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烛光照在手里的法语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在姜月尘眼里仿佛要变成可以起飞的蚊虫。
八个小时了!姜月尘除了中途履行了一下作为厨子的职责,给船员们做了个晚饭,其他时间都在背该死的法语词汇。
现在已经将近夜里十点了,他的眼睛干涩疼痛。
姜月尘放下手里砖头一样厚重的书籍,抬头看向桌子后面专心研究着什么的船长。
“船长,快十点了。船规第五条,夜里十点以后不许在船上走动,不许吃东西,不许干任何事情。”姜月尘期颐地看着雷尔夫。
雷尔夫抬起头,硬朗的面部轮廓在昏黄的烛光下多了几丝柔和。
说出来的话,却极其不近人情。
“第一章背完了吗?”
“没有呢船长……”姜月尘翻了翻手里的书,很好,还差十五页。
“作为船长,我可以勉为其难地为你破个例。背吧,背完了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垃圾。”
姜月尘:“……”好了,今晚不用睡了。
海上的夜里,寒凉更盛。
凌晨一点,姜月尘搓搓冰凉的手指,背书背得两眼发直。然而,一条暖融融的毯子兜头砸了下来。
他拿下盖在头上的毯子,看向船长。
雷尔夫已经躺床上了。
“希望天亮之前,你能完成任务。那么,晚安,没用的垃圾。”
“晚安,船长。”姜月尘欲哭无泪。
终于,在海上天光破晓之际……他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把手里的书一扔,不干了!
背不完,根本背不完一点。破罐子破摔,不背了,睡觉!
沙发柔软舒适,毯子温暖绒绒。很快,姜月尘就倒头睡着了。
姜月尘是被踹醒的,右边屁股上挨了一脚。
“太阳晒屁股了垃圾。睡那么香,我猜你的任务肯定没背完。”
雷尔夫褐色的额发微潮,看起来是刚晨练完的样子。
姜月尘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人还有点不清醒,看起来呆呆的。
他抬手抓了抓下巴上的疤痕,哑着嗓子道:“船长,太多了,根本背不完。”
雷尔夫:无论什么时候,这家伙脸上的疤看起来都那么碍眼。
“还是高估你了。”
“船长,我就是个普通人,不能过目不忘。”姜月尘委屈。
卢卡斯晃悠悠的推开船长房间的大门,准备进行每日惯例的清晨汇报。
“哦,我的天哪船长!您终于还是把我的吉祥物带上床了吗?”卢卡斯诧异地出声。
“闭上你的狗嘴。”
“好的船长。”卢卡斯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潇洒利落地摊开。
姜月尘醒了瞌睡,伸脑袋凑过去看。
是一张路线清晰,笔记干练的航行路线图,上面的文字是法语。
“看得懂吗?”雷尔夫点了点图纸,垂眸看向身旁的厨子。
“船长,我记得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佛罗伦萨。事实上,我也只能认得佛罗伦萨这个词。但是,看图上画的,我们这是还要去一趟法国?”
“背一晚上,就记住佛罗伦萨一个词?”船长嗤笑。
姜月尘:“……”
虽然但是,他觉得这个不是眼下的重点。
卢卡斯:“我们在去佛罗伦萨之前,得先去法国找杰尼亚算个账。按照目前的船速和未来几天的海上风力,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在十天后抵达法国的马赛港口。”
“杰尼亚是谁?”姜月尘记得船规里出现过这个名字。
卢卡斯:“船规第一条。凡是见到杰尼亚和他的人,记得往死里打,不用手下留情。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针对宿敌一般的船规,那就得问问你亲爱的船长了。”
船长漫不经心地拿起一顶漂亮的羽毛帽,在手上转圈。
然而,雷尔夫对上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停顿了一下,将帽子戴在自己褐色的发顶上。
“杰尼亚,这个狗屎。别管他是谁,只要记住,这个人肚子里没有一根肠子是好的就行。”船长微微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杀意。
姜月尘点点头,目光落在那顶羽毛帽上。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船长的时候,这顶帽子就安安静静待在船长的脑袋上。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多看。现在他发现,那帽子好看是好看的。但是插着的那根羽毛,怎么跟厨房里养的那只用来辟邪的大公鸡尾巴上的一模一样?
“好的船长。”
氛围陷入沉寂,空气里渐渐升腾起一股名为尴尬的东西。
卢卡斯待了没几分钟就溜了。现在,房间里,就剩下他和船长两个人。
姜月尘挣扎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
“船长,你这个帽子……”
“怎么了?”
姜月尘欲言又止。
“说话,垃圾!”雷尔夫有点想踹厨子的屁股了。
“你这个帽子是自己做的?”
雷尔夫睨他一眼,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疑惑。
“不好看吗?从某个垃圾海盗船长脑袋上抢的。”
姜月尘:……就很难评,船长在某些方面的审美真的奇奇怪怪。
“好看好看。船长眼光独到,船长万安。”
船长高挺好看的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
“我不认为你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能和我在这里讨论一顶帽子。如果,今天的任务再……”
“好的船长,学习去了,祝船长长命百岁。”姜月尘笑着,说着法语打断了船长接下来的话。
雷尔夫看着沙发上的厨子想到:别的不会,这句话说得倒是最流畅。
……
午餐时间,姜月尘照例给船长多开了个小灶。
今天他给船长做的是乳酪蘑菇汤,放了胡萝卜,爱心形的。
雷尔夫用勺子舀了块儿爱心胡萝卜,神色淡然。
船长盯着胡萝卜看了两秒,一句话也没说就吃了下去。
没别的原因,都习惯了。
每一顿饭,他的厨子都立志要在他的食物里搞出点什么爱心形的幺蛾子,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雷尔夫从一开始的抗拒和誓死不从,到现在居然开始期待下一顿的食物了。他就是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做成心形儿的,就跟找宝藏似的。
姜月尘看着雷尔夫一言不发的嚼着胡萝卜,有点欣慰。
他知道的,船长最喜欢吃的蔬菜之一就是胡萝卜。但是,第一次啊,他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没有因为爱心被船长骂耶,也没有被扣工资!
虽然,姜月尘已经算不清自己的工资被扣到哪一年了。
“垃圾,看着我干什么?吃你的饭!”船长忍无可忍。
“船长好看,船长下饭!”姜月尘难得的不怕死,笑着说。
雷尔夫:“……”得寸进尺的臭厨子!
“再看,老子拿你去喂鲨鱼。”雷尔夫把手里的勺子扔进汤碗里。
姜月尘对于这句话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甚至连船长接下来要说什么话都猜到了。他想,肯定是:滚出去,垃圾,别影响我吃饭!
“滚出去,垃圾,别影响我吃饭!”
“好的船长。祝您用餐愉快~”姜月尘端着自己的餐盘出了餐厅。
“……”
雷尔夫重新拿起了勺子,吃胡萝卜。
姜月尘坐在甲板上,吃乳酪面包,喝威士忌。海风一吹,带着点微醺。
他撩起衣服下摆,原本瘦弱的干瘪身材,在经历了三个月的海上生活之后,竟然也渐渐变得肌肉紧实,六块腹肌清晰可见。
姜月尘摸摸肚子,想起上辈子刚穿越的时候,那会儿他的身材是真真的好。他偷偷跟船长完美的身材做过比较,应该就比船长差那么一丢丢吧。
“怎么,你那身材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盯着看那么久?”
姜月尘仰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船长。你身材好,你又不给我看。我不就只能看看自己的吗?”
雷尔夫:“垃圾,想吃鞭子吗?扣工资。”
姜月尘现在一点也不怂。
“不想吃鞭子。”他笑着,下巴上的疤痕跟着被扯动。
“下巴上的疤,怎么弄的?”雷尔夫想问很久了。
“以前在马来特拉打杂的时候,被人打的。后来就因为这个丢了工作。”
“那种地方的垃圾,都能在你脸上留个这么丑的疤痕吗?”雷尔夫居高临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厨子,神色里带着不愉。
“没办法的船长,谁叫我那个时候还不是您的海盗呢?”
姜月尘耸耸肩,利落地站起身。
他的午餐吃完了,威士忌喝了一小半。
“我吃完啦,该去学法语了。您午安。”
姜月尘拎着半壶威士忌率先一步回了船长的主控室,轻车熟路。
雷尔夫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心情异样。他的厨子,现在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了。
姜月尘背诵着法语词汇书。在船长的要求下,每一个词汇都要背诵出声。
船长忙着自己的事务,还能在听到他发音不正确的时候,做出纠正。
“postérieur,臀部,屁股。”雷尔夫看着手里的书籍,听到耳边发音错误的词汇,下意识纠正。
雷尔夫的声音低沉磁性,说起法语来,带着一点沙哑,有着独特的优雅和性感。
然而,此刻,船长愣住了,姜月尘也愣住了。
雷尔夫看向自己的厨子,神色不明。
姜月尘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有点囧。他就是觉得,船长对他的屁股,好像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执念一样。
事实上,姜月尘的屁股平均每两天就要和船长的靴底来一次零距离接触,虽然船长用的力道都不大。
他轻咳两声,从沙发上站起身,凑近了船长。
雷尔夫的桌上放着一本书。
“这是什么?”
“《神曲》。”雷尔夫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书页。
姜月尘问:“作者是但丁?”
“你知道,看过吗?”
“没有。我能看看吗?”姜月尘伸出手。
“加西亚,你要是能看懂两句,我能勉为其难的少扣你一个月工资。”船长把书递给了他。
姜月尘接过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事实上,他的工资已经被扣到下辈子了,是下辈子他都还不清的程度。
“亲爱的船长大人。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工资已经被扣到下辈子了。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不在乎工资了,我这辈子都已经是您的人了,我是说,您的海盗。”
雷尔夫:“哦。”
船长神色淡然,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唇角,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姜月尘叹口气,摇了摇头,垂下头看手里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