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尘天天吹李烨的枕边风,好处没捞着,倒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根本找不着机会提出他要做总管的事儿,不过恶念值进度涨到了百分之九十,快拿满了。
姜月尘最近被李烨处理得不行,决定暂且缓一缓,养护一下自己一把老腰。于是乎,他以李烨政务繁忙为由,把人撵出了房门。
但是,这天夜里,他的被窝里还是多了个人。习惯了,不知不觉搂个人睡觉,睡得像猪咪,第二天早上被李烨弄醒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我要离家出走。”姜月尘沉着脸跟身旁的小春说。
小春一脸惊吓。
“啊?陈公子要上哪儿去?”
“去找莫离。”
“啊?”小春一脸茫然的追上去。
“别管,别跟着我。”姜月尘跑的飞快。趁着李烨还没下早朝,赶紧跑。他觉得自己再不跑,可怜他一颗老肾都要枯竭了。
哎,食髓知味的男人真可怕,还愈加来劲儿了。
姜月尘转头就去了李炎府上,莫离最近待在这儿炼丹。
李炎府上好东西海海,很方便莫离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练蛊练腻了,又开始炼丹了。
“你这练的什么邪物?”姜月尘伸长了脖子看向那黑漆漆的炼丹炉内。
“嘿嘿。我准备练一个毁容十四日丹。我觉得我之前那个七日毁容药药效不够强,改良一下。”
姜月尘:“……”好好好,有志向。
他转身,吩咐下人抬了把椅子出来,躺下晒太阳。已经初冬了,今年没多少时间可以晒到太阳了。
冬日的太阳暖融融的,姜月尘拢着袖子昏昏欲睡的时候,被吵架声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看向声源出,紧接着他就不困了。
姜月尘抖擞精神坐起来,看李炎和巴赫曼吵架,从兜里掏出来一把抹茶味瓜子儿,越看越乐。
早一个月前,李炎就把巴赫曼接到了府上,没别的特殊原因,就想跟人家吵架。神奇的是,巴赫曼答应得特爽快,瞅着人还特兴奋。
一开始,姜月尘还不太理解,有些人的脑回路就是那么清奇。后来,他也就不试着去理解这两个人了,纯当乐子看。
更让他满意的是,巴赫曼每天忙着跟李炎吵架,处理自己的商务,根本没时间再黏着他了。
“大胡子怪!你日日在我府上蹭吃喝,我看你个账本怎么了?”
“呸,你自己要让我来的。账本是能随便给无关紧要的人看的吗?”巴赫曼的汉语这些天吵架练下来,说得越发顺畅。
李炎震惊片刻,接着冷笑一声。
“哟,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得了乖。怎么,狗吃屎都还知道感恩戴德。”
巴赫曼气得脸颊通红,难得没有回嘴,扭头就走,看着是真气急了。
李炎原地站着,冷着眼看巴赫曼的背影,攥紧了拳。
姜月尘看了半晌,吐掉瓜子皮,走过去拍了拍李炎的肩膀。
“你这话就有些过分了。分明是你把人接回来的,却说出这样的话把人气走。况且,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你喜欢他,为何做不到坦率一些?”
李炎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谁喜欢他了?”李炎红着脸反驳,转身走了。
姜月尘无奈,这李炎是个别扭性子,巴赫曼也是个看不清自己心意的莽汉子。这俩人要顺利走到一起,还有得磨呢。
不过,时间不是问题,总有明了的那一天。
姜月尘再一次感慨,庆幸自己从来都是敢爱敢恨,想做就做的性子。更庆幸的是,李烨和他一样。
姜月尘在李炎府上待了七日,明面上,大家都以为李烨没有来找过他。
但事实上,每天早上醒来。姜月尘都能在自己身上发现一些崭新的痕迹。
他也不戳穿,就假装不知晓。
直到第七日早晨,他发现他的嘴唇被咬破了,引来了众人各异的目光。
他知道,李烨忍耐度要到极限了,再不回东宫,李烨就要来抓人了。
但姜月尘一点也不慌,他决定赌一把,就赌今晚李烨会不会把他弄醒了处理一顿。如果没有,那他就心甘情愿跟李烨回去;如果有,那他就……憋屈地被抓回去。
“七日了。巴赫曼的东西都被他叫人来搬走了,你不着急啊?”姜月尘看着眼底青黑的李炎,漫不经心道。
“我急什么,走就走呗。”李炎端了茶杯就往嘴里灌。
姜月尘都来不及阻止,李炎一口滚烫的茶水喷出来,姜月尘侧身险险避开。
“哎,你说你跟他个死脑筋较什么劲儿?你不说出口,他可能这辈子都是想不明白的。”
李炎不吭声,捏紧了茶杯。
“你不说清楚,不追出去,如果就这样错过了,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呢?”姜月尘叹口气,做一回善心月老。
李炎猛地站起身,埋头冲了出去。
姜月尘欣慰地笑了笑,真好,希望能成
人之美吧。
这天夜里,姜月尘叫633给自己定了个十二点的闹钟,他要化被动为主动。
时间一到,闹铃一响,姜月尘猛的睁开了眼睛。
黑暗里,一个身影静静的坐在床沿看着他。
姜月尘吓得一激灵,怎么有种恐怖片的即视感?
“你什么时候来的?”姜月尘坐起身,问李烨。
“一个时辰前。”李烨的神色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姜月尘默默掀了被子爬下床,想把灯点上。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心里怪不安的。
人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人拽住了。他顺势坐到了李烨腿上。
“还不准备回家?”李烨声音低沉。
“谁让你不懂节制,一点也不知道劳逸结合。”姜月尘愤然。
身后的人蓦然轻笑一声,呼出的灼热气息喷到姜月尘耳朵上,痒痒的。
“我都让你在李炎府上待了七日了……”言下之意就是,你歇够了,该回去工作了。
说着,李烨咬住了他的耳垂。
口腔温度滚烫,姜月尘打了个哆嗦,晃了晃脑袋,转过身来面对着李烨。
“啊烨,打个商量?”他抬手环住李烨的脖颈,额头抵着额头。
“嗯?”李烨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就是。咱们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劳逸结合对吧?就这个……”
“没得商量。”李烨打断他,把人搂得更紧。
“有得商量!七日一次行不行?”
“不行。”李烨冷漠驳回。
“七日两次。”姜月尘急了。
“四次。”
“三次!”姜月尘慌里慌张的,掐住李烨的两个耳朵。
“五次。”李烨神色淡然,说出的话让姜月尘心里一突。
“好好好,四次四次。”姜月尘败下阵来,气急败坏地在李烨脸上咬一口。
天可怜见的,斗不过,根本斗不过。
姜月尘欲哭无泪,热恋期的男人,太可怕了。
姜月尘搂着李烨的脖子,手指摩挲着他后颈的疤痕。
很早之前姜月尘就想问李烨了,他那一身的新伤旧疤,都是怎么来的。可他迟迟没问,怕触及对方心里的痛处。
他摸了李烨的伤疤摸了半天,这是他跟李烨在一起那么久养出来的习惯,总想摸一摸,亲一亲。
李烨垂眸看他,夜色模糊。
“想问什么就问。”李烨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有一些我知道,是李飒铋暗算的。可还有一些陈年的旧疤呢?”姜月尘想知道眼前人的过去,想知道,他满腔恶念从何而来。
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能体会到,李烨其实是个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人,他本性清冷寡淡,除了有点小记仇,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想当初,姜月尘对李烨做过偷窥这种龌龊的行径,李烨也没对他痛下杀手。
他不相信李烨是个大恶的人。
李烨的气息沉冷几分,半晌才开口道:“是我母妃。”
李烨尚且年幼的时候,聪慧开朗,活泼好动。他的母亲,是皇帝的贵妃,琪贵妃。起初的她温柔贤惠,教子有方。
后来,琪贵妃怀了第二个孩子,是个早夭的小公主,三岁那年落水溺亡,年幼的李烨昏倒在旁。
琪贵妃爱女,一腔爱意和恨意交织,全然付诸到了年仅六岁的李烨身上。
她得了疯病,清醒的时日不长,每每疯着的时候,就对李烨非打即骂。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抱着他哭着道歉,哭着哭着,巴掌又落下来。
一个得了疯病的女人,住了冷宫,吃着糠食,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
随着孩子慢慢长大,琪贵妃下手愈加狠辣。
她常常疯着问他:“为什么害死了我的女儿,你为什么不救救她?”
李烨也常常会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什么?找不到答案。
无论什么时候,伤口被撕开,总是很疼的,渐渐的他也不再去想这些问题了。活着就已经很艰难,那些错与不错的问题,都已经无所谓了。
就这样在地狱里苦苦挣扎了十年,女人在某个寒凉的夜里挂了三尺白绫,就这样死在了冷宫。
这个时候,十六岁的李烨性格已经变得阴沉冷漠了。那天夜里,他静静地看着上吊的女人,心里平静,带着一点释然。
他早已经记不清,这样的场景在梦里出现过多少遍了。年幼的时候,恨得入骨,每天都期望着母妃死去,能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后来,当真面对那样的场景之时,除了平静,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恨意滔天,也没有酣然快意。她死了,仅此而已。
也许是因为,这个女人哪怕疯了半生,却也曾给过他短短几年的温柔和爱意吧。
长大的李烨,慢慢地发展自己的势力,查清了小公主的死,把凶手亲手抓进天牢,流放宁古塔。虽如此,却落下个残害手足的莫须有罪名。
不过,他不在意。世人眼里,他的好与坏,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那不过是些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罢了。
他想,这也算是了了那个女人一生的遗憾吧。
李烨从来都无愧于任何人,除了那个年幼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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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尘脸上凉凉的,他抬手一摸,全是泪水。
他能猜想到,李烨会有个悲惨的过去,故事一开头,他甚至见微知著。可那个人是李烨,美强惨的李烨,是他的爱人。
姜月尘觉得,自己现实中的人生就已经是悲惨的典范,到了李烨这里,那都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哑着嗓子,把脸埋进李烨怀里,呢喃着:“心疼你。”
姜月尘感觉眼前人胸膛震动了一下,接着被李烨捧起脸来。
他望进一双笑意浓郁的眼睛。
“哭什么?那些都不重要了。”李烨吻掉他脸上的泪。
“你说得对,不重要了。你现在有我了,谁敢欺负你,我给他两耳刮子!”
“嗯。”李烨目光灼灼,春深万里。
长夜漫漫花开早,种花人孜孜不倦,花开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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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宛如白驹过隙,雪落梅开又几轮,海棠花开落了几个春深。
转眼间,姜月尘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一年。
李烨的恶念值,他早已拿满,就差做个总管了。
他看着太子府上那颗海棠树,晃悠悠的想着多年前提过的“老婆奴”。
现在的李烨,真真就是个老婆奴呀。
姜月尘想着,海棠花又开了,又到了做海棠糕的时日了。
太子府里的海棠树,是几年前姜月尘和李烨一起种下的,种的时候,他把那块血色并蒂莲玉佩埋进了土里。他心里有着期盼,他希望朱海棠能活的长久安顺。
他叫来下人,摘了一筐海棠花,去厨房给李烨做海棠糕。这么多年,李烨口味一直没变过。
姜月尘做的,他都爱吃。
做了海棠糕出来,姜月尘就回了屋。
他最近掉头发掉的厉害,头发也早就不染黑了,就这样让它白着。
姜月尘用梳子把脱落的发梳下来,一大把,他悄悄把头发烧掉,然后偷偷给自己打了点胭脂,让自己脸色红润些。
他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和不对劲,但他怕李烨担心。
姜月尘看窗外傍晚的春光明媚,想着李烨应该快回来了。
皇上如今已经年迈了,时日不多了,已经提前颁布了圣旨,让位给太子。李烨最近一直在忙着登基仪式。
姜月尘起身,将烛火灭了,去了后院,找莫离下棋。
这些年,受李烨的熏陶,他居然也已经慢慢喜欢上棋艺了。
莫离问他:“最近,身体不好。”
“是。脱发严重,我感觉我要秃了。”
“咱俩通心,一样一样。”莫离摆摆手。
“我总觉得,咱俩活不长了……”
莫离:“害。普通人做药人的副作用,终归还是显现出来了。”
姜月尘抖了抖棋篓子,漫不经心问对面的人。
“嗯。你今年多少岁了来着?花甲了吧?”
“对啊。”
姜月尘笑了:“你看你,一点也不老,一条皱纹都没有,跟十八岁一样,挺好。”
“只是不显老,又不是不会死。好什么好。”莫离翻了个白眼。
“我都长皱纹了,四十岁了。啧,我的心愿都还没完成呢。”姜月尘苦着脸。
莫离疑惑:“你什么心愿?”
“咳咳,大内……”话没说完,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姜月尘立马住了口。
“在说什么?”李烨稳步走近。
姜月尘抬头,看向来人,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清俊儒雅。
“没什么,下棋呢。”姜月尘笑着说。
“给你做了海棠糕,走,尝尝去。”他将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篓子里,拉着李烨就走。
莫离喊着:“嘿!没下完呢!”
两人充耳不闻,脚步加快。
莫离:“……”无语。
·
李烨登基即位那天,带上了姜月尘。
李烨原想让姜月尘以皇后之位入典,被他给拒绝了。
姜月尘觉得,太早了,还不行。他的借口是:李烨刚登基,皇位还没坐稳,朝中尚且不安定。
他哄了好久,才把李烨哄好。有时候,他觉得李烨像个孩子。
当然,这话可不敢当着李烨的面说。不然,李烨肯定要掏出他的大毛笔让他见识见识谁才是孩子。
登基大典,姜月尘穿了个太监服,悄悄的站在一旁看他。
偶尔会对上李烨幽怨沉冷的目光,姜月尘只能垂眸憋笑。
大典结束后,李烨一身龙袍,拉着他进了养心殿。
殿门一关,李烨就扑了上来,不消片刻,他一身太监服就被扒了个干净。
李烨看不得他穿这个,生气。
姜月尘默默的捡起地上的太监服,下一秒就被李烨扯掉甩手扔了出去,扔的远远的。
他在心里叹息,这可怎么办?他是要当大内总管的人,以后还要穿一年的太监服呢。这才穿半天,李烨就受不了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呐?
“生气了?”姜月尘凑到李烨眼底。
李烨沉默着,不出声。只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别生气嘛,一个衣服而已。”姜月尘哄着他,亲亲他。
“你对太监,好像有种执念?”李烨沉着脸看他。
姜月尘一愣,掩饰性笑了笑。
“没有吧,哪有?”他尴尬的抓抓脑袋,却抓了一手脱发。
姜月尘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背后。
“给我吧……”李烨顺了顺他额边的鬓发。
“啊?什么啊?”他装傻。
李烨把他背在背后的手拉了过来,拿下他手里的白发。
“这个……”姜月尘垂眸,不敢看眼前人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
李烨却神色淡然,摸了摸他的脸,说:“回头,让御膳房给你和莫离做些补身子的药膳。”
“好。”
姜月尘和莫离一起吃了两个月的药膳,头发掉的不那么严重了,就是吃得嘴里没滋没味的。
想吃点别的什么,受药膳影响,还总是没有胃口。
“哎……”姜月尘叹气,瘦了一点的脸颊,看着比前些日子苍白了些许。
李烨放下手机的折子,搂住他。
“怎么了?”
姜月尘正色,鼓起勇气,提了这些天一直闷在心里的话。
“李烨,我想做你的大内总管。”姜月尘直视着那双越发显得威严的双眼。他看着李烨渐渐沉了脸色,心里突突跳。
李烨神色沉冷,问他:“那我的皇后呢?谁来做我的皇后?别人吗?”
“不行。”姜月尘反驳。
“我的皇后只有你,你如果不要,那只能空着,留到下辈子。”
“我……你的大内总管得是我,皇后也得是我。”
李烨专注的看着他,等他下言。
“一年,就一年好不好?我做你一年的总管。一年以后,我做你的皇后。”姜月尘期颐地看着李烨。
沉默对峙半晌,李烨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开了口。
“好。”
·
姜月尘做了总管,不净身的那种,皇帝特许。
说是他做了太监总管,但宫里的人总觉得,他跟李烨调了个位置,姜月尘每天过的像天子。
用个膳,还总是皇上伺候他。
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可都羡慕极了,谁都不敢惹这位爷。
享受皇帝般的日子,享受了一个月,姜月尘就坐不住了。
他被警告了,系统说他挂的虚名,不干正事,不作数。
姜月尘:好好好,不挂虚名,我干活!
于是,姜月尘开始奋发图强了,大内总管该做的事他都一一学着办妥,甚至还搞了创新。
李烨总不满他过于劳累,该省的活都给他省了。
最近,姜月尘新收了个小徒弟,是宫里新来的小太监,老是被欺负。姜月尘看他清秀乖巧,就带在身边了。
结果,不出三日,这件事就把李烨惹生气了。
“怎么了,又生气了呢?”姜月尘无奈地顺毛。
“你说呢?”李烨冷着脸,不看他。
“就是个小太监……这也吃醋?”姜月尘笑了。
“你不也是个太监?”
姜月尘:……行行行。
次日,那个小太监就被调离了养心殿,姜月尘给他安排了个心善慈祥的老太监,也就不再过问了。
春去秋来,姜月尘终于脱下了太监服。任务圆满完成了。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李烨,问系统:“633,任务完成了?”
“是的呢,亲。你这个任务做的,时间跨度够久哦~”
“什么时候走?”姜月尘心里一紧。
“这个嘛,还得等等。”
“等什么?”
“任务完成申报已经发往上级系统,接下来等上头的反馈就行。反馈下来的时候,就会把你抽离这个世界了。”
“什么时候能下来?”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
姜月尘无言,心下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立刻抽离,让他还有时间跟李烨好好道个别。
他侧身躺下,在黑暗中盯着李烨看了许久。
哎,越看越舍不得。
姜月尘在他的脸上亲一口,然后沉沉睡去。
黑暗中,李烨睁开了眼睛,双目赤红,带着几丝惶恐。
姜月尘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一条大花蟒蛇缠住了,任凭他怎么挣都挣不开。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李烨去上早朝了。
他爬起身,看向铜镜。
镜子里的男人,瘦削了很多,白发及腰,苍白的皮肤上布满红痕,而十年前的那一身腱子肉早就被养没了。
姜月尘抬手摸了摸头发,发量愈加稀少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膛,李烨昨晚趁他睡着的时候又没控制住,看那些痕迹就知道有多疯。
半年后,姜月尘戴上了凤冠。
这半年来,李烨力排众议,执意要立他为后。
终于,姜月尘如他所愿,做了他身着凤冠霞帔的皇后。
他牵着李烨的手,走过长长的阶梯,红色的地毯,最后回头望去时,竟有些恍惚。
十年的时间太过久远,却又显得短暂。他仍然记得,十多年前他偷窥李烨被抓个正着时的狼狈模样。可当时谁又能想到,十多年后,他却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呢?
姜月尘觉得这感觉挺奇妙,竟有些热泪盈眶。
洞房花烛夜,李烨帮他脱下沉重的凤冠。
他抬头问李烨:“你还记得吗,十多年前那个晚上,我偷看你洗澡,被你打了一顿。”
李烨顿了一下,随即轻笑着反驳他:“没有打你。”
“明明就有!”姜月尘记得,他当时摔的可疼了,自己一个人擦了好久的药。
“没有。”李烨神色认真。
姜月尘:……不想说话。
片刻后,他试探着开了口。
“李烨,如果有一天,我走了……”
话音未落,肩膀一疼,姜月尘对上一双阴沉森冷的眼睛。
他已经好多年没从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了。
李烨声音沉冷:“走?去哪儿?”
“没有没有,不走,我就是问问……”姜月尘吓了一跳,忙安抚到。
李烨紧紧把他搂进怀里,一口咬住他的侧颈。
“哪里也不许去,就算死,我也会缠着你。”
.
姜月尘最近被李烨看得可紧了,除了上朝如厕,哪哪儿都带着他。
李烨恨不得把姜月尘别腰上挂着。
姜月尘:就,很无奈。
他看向抱着大蝎子的莫离,一脸愁云惨淡。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姜月尘看了看莫离的白发,把蝎子抢过来自己抱着,自己撸蝎子。
“没什么。你头发全白了,该不会要死了吧?”姜月尘调侃他。
“呸呸呸,说什么呢?我死了你不也得死吗?少说不吉利的话。”
“可是,你不是也感觉出来了吗?身子越来越乏力,吃不下饭,没胃口。畏光,嗜睡,脱发。”
“害,是越来越严重了。但没办法,生老病死乃是常态。该来的总会来啊。”
“你觉悟挺高。”姜月尘笑着,戳了戳大蝎子的脑袋。
“我跟你不一样。我在这个世上,没有爱人,只有一个不会老的爹。可能等我死了好多年,我爹都还是那副样子。”
“是啊,咱俩不一样。”他垂眸,郁闷了一会,把蝎子一扔,就去了御膳房。
想给李烨做顿饭,好久没下厨了。
自从他身体越来越差,李烨就严禁他下厨干活了,天天挂在身边,就跟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没了一样。
姜月尘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儿切着葱花。身旁站了一排颤巍巍的宫人,宫人们大气不敢出。
这位皇后执意要下厨,他们这些宫人根本劝不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搬了家。
姜月尘把最后一道菜炖上,吩咐下人们一会儿上膳,就若无其事的回了宫。
门一关上,他就脱力地滑坐到了地上,头晕目眩。
事实上,做饭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快不行了。但他总不能连累了那群宫人,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
“633,我怎么感觉我要死了呢?”
“放心,上头的反馈没下来,你不会死的。”
姜月尘放下了心。
他强撑着身体爬上床,忍着不适,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姜月尘看着握着他的手坐在暗处的李烨,轻声开口。
“不小心睡着了。用膳了吗?我给你做的。”
李烨不说话,脱了衣,搂着他躺下。半晌才道:“很好吃,我很喜欢。”
姜月尘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异样。
“怎么了?”姜月尘问。
“啊烈,你睡了两天两夜了。”他的声音沙哑涩然。
姜月尘心里一突,喉头发紧。
“是吗?可能是,这个天太好睡了。”毫无说服力。
“嗯。”李烨吻吻他的额头。
两人不再言语。一种难言的氛围,在黑暗里胶着,压得人心里沉闷闷的。
姜月尘越来越嗜睡了,直到后来,一睡就是十天半个月。
可是,不管他什么时候醒来,李烨总在他的身边护着。
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人也清瘦,像个崇尚苦难的苦行僧。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心思跟李烨开玩笑。
“嘿嘿,你看看。像不像个小和尚?就差烫两个结疤了。”
最近京城里,风靡起了关于当朝皇后传奇一生的画本子。
讲述他从一个小小的青楼打手,当了大内总管,坐上皇后之位的传奇故事。
京城里的人都在下赌注,就赌接下来,这位传奇皇后,又要当上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姜月尘也下了注,他压的青楼老鸨。
他想回去看看,回春风楼,十多年没回去了。
李烨摸摸他的小光头,将政务暂且交给了李炎,带着他就上了路。
这一行历时半个月,姜月尘都是睡过去的。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在春风楼了。
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陈设,一点也没变。
院子里的海棠树,高大茂盛,不像他当年离开时那样矮小了。
他坐在石凳上,看那海棠,看云霞。
李烨握着他的手,给他按摩,给他捏捏。
“还是小地方好。我想起我当年向你示爱时候的日子了。”
“嗯,挺好。”李烨放下他的手,又给他捏捏腿上的肌肉。
姜月尘看着眼前人认真的样子,心里一酸,他说:“李烨。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喜欢你,我还赖着你。”
李烨愣了一下,茶色的眼睛微微发红。
“好。”
长风一起,爱意浩阔,人生短暂。
两年后。
姜月尘一梦半载,终于,在睡梦中收到了上级系统的反馈,一睡不起。
他的灵魂被抽离出来,他飘在空中,看着李烨抱着他的身体,一动不动,不言语。
姜月尘飘下去,想抱抱李烨,刚到近前,就眼前一花,消失在了原地。
·
李烨的前半生都浸在黑暗里,苦不堪言,行走的每一日都是痛苦。
他少年时总会想,这腌臜的世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样活着?
年幼时求死不能,求生艰苦,好像这个茫茫人间,婆娑地狱,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直到那个女人死后,他的人生才慢慢多了一□□气。可李烨自那时起,却又开始日日梦见那个女人,梦见她年轻时候温柔的笑意和教会。
李烨不信佛,不信道,不信任何人。可他痛恨了日日梦见她的日子。于是,他谋局算计,为她找到杀女凶手,了了她的遗愿。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终于不再入梦。
那些人,恶心着嘴脸弹劾他阴鸷,不近人情。他不在意,顺了他们的意,巡视安城,远离朝堂。
可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一生挚爱,暖了他后半生的人。
李烨起初,是厌恶他的,他觉得这个人就和那些怀着腌臜思想的人一样,总想着,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利益。
这个人缠着他,照顾他,给他做饭,对他好……
李烨时刻告诫自己,不要相信他,他不过是想从自己身上图某些什么。
可是,时日渐长,心却还是跑错了路。他知道那是个陷阱,却还是一无反顾地跳进去。
这个人明明长得不那么好看,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惹得好多人喜欢。
李烨恨他招惹了自己却不专一,总是惹一些别的什么人,甚至想要做花魁。
他控制着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对这个人动情至深。于是,他吩咐了手下的人,如了他做花魁的愿。他倒要看看,陈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直到,李烨看到他在舞台上耀眼又漂亮的样子,那么多人看他看痴了神,连他自己都不例外。
于是,他的心脏叫嚣着,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在叫嚣着。把台上的人抓走,藏起来,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看。
情破枷锁,终于还是冲出了牢笼。他放任自己做了失去理智的行径,一切都交给了心。
失控着,把陈烈据为了己有。压抑着的心,在那一夜,终于放松开来。
李烨知道,就是这个人了,此生不换。
后来的日子里,他的爱人,从一而终,温柔体贴。有时候常常会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想法,说出一些很奇怪的话。
李烨并不在意,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但他不在乎。
也许是一生的苦难,都在前半生受了个干净。李烨有了光,有了挚爱,有了辉煌幸福的后半生。
直到,爱人的身体愈加孱弱下去。李烨就知道,他的一生快要结束了,好与坏都将随着这个人的离去烟消云散了。
陈烈死去那一天,他的心若有所感,刺痛了一下。
李烨从院子里跑回房内,探了探床上熟睡着的人的鼻息。他知道,自己的命没了。
床上的人,骨瘦如柴,肤白如雪。可他眉目安详,仍然是睡着后那样恬淡的样子。
心痛的无以复加。
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少年时候的疑惑。这腌臜的世界,没有什么值得他留下来,除了这个人。
他前半生痛苦活着的那些年,也只是为了等来这个人。
他想,他这一生,就是为了陈烈而活的,陈烈死了,他也就死了。
李烨抱着爱人的尸体,躺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坟墓。坟墓就挖在春风楼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他知道,爱人喜欢这里。
没关系,他也喜欢。
他亲亲怀里人的脸颊,合上了眼睛,长睡不起。
春风吹过,海棠花落进泥地里,覆盖了他们的一生。
记住你说的话,下辈子还要赖着我,我一定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此生走到尽头,故事还在持续。下个世界,西方见~