内容，现在她拿着其中一本，惊讶地发现跟自己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柳莲二的笔记本有些花里胡哨，这不是说内容分布混乱，相反，完全称得上井井有条。里面的内容按不同的标志分为几类：俳句，随手写下的短文和灵感，日程安排，感悟和总结，以及偶尔写下的网球相关的数据，后面还备注有“已誊写”和“不准确，舍去”的字样。

说它花里胡哨，是因为里面贴着各种不同的票据和图样，有和中岛零一起去过的甜品店的logo，参加过的比赛的宣传单，还有超市购物的小票。

从这本笔记本里就可以看出柳莲二是怎样规划自己的时间和平日里是怎样思考的。

里面有一个被涂成黑色的半圆形标志，后面跟着一段话：数学试卷3最后一道大题花费18分钟，1-5分钟解题失败，6-7分钟回忆类似题型，8-12分钟解题再次失败，12-13分钟平复心情，14-18分钟解题完毕。核对答案，正确。

这段话下面用红色笔迹写着：继续做简单的数学题目半小时。次日，数学试卷4最后一道大题花费12分钟。

只这一个例子就能看出柳莲二是怎样克服自己的不良情绪的。中岛零又往后翻，发现柳莲二也记录了其他的类似情况，同样的，他也每次都成功克服了。

“你可以试一下这个方法，它并不难，而且很管用。”柳莲二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